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接近與高廷翰約定的時間,如藍就愈緊張不安。
約會的當天下午,如藍在公司里跑了N次廁所,同事還以為她是因為不干凈的午餐便當才頻頻拉肚子,并不知她只要一緊張就有這毛病。
幸好到了晚上高廷瀚來接她時,她的肚子已經空無一物,就算想再拉也拉不出東西。
如藍綜合多部愛情電影的心得,幾乎九成以上的有錢男主角請吃飯都選在法國餐廳,她發現高廷瀚也不能免俗。
有鑒于茱莉亞·羅勃茲在「麻雀變鳳凰」里的慘痛經驗,見識較廣的朱燦不但事先指點了繁復的西餐禮儀,連吃田螺的技巧也一并傾囊相授。
可惜法國人種類眾多的前菜并不只田螺這一道,她的辛苦所學沒派上用場。
以上,是丁如藍面對著精致的前菜鵝肝凍時,所產生的胡思亂想。
菜單是如藍請高廷瀚選的,顯然他沒看過她心目中的經典名片。
「不喜歡嗎?」高廷瀚見她吃了幾口就放下刀叉,于是問。
「不是。」如藍道,努力維持著矜貴、淡漠的形象!肝业氖沉恳幌虿淮!
嗚~~才怪!她只是無法放松,再怎么美味的食物現在都味如嚼蠟,而且吃了要拉,不吃也罷。
高廷瀚沒多問,像是習慣女士們的小鳥食量,在服務生將餐盤收走后,他才又開口。
「坦白說,我是個很忙的人,平時唯一算得上休閑的活動只有上『港灣』喝點小酒,和偶爾看看書!垢咄㈠樕蠋е鴾睾偷男,卻掩不去世家子弟特有的那份雍容、自信。
「馬奎斯的《百年孤寂》正好是我最喜愛的著作,所以見你在看,忍不住就暗自留了心!沽硪粋原因則是見多了主動投懷送抱的異性,她那份疏冷的態度反而更吸引他,但是高廷瀚不會笨到讓自己顯得自大狂妄。
如藍輕勾唇角,背脊上卻開始冒冷汗。完蛋了……居然要討論書本……
他不是應該贊美她有多么迷人,他又是對她如何一見傾心嗎?為什么這跟她預期的約會差那么多?
「你對這本書有什么看法?」
現在如藍覺得她的腸胃又開始翻攪了。好可憐,佳肴、美酒當前,對面又坐了一位媲美金城武的大帥哥,她卻無福消受。
「呃……」她搜索枯腸,努力回想程泱說過的話,最后卻只記得一句。「這種魔幻寫實的寫作手法很特殊……」
高廷瀚點頭同意,又問:「你認為作者想表達什么訊息?」
她哪里知道!她只把那本書當作不錯看的小說而已!
程泱,你在哪里~~
她這才悲哀地發現,平時有程泱在,像吃了定心丸,就算偽裝知性美女也難不倒她,現在獨自面對高廷瀚,她感覺卻像剛從軍就被送上戰場的菜鳥小兵,完全孤立無援,又害怕得要死。
「那個……亂、亂倫生出來的小孩很可能會長豬尾巴……」她吞吞吐吐,提起書里今她印象深刻的部分,卻再也掰不出其他。
高廷瀚微愣,臉上閃過失望,但很快恢復神色。
「丁小姐平日還喜歡做什么消遣?」
「看電影、聽音樂!惯有逛街。
「哦?哪類的音樂?」
「呃……古典樂!共灰獑査,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撒這種漫天大謊。
「我以前念書的時候也愛聽古典音樂……」
高廷瀚開始聊這話題,其間不時詢問如藍的看法,如藍如坐針氈,嗯嗯啊啊地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不多久,餐桌上氣氛冷了下來,高廷瀚的熱絡也消褪殆盡。
兩人都靜悄悄地低頭用餐,仿佛都想盡快吃完離席。
如藍為時已晚地領悟到一個事實——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以為她能成功唬咔高廷瀚,如果他真那么笨,還可能成為商場強人嗎?為什么她沒有早些看出整件事的荒謬,可笑?
