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媒婆晃著臃腫的身軀,腳步沉重的往前疾走,好不容易走到一處老沙果樹的陰影下,她停下腳步長吐口氣,抬起頭瞇眼看了看斜掛東山的日頭。
「什么鬼天氣熱壞人,真真累死我老婆子了。」她咧開一口黃板牙罵罵咧咧地道,「要不是為了顧家那十兩銀子,何苦這般拼命喲!」
手上的絲絹胡亂抹了把臉,汗水與脂粉全混在一起,一張臉盤兒紅一塊、白一塊,頰邊落下的幾縷頭發汗濕成了一條條黑影,看上去好不駭人。
晉省西南一帶夏季向來不熱,到了秋季更是寒涼,但今年卻很反常,連續幾個月的大太陽由夏季延續到秋季,鳥雀的鳴叫聲都少了,田里的麥子奄奄一息,倒是沙果長得還不錯,結實累累。
劉媒婆口干舌燥,順手摘下樹上尚未完全轉紅的沙果狠狠地啃了一口,然入喉那酸汁又讓她呸了幾聲,氣得將沙果扔在地上。「這要命的路底村。逆傋由线^來就得一個時辰,走得我老婆子腿都快斷了,現在連個果子都這樣難吃!
她抿了抿嘴,想找個村人問問路,恰巧轉頭看到一旁溪流經過的草棚下,幾個婦女正在洗衣,遂也顧不得日曬,邁開腳步吭哧吭哧地邊喘邊走過去。
「唉唉,你們是路底村人吧?」劉媒婆又抹了把臉,站在原地狠喘一陣后,才有氣無力地問道:「你們知不知道麥家在哪里?就是家里賣酒,有個閨女兒叫麥芽的那家。」
「麥芽啊?」棚子里一個大嬸指著不遠處的一戶青磚瓦房!改菓艟褪躯溂,村里有大半不是窯洞就是土胚屋,蓋得那樣好的房子不多,很好認的!
另一名上了年紀的婆婆來不及擰干手上的衣服,只是先往木盆一扔,便好奇地問道:「找麥芽做什么呢?」
路底村位于平陽府鄉寧縣大垛鎮轄內,是鎮上前往鄉寧縣城的必經之處,不時會有官兵經過,村中因此夜不閉戶,犬不夜吠,無聊得很,所以只要有點新鮮事,村民們都是興致勃勃。
劉媒婆那有些賊兮兮的小眼一轉。「找麥家的閨女還能有什么事?提親唄!」
「麥芽要嫁人啦?怎沒聽麥家人說過?」
「鎮上那顧家的秀才看上了麥芽,這不就央婆子我來提親了?你們路底村啊,要辦喜事羅!」劉媒婆說得笑吟吟,頗為自己的機智得意。
一般媒婆來商談婚事,尤其是在連相看都沒有的階段,不太會大張旗鼓的挑明雙方是誰,否則事后若是沒成,不僅雙方臉上難看,對女方的聲譽更是致命的打擊。
但這麥家聽說是個油鹽不進的,顧家先前已暗示過結親一事,但麥家卻不知為何婉拒了,這次會找上劉媒婆,便是看上她說親少有不成的本事。
劉媒婆靈機一動,把顏麥兩家結親的事宣揚出來,那叫麥芽的閨女若還要名聲,這樁婚事麥家豈能不應?
果然,不明就里的村民一聽都很是驚喜。
「麥芽要嫁秀才啦,還是嫁到鎮子上!這顧家是什么人家,居然還特地找了媒婆來村子里……」
「麥芽的弟弟麥莛可是十里八鄉最年輕的秀才,麥家家底也厚,嫁個鎮上的秀才又怎么了?咱們麥芽可不算高攀!
「麥芽今年也十六了,要不是麥家舍不得,早該嫁了……我得快些把衣服拿回家晾了,還來得及去麥家說聲恭喜!」
瞧這群婦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這樁婚事很快就會傳出去,劉媒婆笑得合不攏嘴!父魑粙饍合扔浦c,也得讓我去把這事說成了,你們再來賀喜也不遲啊!
