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京城大道上,一匹黑色的駿馬以驚人的速度掃過,人來人往的街道忽然出現不該有的靜默。過了好一會兒,眾人才醒過來似地盯著那遠去的一人一馬。
“哇,是紅獅子嗎?”一人低聲驚呼。
“好像是,你瞧他那異于常人的身長,還有那威武的氣勢,難怪屢戰屢勝,是我們北國的第一大將!绷硪蝗艘膊蛔杂X地壓低聲音說話。
“可是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嗎?聽說他的眼珠子是紅的,如果被那地獄之火看一眼,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边@人話里帶著幾分詭異。
“我怎么敢看?聽說紅獅子長相俊美無儔,但真正見過的沒幾個。畢竟是地獄之火嘛!”這話說得又敬又畏,而其實那馬兒飛快地奔過街道,就算想看他眼睛也沒機會。
街上的騷動未停,傳言更是多到不行,但飛馬上的男子一刻也沒停留,直接策馬奔入皇城。一到東門外,他將馬韁拋給旁邊守門的武士,算是交代人家照顧他的馬。
然后這個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衣勁裝,一頭黑似墨的長發披散在身后,壯碩的身子處處有風霜的痕跡,即便是那張俊臉,此刻也罩在風霜之下。他有雙細長的眼,目光尖銳而冷冽,挺直的鼻梁則是閻家男子特有的特征,薄唇緊抿,讓他看起來更嚇人。
才跨入偏殿,他就朝端坐在桌后的人行了禮,隨即皺起眉。
“何事將我召回京,王兄?”閻羅焰,也就是這一路飛馬入皇城的狂妄家伙開口了。
坐在案首的男子臉色沉靜,深鑿的五官跟閻羅焰有幾分相似。此人正是北國的掌權者閻羅徹,亦是閻羅焰的親大哥。
“風塵仆仆從西北歸來,怎不先休息一宿再進宮?”閻羅徹神態沉穩,仿佛眼前并沒有一個無禮的家伙正怒視著他。
“西北防御工程即將完成,我很想知道為什么這時間召我回京!遍惲_焰斂去不耐煩,其實很清楚皇兄不會沒事找他回來,只是花了這么多時間在西北戰事,就在即將完成的最后一刻,他被拖離了工作崗位,當真是不大舒服。
北國這幾年最重要的戰事都發生在西北,西北的鄰國好戰,戰士也格外剽悍,在閻羅焰率軍去平定之前,確實帶給北國相當的困擾。閻羅焰將大部分時間花在駐守西北,這兩年更是積極籌建防御工程,只要建好了,往后將不需要他親自駐守,也能保北國平安。
“南疆戰事起,我要你去接手。”閻羅徹說著眉頭微微皺起。
見到素日極少大驚小怪的皇兄出現這種神情,閻羅焰不禁好奇!澳蠂幌驔]有太大戰力,多年來偶爾有些零星戰事也都能迅速平定,加上山勢的天然屏障,南疆的防御向來不是難事,為何特地要我去?”
“那是以前。南國新帝上任不到半年,已經發動幾次戰爭,而且戰績都不錯。此番攻打我們,其野心昭然若揭。雖然由于祈霧山的山勢屏障,尚未真正入侵我們領土,但是兩軍交戰,我軍已經吃過幾次虧,所以我才想你去!遍惲_徹解釋著。
“當真?想不到南國真有掌兵人才?哈哈,這我倒是好奇!遍惲_焰笑出聲。
閻羅徹直盯著自己的弟弟瞧,目光若有所思。“你不知道你那“紅獅戰神”的名號已經快不保了嗎?南國真正厲害的不是這個將軍,而是他有一個聰明的軍師。據說這個軍師有一頭紅發,只要他在營中,沒有打不贏的仗,邊界的人笑稱這是新任的紅獅戰神。”
紅獅戰神是閻羅焰的綽號之一。閻家的家徽是只獅子,自從閻羅徹掌權后,分封了幾塊領地給他的皇弟,這些領地都插上各個兄弟的旗幟,而紅獅則是閻羅焰的旗幟,排行老二的他是個戰將,這么多年來戰功彪炳,所以被稱為紅獅戰神。
“紅獅戰神?哈!”閻羅焰冷嗤!皼]關系,我比較喜歡我另外一個綽號——地獄之火。”這次附帶著一抹冷笑。
地獄之火的稱號來自閻羅焰那恐怖的脾氣,正如他的旗徽一樣,黑底紅獅,他有著可以讓地獄著火的脾氣。戰場上,人人傳言只要被他那雙眼眸看一眼,就小命不保。所以大家常說,他不是姓閻,是姓閻羅。
“怎么,不敢去迎戰這個新家伙嗎?怕萬一對方打敗你,這打敗紅獅的戰神,自然也就會是新的紅獅戰神了。”閻羅徹故意調侃自己的兄弟,他很清楚焰的脾氣,不可能不去迎戰這個新的對手。
“哼,你用不著諷刺我,我也會去的。我的軍隊要今晚才能抵達京城外,我需要糧草跟武器,后天應可啟程!遍惲_焰實事求是地說。
“糧草跟武器修都幫你準備好了,這兩日你休息一下,你的兄弟們都在抱怨幾百年不曾見過你了,晚上一起用膳吧!”閻羅徹說,他提到的修是他們的三弟,人稱白獅子的閻羅修。
“隨便你們!遍惲_焰撇撇嘴,不置可否。
北國的統治者閻家,不曾發生過為奪皇位而兄弟鬩墻的事情,除了因為眾兄弟感情要好之外,這皇位被視為苦差事也是重點。既然大家都不想當,那么身為長子的黑獅子閻羅徹就倒楣地承接了,其他兄弟毫不猶豫地陷害他去當王。
而每當總是在外征戰的閻羅焰回到京城,兄弟們就會逮到機會吃飯喝酒,聊到天亮,這幾乎是個不成文的慣例了。
只是閻羅焰的心思有部分已經溜到南疆戰事上了。什么樣的軍師這么神,他倒想親自會會。
*
南國軍隊中,將軍營帳里,兩個男子對桌而坐,高的那個穿著一身軍服,身材魁梧,看就知道是個將軍。而他對面的男子則一點都不像軍人,瘦弱得令人發指。一身的灰長袍,頭頂灰色寬帽,帽下是條粗辮子,五官平凡,身材瘦弱,唯一特別的是發辮的顏色,在燭火下那紅色更明顯了。
“晚上我得出營。”這名瘦弱的男子邊吃飯邊宣布。
“不行!蹦菍④姷吐暢梁。“我不希望你出這營帳一步,連解手最好都別出去。你知道風險的。”
“三哥!”這回這瘦弱男子的嗓音多了幾分女子的嬌氣!澳阆胍遗K死。课乙呀浫鞗]洗澡,受不了了啦!”
