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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紫色 第七章
作者:韓子苑
  見到黃圣昂推開大門走進來的瞬間,石諾倫先是一愣,腦海里隨即浮現了某種不好的預兆。  

  “不是說不來?”  

  他故作若無其事地問起:“晨玥呢?先回她家去了?”  

  黃圣昂彎下身子鉆進吧臺里,抬起頭來,苦笑一聲。  

  “她走了!  

  “走了?”石諾倫皺了眉,不甚了解。  

  “拜托,別問!备蓾男θ莼瓰闊o。  

  石諾倫靜了一會兒。  

  他知道再問追下去的話,回答他的可能是迎面飛來的拳頭、杯子、酒瓶、開瓶器……任何一種可以讓他流血的東西。  

  但有時候人類就是會想要挑戰極限。  

  “會再回來嗎?”他還是問了。  

  黃圣昂看了對方一眼,面無表情!澳敲,我就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把結婚戒指留在床頭上了!  

  石諾倫揚揚眉,思考了一會兒。  

  “可能是忘記了?”  

  “你這想法還真是樂觀!秉S圣昂嗤笑出聲,別過頭去。  

  “好吧,至少可以確定她不是要你拿著戒指再向她求婚一次!  

  連定情之物都可以不要的話,那的確是有某種程度的意義!暗俏覀人覺得你可以試試!  

  “我現在沒心情開玩笑!彼灶欁缘匮b忙。  

  “我沒說我是開玩笑。”  

  “算了吧!  

  黃圣昂始終低著頭,已經沒了任何情緒!白坊貋碛帜茉趺礃?也許她到最后還是會再一次離開!  

  他的話讓石諾倫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這件事對他而言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影響,他有什么理由來說服自己積極去彷涉?  

  有的。理由是,他看不下去。  

  但黃圣昂只會冷冷說一句“干你屁事”。既然如此的話,那又何必急著沖出去當箭靶?  

  石諾倫沉默了半晌,看著吧臺外的客人發愣。  

  事實上,他自己身邊的女人也多半都是如此──她們會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忽然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翻臉、發飆,然后提了分手之后就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因為如此,他對這種“她走了”之類的事并不會有太大的震驚。  

  “你給她打過電話了嗎?”他側頭看著對方,問道。  

  黃圣昂有氣無力地回看了他一眼,仿佛他剛才問的是廢話。“換作是你,你會打嗎?你還需要打嗎?”  

  “不會!  

  倘若說“會”,那肯定是睜眼說瞎話──因為他從來沒有以身作則過。  

  “既然這樣,我還以為你可以理解──”  

  “我不會那樣做,是因為我無所謂!笔Z倫打斷了他的話!胺凑页1凰,不差那一、兩次!  

  但是黃圣昂呢?他真的可以無所謂嗎?石諾倫可不這么想。  

  “然后呢?”黃圣昂翻了個白眼,吁口氣。“你到底要說什么?”  

  石諾倫靜靜地看著他一會兒,才道:  

  “撥個電話,把事情說清楚吧。就算被判死刑,至少也該知道自己的罪名是什么!  

  “沒必要了!秉S圣昂笑了出來,笑得苦悶!叭硕急惶幩懒,還需要知道什么罪名?”  

  他的回應讓石諾倫接不上話。  

  確實,他們都太“識相”了,識相到已經近乎“認命”的程度。  

  “你不認為……她可能在等你為自己辯解?”他反問得有些心虛。  

  此時此刻,他對黃圣昂所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間接諷刺自己。因為當一模一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他就徹底、完全屬于“識相型”那一派。  

  “這句話,你留著下次被甩的時候對自己說吧!  

  果然,一箭飛來,直穿腦門。  

  “算了!笔Z倫嘆了一口氣,別過頭!半S便你吧,你高興就好!  

  忽然,銅鈴聲響起,門被推了開來,一個男人走進。  

  見是熟客,黃圣昂立刻揚起笑容。  

  “唷,小劉,好久不見。最近又去大陸出差?”他轉身,取下柜上的某一瓶酒。“一樣是Vodka?”  

  對方微笑,點了個頭,然后隨便找了一個位子坐!笆前,累死我了。一去就是兩個月,花掉的還比賺進口袋里的多!  

  黃圣昂噗哧笑了出聲。“我早叫你女人少養幾個了!  