這事兒該是成了大半了,想到顧家那十兩銀子,劉媒婆難掩喜意,頂著烈陽再次往麥家的方向行去。
麥家在大路邊有個酒坊,靠著祖傳釀酒秘方賣與附近居民及往來商旅酒水,生意很是不錯,再加上也有幾十畝田租的收入,讓麥家蓋起了大房子,還能供大兒子麥莛讀書。
今日酒坊恰好休息,麥父麥母也樂得在家躲懶一天,偏偏就這么巧,遇到了不懷好意的劉媒婆。
麥家的院門只要有人在,一向是不關的,屋內麥父正在試喝三年陳釀的高粱酒,此酒以大麥青豆作麴,兼之村中井水清冽,釀出來的酒清澈馥郁,甜味綿長,很受歡迎。
劉媒婆一踏入院子,還沒見到人就先高聲吆喝了一聲,「報喜咧!」
驟然聽到這尖銳的聲音,麥父不由得手一抖,大好的酒水就這么灑在地上。
一旁原也準備品酒的麥母更是嚇得跳了起來,一會兒又慶幸自己還沒拿起杯子,「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嚇人呢!」
不過對方喊的好像是報喜,麥父麥母倒也沒有板著張臉,只是一前一后想到院里看清楚,劉媒婆卻已經自個兒踏進正廳了。
迎面便看到一個頂著大花臉、穿著俗艷的婦人,麥父有些懵!改闶悄奈?」
「大喜啊,大喜!」劉媒婆劈頭就是一陣莫名其妙的賀喜,聽得麥家父母一頭霧水。
「喜從何來?」麥父愣愣地問。
「唉呀,有大官人讓我劉媒婆來向你們家閨女麥芽提親,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劉媒婆越說越大聲,像是怕后頭跟著的村民聽不見似的。
麥父麥母一聽,臉色不由奇怪起來,眼中還帶著絲絲怒氣。他們連誰來提親都不知道,這劉媒婆就大聲嚷嚷出來,他們家麥芽名聲還要不要了?
麥母不由僵著臉,「不知道是哪家兒郎?這位……劉大娘不如進門說?」
這一路劉媒婆也真是累得慌,便也不推托,大搖大擺的進到了麥家,一屁股坐了下來,不客氣地自己倒了方才麥父品嘗的酒喝了起來。
那可是要賣錢的好酒……瞧那劉媒婆喝酒像喝水一樣,麥母一陣心疼,連忙抱起酒壇,打哈哈道:「這酒還不成呢!用來待客真是怠慢了,我讓麥芽替劉大娘泡壺茶來!
說完便急急忙忙的把酒抱走,看得劉媒婆一陣皺眉。
這酒水明明還不錯,麥家這么小氣怎么成?這樁婚事她還想兩邊拿好處呢!
她咂巴了下嘴,一邊回味著美味的酒水,一邊說道:「這回我是替鎮子上的顧景崇顧秀才來向你們家麥芽提親的。顧家你們該知道,人口簡單,就顧秀才和他的父母,所以嫁過去不會有兄弟妯娌的問題,日后家產也都是顧秀才的。人家顧秀才樣貌出色又有功名,想著要不這兩個月就過了禮,年底之前成親……」
麥父麥母越聽眉間的溝壑越深,這劉媒婆說得一副大事底定的樣子,但麥家在大路旁賣酒消息也靈通,那顧秀才年齡逼近而立,比麥芽大了十來歲不說,中了秀才后幾年也沒見他考上舉人,最重要的是顧秀才本人瘦得像根竹竿似的,風一吹就倒,著實不符合麥家對女婿的要求。
不過麥家拒絕顧家親事的真正原因其實在麥芽這方,只是不好說啊……
「不瞞你說,顧秀才家有意與我家麥芽結親一事,先前他們已派人來透露過!果溎刚f得很委婉,「不過顧秀才我們實在高攀不起,所以才拒絕了!
「顧家可不嫌棄你們一家泥腿子!箘⒚狡诺男θ萦行┦諗浚兊闷ばθ獠恍Φ。
「不不不,當真是高攀不起!惯@回說話的是麥父,「顧秀才以后是要做大官的人,他的妻子定然是要能撐起家門、與人交際的,小女心性純真不經事,官夫人那是萬萬做不來的,我們只想讓她嫁個平頭百姓,有點兒家產,小門小戶事情也少,那就行了。」
這話倒沒怎么說謊,麥父的確不想將麥芽嫁入太復雜的人家。
「這話怎么說的,你們麥家不也有個十四歲就考中的小秀才嗎?」在劉媒婆聽來,那些都是麥家推托的借口,所以她也有些不耐煩了!改銈兗饮溠恳c顧秀才結親的事,村子里的人可是都知道了,你這會兒不應,難看的可是你閨女!
