為了方便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她得住進他的公寓。
當戴雍這么提議時,黎靜軒當然抗議,可她后來發覺,無論她有多么不愿意,最后還是得照著他的意思做。因為,他總有一堆方法這著她就范。
就拿這次住進他的公寓一事來說,某次他在她的住所喂她吃完海鮮粥后,突然開口,“幫你請一個照顧你的歐巴桑,好不好?”
她本想回答“好”,也知道他工作忙,又要撥空照顧她真的很累?墒且幌氲剿恢庇脧娖鹊姆绞揭罩南敕ㄗ,就不由得想故意刁難他。
“不好,你不是很想照顧我嗎?請了歐巴桑,會不會誠意不足?”
戴雍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臉上的挑釁意味,泰然自若的說:“也對,那么,在你痊愈之前,我們最好能住在一起,我好就近照顧!
她當然知道他的意圖,先下手為強道:“我很習慣住在這里。”
“那好吧,晚一點我叫管家幫我準備一些東西帶過來,我暫且搬來這里住。某些事上我絕對很愿意配合,總不能什么都聽我的,是不?”他故意打量了一下這十坪大的小空間,然后動手扯了扯領帶,還將襯衫上的扣子解開了一、兩顆。
嚇得黎靜軒瞠目結舌。咦,他無視她的存在,在她面前寬衣解帶?
“你你……你要干什么?”
“休息一下,今天忙了一整天,還真有些累了。”
!脫掉襯衫,現在還拉開皮帶?她再也忍不住了,忙沖到他面前揮動著棒球手阻止他,一張俏臉整個紅透了!澳莻……只……只是休息一下,干啥連褲子也脫?”他是怎樣?在向她夸示他的身材有多好嗎?
戴雍一臉莫名!拔倚菹r,只要不是在公共場合,習慣只有貼身衣物!
“……”
他接著說:“對了,晚上睡覺我習慣裸睡!焙芄室獾目戳艘幌逻@房子里僅有的一張床。“如果你不習慣看男人的裸體,而這段時間我們又勢必得同床共寢,請你多擔待些!
她后悔了,一開始干啥不答應他幫她找個歐巴桑過來呢?嗚——方才還沾沾自喜的以為占了上風,真的刁難到戴雍哩,繞了一圈才發現,她根本沒贏,終究戴雍還是找了自己的計劃,而她,當然是被牽著鼻子走!
很掙扎了一下,最后她再度投降。“我知道了,就住到你那里去吧!
就這樣,黎靜軒在戴雍的公寓住了下來。住到那里的隔一天,在她硬著頭皮的請求下,照顧她的歐巴桑也出現了。
幫傭的上工時間是早上七點到晚上七點。七點過后,六十幾坪的大公寓里就只剩她一人,通常戴雍會盡量提前回來,可身為一個大企業的頭頭,很多時候他不太可能早回家。不過,無論有什么應酬,他都會在晚上十一點前抵達家門。
因為他出現的時間,一般而言是在九點至十一點。當她看完電視,會習慣到客廳等門,她并沒有強迫自己這么做,也許是整天無事可做,或也許是……她希望這大屋子趕快出現另一個人,驅走寂寞感,總之,時間到了,她就會在那里等待。
其實之前她的就寢時間比十一點早,可搬到這里不到一星期,她很自然的到十一點左右才會就寢。等門好像快變成她的習慣了。
不過今晚都快十一點了,她還是半點睡意也沒有。今晚的風雨特別大,照理說住在這種隔音良好的高級公寓里她是聽不到外頭的動靜的,可因為外頭的大樹有一大片枝葉正好落在她住的那間房外頭,平時徐風吹拂還聽不到什么聲音,可遇上像這種吹得整棵樹像在搖頭晃腦的強風,樹葉會拍打著落地窗,要她不注意到外頭的動靜真的很難。
又是風又是雨的天氣,總讓她焦慮又不安,那讓她聯想到父親走的那一晚。
在那之前,炎熱的天氣若下場雨,再刮點風,總會消些暑氣,夜里會好眠些。
可打那之后,她討厭有風有雨的夜,那讓她的情緒變得焦慮、坐立難安,有人陪著還好,沒人陪伴她會沒法子入睡,甚至,她有過在這樣的天氣里跑到麥當勞混一夜的記錄。
偏偏她一個人枯坐到天明的新婚夜也是這樣的天氣。
這樣的天氣,真的很討厭!