  他的神情就像平時一樣,再也看不出幾分鐘前的消沉。  

  但石諾倫相當明白,像這樣的麻痹型交際,總會在打烊后的日出時分把加倍的孤獨感帶回來。  

  別問他為什么這么了解,因為他正是這樣的人。  

  ***

  付了車資,藍晨玥拖著沉重的腳步一階一階地往上爬。  

  說到底,還是一個人比較好過。  

  她回想起剛離婚的那三年,雖然她的感情一直保持空白,但她的生活卻過得非常好。  

  她只需要想著工作、想著自己,不需去期待任何人,也不需要將自己的喜怒哀樂緊系在另一個人身上。  

  沒有人可以讓她傷心、讓她失望。這樣的平靜是何等難得!  

  她想起自己坐在餐桌前,孤獨面對那張離婚協議書的時候。  

  因為她不是一個人,所以,她會期待著那雙臂膀回來擁抱她、回來讓她倚靠:因為不是一個人,她也期待對方會憐惜她的眼淚,舍不得她心碎。  

  然而,等待是一種最殘酷的折磨,尤其是等待一個自己最在乎的人。  

  不管是等待對方出現,還是等待對方的溫柔。那樣的等待會侵蝕一個人的靈魂,無聲無息地將一個人的美好給燃燒殆盡。  

  直到最后能留給對方的,已經不再是溫暖順喉的熱巧克力,而是一杯過了夜的冷咖啡──又酸又苦。  

  “你回來了!”  

  忽然,男人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  

  藍晨玥定神一瞧,有個男人守在她家門前。  

  她驟然停住腳步,睜大雙眼驚愕地看著對方,不明白為什么徐志嶺會出現在此。  

  “還好,你沒事……”  

  徐志嶺這才站直身子,似是松了一口氣!澳愕碾娫捯恢贝虿煌,你離開的時候臉色又那么差,害我好擔心!  

  她怔怔地呆站在那兒好一會兒,才醒神道:  

  “不好意思,我去了一趟醫院……所以把手機關了!  

  “沒關系,你沒事就好。”  

  “可是你怎么會……”她的疑惑全寫在臉上。  

  “我……”  

  像是擔憂過了頭,把原本來這里的目的全給忘了。  

  徐志嶺抿抿唇,笑容漸漸收斂。  

  “其實我是想來告訴你,我已經去問過你擔心的事了!  

  “嗄?”她納悶,一時之間不能理解!拔覔牡氖拢俊  

  “你說過的!  

  他朝她走靠近了些,似乎有些不自在!澳銚奈业募胰瞬徽J同你曾離過婚這件事,我已經征求過我家人的同意了。我急著想讓你知道,所以就跑來這里……”  

  他的話讓藍晨玥久久無法反應過來。  

  從徐志嶺的模樣看來,他似乎是蹲在這里守候了好一陣子;而他癡癡等待她出現的原因竟然只為這個?  

  瞬間,她好怨。  

  她怨為什么自己愛的人不是眼前這一個。  

  “……怎么了?”  

  看著她遲遲沒有任何反應,徐志嶺感到些微不安。  

  “不,沒什么!彼焉瘢瑩u了搖頭。  

  “那么,你愿意嗎?”  

  徐志嶺又向前走了一步,俯看著她。“給我機會……就像你當初愿意給吳先生機會一樣!  

  他注意到她那雙稍微紅腫的眼眶,但他沒有心思去聯想太多。  

  面對他積極索求一個答案,藍晨玥猶豫著。  

  這已經不是“愿不愿意”的問題了,而是她“能不能夠”。  

  “抱歉,”  

  最后,她還是低下頭,避開對方的目光。“我剛分手不久,現在的心情還是很亂,沒辦法就這樣……”  

  “我可以等!  

  徐志嶺打斷了她的話!拔铱梢缘饶恪!  

  “不……”她頻頻搖頭,一心只想徹底拒絕他。“你這是何苦?你究竟看上我哪一點?你甚至不知道我是怎么樣的人!  

  “你不給我機會,我怎么能夠知道更多?”  

  面對他的反駁,藍晨玥不自覺地別過頭去。  

  她無法阻止自己去猜想,也許當他了解得愈透徹的同時,就更有可能會斷然抽身離去──在她已經投入感情之后。  

  贏面不大的賭局,她不想再下注了。  

  “你走吧。陰  

  從皮包里翻出鑰匙,轉開了門鎖,她沒再看他一眼!拔依哿,抱歉讓你等這么久。”  

  徐志嶺怔怔地看著她,眉宇間緊鎖著。  

  “為什么?”他不明白為什么她要露出這么絕望的眼神!盀槭裁床豢险曃遥课腋鷧敲显床煌!”  