麥家夫婦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麥父也不想再與劉媒婆周旋了,這老女人就不是個好東西。
「村里人都與我麥家交好,待我出去解釋一番,他們會理解的。我還是老話一句,高攀不起,而且我這么說可是為了顧秀才好,他與我家麥芽實非良配!
「我說你這人怎么這般不識相?真以為你們麥家的閨女有多好?告訴你,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顧家雖非大富,在鎮子上也是有些影響力的……」劉媒婆罵得口沫橫飛,什么污言穢語都出來了。
廳外站著的麥莛看得義憤填膺,手握拳頭就準備進去大罵一場,突然一只手由后頭搭住了他的肩,他整個人瞬間像被大山鎮壓,已經邁出去的腳怎么也無法前進。
麥莛回頭一看,果然是他那傻乎乎的姊姊麥芽。
麥芽有著一張圓臉,大眼翹鼻,笑起來臉上還有兩個梨渦,十分甜美可人。皮膚原就白皙的她今日穿著一襲鵝黃色的棉衫,更凸顯了她嬌軟輕嫩的氣質,看上去就是個好欺負的,讓麥莛心都堵了起來。
「大弟,你臉色怎么這樣難看?」麥芽另一只手還端著茶,偷偷的把頭探過去看了一眼!甘俏葑永锬抢掀抛诱f什么惹著你了?」
麥莛神情復雜的望著她,那劉媒婆滿口臟話,又破壞姊姊的名聲,叫他如何說得出口?
「那老虔婆,就是……總之她不是個好人!」
「你說他不是個好人,那她肯定是個壞人,大弟你放心,大姊替你教訓她,包管她屁滾尿流的!果溠肯闳脊牧似饋,一個轉身便要去替弟弟出氣。
「你等等,別沖動……」麥莛壓低了聲音,卻是攔不住她。
麥芽就是個直脾氣,雖然她乍看之下像只小奶狗一樣毫無威脅性,連生氣都讓人覺得可愛,說話也是軟軟糯糯的,但真惹火她,那破壞力可不是蓋的。
麥莛急得跳腳,只能看著姊姊的背影急急交代道:「那是媒婆啊!不管你想干啥,別讓她發現是你干的——」
此時麥芽已將麥莛拋在腦后,只是朝后頭的弟弟隨便揮了揮手。
因著性子直,她也沒勉強自己笑,走到廳中時已是面無表情,只是在劉媒婆身邊默默的奉上了一杯茶,順手將茶托有些用力地放在了茶幾上,然后輕輕的踢了劉媒婆所坐的椅子一腳。
劉媒婆的注意力此時全被麥芽吸引了,這閨女稱不上絕色,卻是嬌嫩清新,看上去很舒服,皮膚又白眼睛又大,要是能笑一下必然更出色,無怪乎吸引了顧秀才那等眼高于頂的人。
瞄了幾眼之后心里有數,劉媒婆便將眼神放回麥家父母身上,繼續大放厥詞,「總之呢,外頭村民都在等著看呢,要是你們執迷不悟,我只要回鎮子上多說幾句……嘖嘖,你們麥芽以后要嫁到鎮上是作夢羅……」
「你這哪是來相談婚事,根本是脅迫!」對方這般無恥,麥父索性也撕破臉!缚傊@門婚事我們麥家不應,你滾吧!」
「你叫我走我就走?」劉媒婆冷笑!肝医袢辗堑鹊揭粋肯定的答案不可,難道你們還能將我打出去?告訴你,你們要敢碰我老婆子一下,我絕對和你們沒完——」
這句話的尾音還沒完,就見劉媒婆身體突然一歪,坐著的椅子不知怎么嘩的一聲垮了,她那肥胖的身軀往地上重重一摔,發出巨大的聲響,還揚起了一片灰塵。
麥父麥母傻眼了,完全不明白怎么會發生這種事。
「哎喲,摔死我這把老骨頭了……你們家這什么破椅子……」
「說不定是大娘你太胖了!沽⒃谒砗蟮柠溠刻煺娴孛俺隽嗽。「這椅子我們家的人坐了那么多年,也沒出什么事啊!