丁如藍,你是天下無敵的大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如藍咬牙,決心坦白,當然不是坦白她和程泱設計他的過程,而是坦白告訴他,其實她最愛看的是圖片多多的時尚雜志,最愛聽的是蔡依林和周杰倫,最愛的一部電影是「麻雀變鳳凰」……
「高先生——」如藍張口欲言,卻讓鄰桌突來的喧鬧打斷了。
她忍不住轉頭,看見一個穿白制服的年輕小弟不知所措地站著,幾乎要垂淚。
「我明明點的是Bourgogne,不是Beaujolais,你這眼務生是怎么當的?!」一個肥吧的中年男人不高興地舉著半滿的酒杯,嗓門奇大!高B酒都分不清,你們老板都不訓練員工的嗎?」
「可是先生,我剛剛有事先把酒瓶上的名稱給你看過,你也點頭——」
「難道還是我的錯?!去把你們經理叫來!」
「這位先生!共蛷d經理已經趕到,陪著笑。「真的很抱歉,這個waiter是新來的,很多不懂的地方,請您多包涵!顾屏耸陶咭话选!高不快道歉!」
「對、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行了嗎?!我花這么多錢來吃飯,結果被笨蛋搞壞了食欲,誰賠我?不行,你們今天一定要開除這個沒用的家伙,我看到他就煩!」
別沖動……別管閑事……千萬別管閑事……
如藍在心里還沒默念完,嘴巴已經不受控制地出聲。
「先生,做人要講道理。」她一開口,所有人都看向她,這種注目禮教她頭皮立刻發麻,但她拒絕退縮。這奧客太豬頭了!
「你說的那兩種酒,發音聽起來真的很相像,連你自己也沒在他開瓶前看清楚酒名,不能全怪這位小弟,而且他都已經道歉了,你何必硬要害他丟飯豌?」她義憤填膺,愈說愈生氣!阜⻊丈彩侨,工作又辛苦,又要上酒上菜又要看你這種客人臉色,你就不能寬容一點?」
中年奧客的肥臉一陣青一陣白,正想開口要她少管閑事,卻被一個低沉、穩重的聲音搶了先。
「經理,麻煩你給這位先生送兩瓶93年的Nuit St.George,他今晚的餐點和飲料都算在我的帳上!
如藍在瞬間僵硬。啊——她居然忘了高廷瀚也在場!
這下真的玩完了,她的冷美人形象全毀!嗚~~她干么這么熱血,干么這么好管閑事?!
她頹喪地跌坐在椅上,她內心泣血,她萬般懊悔,她只想消失在空氣中。
在如藍自我唾棄期間,高廷瀚圓滑而迅速地平息了場面,然后犀利的雙眼又回到對面低垂著頭的嬌小女子,神情莫測難辨。
終于,災難性的夜晚結束。
在送如藍回家的路上,高廷瀚若有所思地開著車,一路上一語不發,只在抵達她的公寓時,客氣地謝謝她的陪伴,然后禮貌地道別。
如藍呆呆地看著豪華轎車駛遠,即使遲鈍如她,也知道自己搞砸了。
徹徹底底地搞砸了。
她掏出手機,只想找心頭冒出的第一個人哭訴,然而號碼按到一半,又遲疑了。
程泱一定不希望她又拿高廷瀚的事煩他吧……
可是她已經兩天沒聽到他的聲音了……
不,她不該過度依賴他……
幾番掙扎之后,如藍收起手機,頹然爬上公寓的樓梯。
城市的另一個角落——
「你們看你們看,大家都說我家寶貝的鼻子像我,眼睛像他們媽,以后一定是大帥哥和大美人。」「港灣」的野人老板終于在今晚出現,卻是拿著龍鳳胎小孩的照片到處現給酒吧里的眾人看。
「嗯!钩蹄笮牟辉谘傻貞寺,轉頭沉默地繼續做自己的事。
「你那學弟是怎么回事?怎么今天臉冷得像冰塊?」野人老板用手肘頂了頂徐建國,低聲問。
「你是他老板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徐建國小小聲又道:「從我兩個小時前進門就這樣了,好像心情很差,跟他講十句話應不到一句。」
渾然不覺自己正被兩個八卦男談論著,程泱停下手邊的工作,怔怔望著窗外出神。
不知道那個天兵的家伙約會進行得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