  他以為傷透她的人,是那個姓吳的。  

  “你是跟他不同!  

  藍晨玥踏進門里,轉過身!熬褪且驗槟愀煌驗槟闾眯,所以我不能抱著這種心情來跟你交往!  

  “我不懂!  

  他真的不懂。難道用心還不夠嗎?  

  “那些都不重要,”  

  藍晨玥低下頭,伸手握住門把。“公司里比我好的女人比比皆是,別再鉆牛角尖了!  

  語畢,她帶上門,將徐志嶺關在外面,將自己鎖在里頭。  

  是啊。  

  別再鉆牛角尖了。那么她自己呢?不也正是拚命在往死胡同里鉆嗎?  

  她無法斷定誰比較好,但是適合她的人一定不是黃圣昂。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死守著這條崎嶇路?難道人性就是注定只會愛著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她像極了一株長了根的水草,卻愛上了對面河岸的水鳥。  

  只能癡癡盼著它來,無力攀上枝頭與它并肩而坐。  

  她心里已默念不下百次“算了吧”,然而那三個字卻像是金箍兒遇上緊箍咒,愈套愈牢。  

  忽然──  

  “你想找我可以隨時來酒吧;榍澳阋恢笔沁@樣,婚后為什么就不行?”  

  多年前的一句話乍現腦海。  

  她想,她當真是長了根嗎?  

  抑或她只是一心一意期望著自己能夠是那個最特別的?  

  猛然間,她驚覺原來自己苦苦等待的,其實只要她肯伸出雙手就能輕易觸及。  

  思及至此,她像是大夢初醒,回身開門跑了出去。  

  ──長了根的不是她,而是黃圣昂。  

  酒吧便是他的根,自始至終都是。  

  ***

  黃圣昂窩在后頭的廚房里已經有好一陣子了。  

  他手握著行動電話,卻只是盯著瞧,什么事也沒做。  

  “你夠了沒有?”  

  石諾倫忽然探頭進來說了一句!安贿^就是打通電話而已,你卻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啰嗦!彼p斥了一句,不以為然。  

  “反正就跟強吻一個女人差不多,”對方皺了眉頭,顯然沒了耐性!敖Y果不是換來一巴掌,就是把對方弄到手,這有什么好猶豫的?”  

  黃圣昂回頭睇了他一眼。  

  “這句話是時碩教你的?”  

  “聰明!  

  語畢,石諾倫笑了一笑,轉身走回吧臺,還給他一個獨立空間。  

  黃圣昂卻不自覺地嘆息。  

  ──他說的也有道理。  

  反正不管怎么做,結果不是生就是死,猶豫再久也不會有第三種結果。就算有,他也不想要。  

  所以,他按下了那牢記在心的十個數字,然后等待。  

  ──可惜回應他的是語音信箱。  

  他倒吸了一大口氣,斷然將手機收回口袋里,轉身走出去。  

  “搞定了?”  

  石諾倫有些吃驚,這效率未免好得太過頭。  

  “她關機了!彼鏌o表情地回道。  

  就跟四年前一樣,沒有改變。  

  當他打烊回到家之后,他就再也找不到她。沒想到四年過后,她的做法還是如出一轍。  

  “那就晚點再打一次看看……”  

  “不必浪費力氣了!  

  他阻止對方繼續往下說,神情降至冰點!凹热凰矚g這樣搞我,就隨便她去吧!  

  再遲鈍的人都能嗅出這股不尋常的氣氛。  

  石諾倫苦笑了一笑,決定沉默。這時候倘若堅持要再多說什么,那明顯就是活得不耐煩。  

  忽然,門上的銅鈴響起──  

  “圣昂哥!”  

  呂信婷神采奕奕地走了進來,還是那副爽朗的嗓子!澳憬裉煲欢ㄒ埼液纫槐,不然就太沒義氣了。”  

  她走近,腳一蹬,就坐上了她習慣的位子。  

  “什么事這么高興?”  

  黃圣昂換上笑容,轉身為她倒了一杯荔枝酒。“搶到通告?還是片場上遇到什么人了?”  

  “你猜對了,”呂信婷揚起下巴,笑得胸有成竹!岸沂俏页胍囊粋通告,被我搶到手了!”她狂喜的程度幾乎是要放聲尖叫。  

  “那應該是你要請我喝一杯吧?”  