「還不快來扶我!」劉媒婆完全爬不起來。
麥芽無辜地道:「我不敢,你說碰你一下你就要和我們沒完!
劉媒婆氣壞了,好不容易一手按著旁邊的茶幾就要起身理論,想不到這么一個重按,那茶幾也垮了下去,劉媒婆又一次摔在地上,這回可是正面著地,那聲響讓麥家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一連兩次這么跌也太蹊蹺,麥父眼尖地看到落在地上的茶托,不由想到了什么,狐疑地望向自家女兒。
麥芽倒是理直氣壯!杆尨蟮芎苌鷼!
所以你就替他出氣?麥父麥母望向劉媒婆的目光頓時變得一言難盡。
然而這個時候,劉媒婆猛地一個躍起,悶著頭往外沖去,邊沖還邊叫道:「打人啦!麥家打人啦!」
日頭漸漸移到天中,大路上一輛牛車由大垛鎮的方向來,經過了麥家的酒坊后,彎進了路底村。
牛車上坐著一名中年婦人,衣著打扮干凈整齊,車上全是糧米鹽糖等物,還有一些箱柜,車轅上坐著一名年輕壯漢,皮膚黝黑,全身肌肉賁起。
那婦人生得頗為美貌,說話也是溫溫柔柔,她打量了一番路底村的風景,笑咪咪地道:「元修啊,這路底村景色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道村民好不好相處!
「落籍時我見過村長,態度頗為和善,師娘無須擔憂!鼓贻p壯漢生得算是俊朗,但臉上線條頗為冷峻,說話都不帶笑容,反而有股狠勁!钢劣谄渌迕,他們不敢惹我!
被稱為師娘的婦人見元修冷酷的模樣,沒好氣地道:「你這孩子就是這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才會二十來歲了還娶不到妻子……你不能笑一個嗎?至少也別讓人怕你。」
元修沉默了一下,方道:「我怕笑起來他們更怕!
說完他還咧了下嘴角,可以想見他已極力想表現得溫和,但這般面相一勾起唇角,妥妥的一副準備大開殺戒的模樣。
趙大娘哭笑不得,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他了。
牛車慢慢駛入村中,經過了老沙果樹,隨即聽到不遠處一陣吵嚷。
「打人啦!麥家打人啦!」劉媒婆狠狽地由麥家奔出,一見到站在門口的村民門,立刻在門口又哭又叫、倒地撒潑起來。
一名大嬸看得不解!改氵@婆子,不是說替鎮上的顧秀才來向麥芽提親嗎?怎么又喊起麥家打人了?」
劉媒婆瞧自己引起注意了,便哭得更大聲,「我老婆子千里迢迢從鎮子上來,要給這麥家閨女說個好親,結果麥家不但嫌棄人家顧秀才,最后居然還打人了!」
「麥家可是做生意的,一向與人為善,哪里像你說的那般壞。」村民們畢竟認識麥家較久,對劉媒婆的話并不相信。
劉媒婆連忙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白花花的手臂,果然上面是一片片的紅痕。「你們瞧瞧,你們瞧瞧,我被打得渾身是傷,要不是老婆子我跑得快,說不定都要被打死啦!」
這一幕被牛車上的元修與趙大娘看得真切,趙大娘不由幽幽一嘆。
「這媒婆在婚事尚未議定前就把說親的對象嚷嚷出來,肯定不懷好意!顾m只聽得一鱗半爪,卻大概能猜出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她那身傷痕,不是人打的!乖拗皇堑氐。
「咦?那不是栽贓嗎?遇到這樣的媒婆真是背了運了,該不會那媒婆用這種方式,想強說女方嫁與那啥秀才吧?」趙大娘皺起眉,「元修,咱們要不要幫幫忙……」
「初來乍到,閑事莫管!乖蘩溲劭粗@一切,并沒有出手的打算。
趙大娘微微搖了搖頭,這孩子自從他的師父趙義死去后,原就淡然的性子變得更加冷漠,她知道這是保護自己的表現,卻也實在太過了,這世上并非每個人都是壞人。
她的目光又落向了那混亂之處,此時屋內的麥父麥母終于追了出來,聽到劉媒婆顛倒是非,不禁氣得倒仰。
麥父怒道:「明明是你這老虔婆太胖,坐壞我家椅子,還按倒我家茶幾,自己弄得一身傷,現在倒來誣賴我們打人!」
麥母也氣得渾身發抖。「你一出我家門便要死要活的,究竟想干什么?」
「我還能干什么?我老婆子辛辛苦苦來提親,卻被你們打成這個樣子,待我回去就讓顧秀才替我寫狀紙告到衙門,說你們麥家謀財害命!」劉媒婆這話毫無道理,但衙門兩字一出,的確震懾了這群純樸的村民。
這年頭鄉里鄉親要有什么摩擦,通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衙門對大伙兒來說就是個神圣又恐怖的地方,不管有沒有犯罪,彷佛一走進去就會被打板子殺頭似的,縣太爺那更是天皇老子般的存在,所以眾人皆是敬而遠之。
瞧麥家父母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劉媒婆得意了,「不過如果你們愿意將麥芽嫁進顧家,說不定顧秀才會看在麥芽的分上放你們一馬,我老婆子也就不告了!