“別叫我三哥,萬一被聽到……”這位將軍正是南國的主將塵無痕。“我真不應該答應讓你來的,一個姑娘家混進軍中,說有多危險、就有多危險!”
“可是一切都很順利啊,上次我跟著你去西邊打仗,我們就打贏了。北國很難攻打,皇上硬要你來打這場仗,我豈能讓你自己來而不幫忙?我只剩下你一個兄長了!眽m無垢壓低嗓音說。
塵家歷代替南國打仗,無垢的父親、大哥、二哥都死于戰事,她只剩最后一個兄長了,她沒辦法看他冒險,所以死賴活賴就是要跟著去打仗。身為塵家唯一的女兒,她不會武功,身體瘦弱,但是卻因為從小身體不好,讀了一山的兵書,在用兵上比她的兄長都要精辟,這也是塵無痕無法堅定拒絕她的原因之一。
“總之,這實在不是個好主意。上次你不小心曝了光,人家看到你異于常人的發色,現在都傳言你是新的紅獅戰神。我實在不愿意你曝光,只等這戰事結束,你就得回家,以后再也不準你上戰場來了!眽m無痕擔憂地說。
許多人想在戰場出名,但他一點都不希望自己的妹子出名。即便他很清楚,若身為男子,他的妹子會是一名優秀的軍事人才,但是既然身為女兒身,太多的限制跟危險存在,讓他這個做兄長的無法置妹妹于險地。
“誰想要當紅獅戰神?我瞧那個閻羅焰也沒什么了不起的,一切都是傳言太夸張了。這幾次交鋒,他也沒討到好處!闭f到此,她的嘴角緩緩浮現一抹得意。
其實她并不喜歡戰爭,更覺得跟北國打仗是勞民傷財之舉。因為兩國間有著兩道山的天然屏障,再怎么打就只是在爭奪兩山之間那塊無法耕種,沒有什么作用的窄小地界,對國家并沒有什么實質幫助。
她也不喜歡甫登基不久的新皇,太過好戰,專打沒必要的戰爭。從來不曾想過有多少家庭會在戰事中破碎。但他們塵家數代都是武將,對朝廷又是忠心耿耿,使得她不得不來蹚這趟渾水。如果連三哥都戰死沙場,她不知道娘怎么活下去。
“他會被稱為地獄之火不是沒原因的,至今他都還沒親上戰場,你說這話為之過早!眽m無痕謹慎地說。
“地獄之火?你是說那個他眼睛會冒紅色的火焰,只要看到的人都會死,那種可笑的傳言?我跟你說,那是因為他的旗幟上有紅色的獅子,旗幟映在瞳眸底產生紅色的光芒,讓人錯以為是火焰了。這是心理戰,傳言讓敵人太害怕,所以才產生這種錯覺。搞不好這傳言是閻羅焰自己放出來的,這也是一種兵法!眽m無垢不以為然地說。
“不管是不是幻覺,這都不是場好打的仗,再下去即將下雪,這戰事萬一拖到那時,對我們只有越來越不利!
南國人不若北國人耐寒,所以萬一進入下雪期,將會大大削減南國的戰力。
“我早說過這是場無意義的戰事,北國的邊境有祈霧山,我們的邊境有赤雪山,兩山之間只有短短幾十里寬,我們再怎么打仗,邊界都是在這幾十里挪動,實在沒什么必要打仗!眽m無垢嘆口氣說。
“但皇命難違,既然領旨上戰場,豈有不戰而降的道理?”塵無痕也無奈,但根深柢固的忠國觀念讓他無法放下責任。
“三哥,這戰事之后,能不能辭官?娘年事已高,我們可以搬離京城……”
“這事情需要從長考量,眼前戰事為重。你休息吧!晚上我要與副將討論些事情,可能很晚才回來,你先睡下!睘榱伺伦约好米由矸制毓猓瑝m無痕讓妹子跟自己用一個營帳,就算因此有流言傳出,總比讓她身分曝光好。
“三哥!”塵無垢懊惱地拍了下桌子,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兄長走出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