看看墻上的鐘,快十一點了,算算時間,戴雍快回來了吧?
果然,不到十分鐘,玄關處即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黎靜軒心上的大石頭像是落了地,忙奔往玄關處迎接他。
退開門后,戴雍很習慣的向客廳的某個位置看一眼,可今天門一開,卻見黎靜軒就站在眼前,他有點驚異。
“你……你回來啦?”
看了她一眼,把皮鞋換下,穿上室內拖鞋。“你干么這么開心?”該說……她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
“哪有!
“有,你現有的神情讓我想到黑先生。”
“黑先生?這里的住戶嗎?”
“算是吧!彼侏M的看著她!昂谙壬看慰吹焦芾韱T都會很賣力的搖著尾巴!
黎靜軒一怔。終于知道“黑先生”是誰了,不就是管理員養的那只混血黑色拉布拉多!拔,我才不像它!而且我沒有對你搖尾巴!”
“那是因為你沒有尾巴可以搖!
“……”輕松一句話,堵得她一時無話好說。
兩人由玄關一路斗嘴上了樓。住到這里的日子,好像每天都在發生同樣的事。
斗嘴?和戴雍?黎靜軒怔愣了下,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大陸。這三年果然變了很多,三年前的她把戴雍當成天,什么都是他說了算。說不定他說她像“黑先生”,她還會吠兩聲給他聽聽。
久久聽不到她的聲音,戴雍回頭看!吧鷼饬耍俊
“才不會。像黑先生也不賴,起碼它有個對它呵護備至的主人!
“我對你不好嗎?”
“你不是我的主人!”
戴雍笑了!白兟斆髁。”又轉回身。
“是啊,和奸商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不變聰明,怕命活不長!崩桁o軒又在他背后扮鬼臉。
突然發現今天他手上除了公事包外,還多了數枝成束、襯著玻璃紙的紅玫瑰。
她訝異的看著花!澳阗I了花啊?”
“參加應酬,那家店今天有活動,這是活動的禮物!
“這個……可以給我嗎?”
上了二樓,他將花遞到她面前!跋矚g就拿去吧!
“謝謝!崩桁o軒頓時眉開眼笑。“不過得勞煩你找個瓶子幫我插好,再拿到我房間!
“你還真奇怪,上一回要送你首飾,你還要秘書傳了罵我的話,這回我不過轉手將人家店里辦活動不具任何意義的花送你,瞧你開心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這花很漂亮,挺賞心悅目的,我看了很喜歡!彼\實坦白心情。
“要你自己去挑個首飾,難道你會挑個‘不堪入目’的來氣自己嗎?”
“當然不會。也沒有哪個設計師會拿昂貴的寶石去設計一個‘不堪入目’作品好嗎?”戴雍的話真的很妙,讓她輕松的回答,“我呢,不過是純粹拒絕你的道歉罷了。誠心的一句‘對不起’對我來說,比送我一大顆鉆石更能讓我接受!
“我以為只要是女人,后者比前者更能顯示我的‘誠心’!彼J識的一些女人確實是如此。
“我清楚你有得是錢,買得起任何一款首飾替你安撫女人?墒俏矣植粓D你什么,當你遲到的時候,我很清楚自己要的只是你的一句道歉和將心比心,當我沒等到人時,我當然要把我心里的不快告知你,至于你習慣用來安撫女人的貴重首飾,留給能被那些東西安撫的女人吧!
戴雍瞇眼看她!澳阍诟嬖V我,你是與眾不同的?”
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一件事——他被黎靜軒吸引了。
在短短一星期的時間。
三年后再見到她,她的外貌變化不大,可言行舉止和談吐時的神情,卻和三年前有很大的不同。那種不再凡事依賴、事事得靠人的堅強特質外,她的溫柔依舊,尤其她眉宇間的自信和慧黠,留給人強烈的印象。
不同于他認識的一些個性獨立、長相出眾的女人鋒芒畢露,她的低調和安于平凡,更顯現出其特殊的特質和讓人不得不多看一眼的魅力。
他承認,他開始對她感興趣了!