這會兒不僅麥家父母,連村民們都聽懂了。這是逼婚啊!
元修與趙大娘的牛車緩慢的經過了吵鬧的眾人,他冷冷往麥家一瞥,原本很快便想收回目光,卻在轉眼時不意見到窗邊立著的一個倩影。
那女孩兒面容嬌嫩清秀,無辜的大眼水光盈盈,紅唇緊抿著,像是受盡了全天下的委屈般,令人忍不住想憐惜她。
元修覺得心頭被什么擊中了,銳利的眼神頓了頓,彎身由牛車上的布袋里拾起一枚紅棗,順手便往劉媒婆彈去。
下一瞬,劉媒婆突然覺得左后膝一陣劇痛,不能克制的一個歪身就往旁邊栽去,她身邊恰好是個小泥塘,眾人只聽得啪的一聲,劉媒婆直接摔成了只滾泥豬。
原本還議論紛紛的眾人都愣住了,呆呆的看著劉媒婆在泥里掙扎。
劉媒婆呸呸呸地吐掉了滿嘴發出草腥味的泥,仰頭看到自己的糗樣被村民看個正著,不由惱羞成怒,頓時又鬧了起來!笟⑷死玻∵@一定是麥家主使的,你們路底村的村民聯合麥家要殺人啦!」
路底村的村民雖善良卻不蠢,莫名其妙被栽了個殺人名頭,誰也不可能認,劉媒婆以為第一次能嚇住村民,第二次也可以,實在是打錯算盤了。
「你這老虔婆說什么呢?明明是你自己跌進去的,根本沒人碰到你!」
「我明白了,你就是用這一招來恐嚇麥家的吧?什么麥家打人,根本是你胡謅的!」
「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替麥家作證,你這老虔婆就是來訛詐騙婚的!你要上衙門就去,咱們路底村和你杠上了!」
村民們一人一句說得劉媒婆又羞又臊,之后她如何屁滾尿流的離開路底村,元修并不在意,只是在牛車徹底經過麥家之前又往那窗口看了一眼,伊人已不在,徒留一室陽光。
其他人或許沒發現元修出手,但坐在牛車上的趙大娘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由打趣道:「你不是說閑事莫管?」
元修身體僵了一下,隨后面不改色地說道:「我們蓋的新房就到了,離這麥家只有幾步遠,敦親睦鄰也是應當,那老婆子一直吵著,師娘也心煩!
說著,他索性直接轉移話題,指向了不遠的一處房舍!高@村子雖多是窯洞和土胚屋,不過我們是住磚瓦房,還帶個小院子,就和這麥家一樣,師娘不怕會住不慣!
敦親睦鄰還能敦到鄰居不知道,這小子理由找得還真牽強。
趙大娘笑了笑,舒展了下身子,意有所指地道:「看來這村子不僅風景好,姑娘也長得好啊……」
劉媒婆是個混不吝的,麥家也不想和她結怨,在她灰溜溜離村之前,還是塞給她一兩銀子,順便又重申了一次麥芽不會與顧家結親。
小秀才麥莛對此很是不悅,要不是父母交代他不許出去,他肯定出來將那老虔婆罵個狗血淋頭。
那顧景崇會寫狀紙告衙門,難道他就不會?他的文采可是比那屢試不第的家伙好得太多了!