  “這有什么問題!”呂信婷很爽快的一口答應。“你今天就陪我喝,你的帳都算我的!諾倫呢?你也來陪我喝幾杯慶祝一下。”  

  她轉向石諾倫。  

  “不了,”石諾倫微笑,搖了搖頭婉拒對方!耙俏覀儍蓚都喝掛了,誰來做生意?”  

  “好吧!彼Φ酶_懷!澳墙裉焱砩暇桶咽グ焊缃杞o我了!  

  “別怪我沒警告你,”黃圣昂插了一句!拔揖屏亢芎,你小心被我喝垮!  

  “荷包滿滿,不怕你來喝啦!”  

  呂信婷作了一個豪邁樣,惹得黃圣昂大笑出聲。  

  這樣的笑容看在石諾倫眼里,太過歡愉,太過熱絡,卻反而更加突顯出他眼里的死寂。  

  他想,黃圣昂在還沒喝到一滴酒之前就已經醉了。  

  石諾倫怔怔地看著他的側臉,欲言又止的,最后還是選擇作罷。  

  面對一個已經醉了的人,他還能夠說些什么?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站在他的身旁,保持清醒。  

  ***

  黃圣昂和呂信婷之間看似親匿的一舉一動,全被藍晨玥看在眼里。  

  就隔著一條街,透過一扇落地窗。  

  她心里有個聲音:“看夠了就可以走了。”  

  然而她的雙腳卻是動彈不得,像是完完全全脫離了她的掌控,非但不讓她逃開,還反過來嘲笑她──這就是她一廂情愿后的回答。  

  什么輕而易舉、什么伸手就能觸及,這簡直是個大笑話!  

  這讓她不得不想起幾個小時前的激情。  

  那算什么?他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把她帶回那個地方、帶上他的床?只是純粹一時“性”起?  

  她不自覺地閉上了眼,思緒千瘡百孔,再也無法完整。  

  “回去吧。”  

  忽然,身旁站來了一個身影。  

  她驚醒,抬頭望向并肩而立的男人。  

  “志嶺……”她怔怔的。  

  方才的淚水還忍在眼眶里打轉,心里納悶他是何時跟了上來,然卻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去追問。  

  “那個男人,是你的前夫吧?”他側頭,直視著她。  

  藍晨玥靜了幾秒,點頭不語。  

  “我早該想到的!毙熘編X苦笑了一笑!霸缭谀翘斓木茣希揖蛻撘l現他看你的眼神有那么一絲與眾不同。”  

  縱使行為疏離,眼神卻像是在看著一個同在屋檐下的人。  

  “我不是有意要跟著你來,”他又轉過頭去,望著酒吧里的兩個男女笑得開懷!爸皇俏以跇窍驴匆娔慊呕艔垙埖呐艹鋈ィ娴牟环判末ぉぁ  

  “我知道!彼{晨玥出聲阻止了他。  

  眼里的淚水也悄悄滑落。  

  心里的感受不再是言語可以表達的。有惱怒,有嫉妒,有坦然,有釋懷,有悲哀,然而最后都像是不斷將顏料堆疊上去的調色盤,一片漬黑。  

  “我送你回去吧!  

  徐志嶺忽然啟口,伸手扶上她的肩,引領她轉身、別開視線。  

  她醒神,在冰寒的空氣里深呼吸了一回。  

  “謝謝你,”她咬著唇,試著不讓自己潰堤!皼]想到又再一次麻煩你這樣子──”  

  “這時候就別對我說客套話了。”徐志嶺打斷了她的話,在她身邊為她開啟車門。  

  黃圣昂眼角余光瞥見她的背影。  

  倏地吞回到嘴邊的話,朝著那片玻璃窗外望去。  

  ──錯不了,他沒道理會認不出來。  

  “……怎么了?”  

  呂信婷被他突來的模樣給嚇了一跳,忍不住也朝著外頭探看。  

  沒有理會她的疑惑,黃圣昂像是本能反應般,連思考都來不及,就提步往門外沖了出去。  

  卻還是遲了一秒。  

  眼熟的男人上了駕駛座,在他的注視下駕著車離去──就在他的注目下,載著他認定為妻子的女人離去。  

  他幾乎可以確定車上的女人就是藍晨玥。  

  猛然他醒神過來,拿出手機按下重撥鍵。然而,回應他的依然是那冷冰冰的語音留言系統。  

  “你發什么神經?  

  忽然,石諾倫跟著出來,左右看了一看。  

  黃圣昂只是靜靜地將行動電話收回口袋里,回過頭去瞥了對方一眼,卻無力開口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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