黎靜軒揚眉,舉高兩只棒球手自嘲著,“如果你指的是這雙棒球手,那么的確是,它們確實夠與眾不同!
“還是希望我道歉?”
“那倒不必,我罵都罵過你了,你若道歉的話,不就換成我欠你!
戴雍點了點頭,替她打開門!斑M去吧,時候不早了。”
“嗯。晚安!崩桁o軒走了進去,他又替她帶上門。
一回到房間,落地窗外的風雨仍沒停歇,也沒有緩和的趨勢。
真的很討厭吶!
外頭風雨依舊。
黎靜軒努力的忍,忍到了快十二點時終于忍無可忍。她真的很討厭這種內心低氣壓,像隨時有什么可怕的事要發生似的,令她不安。
跳下床,她心想,快十二點了,運氣好的話也許戴雍睡了,那么她偷偷的跑到他房外窩著,他應該不會發現吧。
費力的打開房門,她往戴雍的臥房探了探……
太好了!門縫沒有光透出,該是熄燈就寢了;氐椒块g用腋下夾著被子,偷偷的往他臥房外前進……
十分鐘前戴雍準備就寢之際,忽然想到林秘書說的,美國泰爾先生約莫十二點會將一些密件傳過來給他,那份文件關系著宇鶴集團。
當他的商業間諜友人泰爾提到,宇鶴集團正一步步的踏入一個錯誤的投資陷阱時,他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多事?后來想,他和宋筱喬也算是朋友,這點忙他是該幫的。
只是把一份資料送到她手上而已。
待他收拾好東西上樓,朝自己臥房走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黎靜軒裹著薄被,靠坐在他的門板上睡覺,活像哪里來的游民一樣。
這是怎么回事?
黎靜軒其實并沒有睡著,這樣依靠著門板很不舒服,她只是閉目養神。驀地,感覺上好像有人在看她,她緩緩的睜開眼,正好對上戴雍打量她的眼,她眨了眨雙眼,像是想眨掉幻覺似的。
“哇啊——你你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這句話該是我要問你的才對吧?這么晚了不睡覺,你在這里干啥?”瞧瞧他門口有什么,棉被、枕頭?原來他的臥房外還能自成天地耶!
“我……那個……”
“別告訴我,這星期以來,你每天都守在我門口睡,我會害怕的!”
“才沒有!你真當我是黑先生!”黎靜軒脹紅了臉。真是丟臉丟到家,他的房間明明暗暗的,還以為他睡了,原來他人根本在房外。
真是失算!
“嗯,有像。冬天時,守衛的確會在守衛室外幫它準備一條破棉被。”他順手打開房門,順道將里頭的燈打亮!霸趺,你在那間房睡不好嗎?”
“……很好!
“那為什么……”他注視著她的臉,發覺她的臉色蒼白,模樣像是很不安。她怎么了?
黎靜軒猶豫了下才道:“外面……風雨好像很大。”
“那又怎樣?這房子的隔音很好,外頭的風雨不致擾人清夢吧?”他有些不痛快,或者該說黎靜軒的模樣讓他焦躁。瞧她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把心里事跟他說有這么困難嗎?陡地,一個尖銳的感覺鉆入腦!恍湃文!
是啊,一個曾經“逼著”她離開他的男人,要她如何相信?,又如何對他說出心里話?
從前被她巴住不放時,他一直希望哪天她會突然不再需要他,那他就自由了。
沒想到若干年后,真正由她口中說出不需要他的這句話時,他的心卻沉重如石。
黎靜軒嘴巴動了動,終究沒再多說什么。她垮著肩、垂著頭,夾起她的被子,默默往回走。
戴雍忽然想起她為什么在這種風雨夜這么反常了——
黎老走時,也是這樣風雨交加的夜晚。
他又想起,前些日子幫傭才告訴他,要請管理員來處理客房外的樹,說風只要大一點,枝葉就會拍打落地窗,要是臺風來襲很危險。
還記得黎老剛走的那段日子,黎靜軒總喜歡在類似的夜晚外出,甚至有一次到了天亮才回來。那時基于答應過黎老照顧黎靜軒的承諾,他曾問過她,才明白這樣的狀況。
即使知道,他并沒有積極的陪伴,而是讓她自己習慣、找出口。
這樣的夜她是寂寞又害怕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