劉媒婆走得狼狽,麥莛遠遠跟在后頭,親眼確認那老虔婆的確離開了路底村后,才踏著沉重的腳步回家,內心哀悼著自家姊姊不平順的婚姻路。
明明姊姊長得好,嬌嫩卻不柔弱,笑起來甜蜜蜜的,就是一個男人會喜歡的模樣,兼之她擁有一手好廚藝,路底村的人由老至少沒少吃她做的東西。再者她女紅也還不錯,做出來的繡品在鎮上的繡坊能賣出不錯的價錢,性格說起來也是溫和軟綿,只要不欺負到她身邊的人就行,偏偏在他眼中什么都好的姊姊就是有那么一點點點的小缺點,致使家中不敢輕易將她嫁了。
年紀輕輕的麥莛如大人一般嘆了口氣,慢慢的走回屋子里。
一入正廳,劉媒婆造成的混亂已經收拾好了,抬眼便看到自家父母又將那壇高粱搬了出來,兩人正舉杯慶祝著劉媒婆鎩羽而歸,麥莛看了心里堵得慌,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姊姊少根筋,父母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覺得自己為了這群不靠譜的家人愁得都要少年白頭了,要知道那劉媒婆雖是走了,還不知道會不會在鎮上亂說,破壞姊姊的名聲呢!
麥莛無言地走到廳中坐下,麥父麥母這才注意到大兒子由外頭進來。
麥父笑呵呵地問道:「莛兒可要喝些?外頭天熱,這高粱在井里涼了一陣,喝了正好!
他可沒這么好的酒量,能把高粱當水喝。
麥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肝液炔璞愠。」
他替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幾口解去暑熱,又語重心長地道:「爹、娘,這次來的媒婆雖不好,總不能以后來一個咱們就趕走一個,大姊的婚事到底要怎么辦?」
提到麥芽的婚事,麥父麥母也沒喝酒的興致了,齊齊放下酒杯。
麥父先是凝重地道:「總之那顧秀才決計不能嫁,先不說顧家好不好或那顧秀才人品如何,就咱們麥芽那情況,嫁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那不是害人嗎?」
麥母嘆了一聲,面露為難!甘前,咱們和那劉媒婆說的可都是大實話,不讓麥芽嫁過去實是為了那顧秀才好,咱們麥芽睡個覺都可能折斷他的手,這真是……不敢想。
「難道就因為大姊天生神力,這輩子就嫁不出去了嗎?」
麥莛此話一出,廳中陷入一陣沉默。
麥芽無庸置疑是個甜姐兒,但從小就顯露了驚人的力氣,三歲時就能舉起家中驢子才推得動的石磨;五歲好奇的摸了下鎮上老爺家門口的石獅,小手直接將那石獅腳下踩的石球給掰下來玩……
她一直到過了十歲才慢慢學會控制自己的力氣,平時生活正常無虞,甚至在家中搬酒壇子的時候比任何人都管用,只不過仍是有疏忽的時候,折斷鐵鍬或推倒院墻是常有的事,所以即使來求親者幾乎踏破門檻,麥家還是不敢輕易應了。
「至少,咱們麥芽以后的夫婿得夠壯,最好還會武功,能夠禁得起幾次的……呃,打擊!果溎刚f得含蓄。
「是啊。」麥父也慨嘆起來!盖魄苼碚f親的那都是些文弱之人,別說麥芽了,就是我都能一手撂倒,顧秀才在那群人之中算是條件不錯的了,只是那骨瘦如柴的樣子,看上去就替他擔心。」
麥莛不屑一顧地道:「那顧家我知道,雖是住在鎮子上,因著顧秀才的功名也有點臉面,但家境也就一般,估計他們大半也是看上了我們家底不錯,大姊的嫁妝肯定不差。再者我還是個廩生,顧秀才若還想再進一步,少不了要找人討教,若他成了我姊夫,難道我還能不管他?
「要是更進一步的人是我,說不得他以后還得借我的勢,所以說就算不是為了顧秀才的生命安全考慮,那顧家也嫁不得,只是這回我們沒應了顧家,看那劉媒婆的態度,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麥莛雖然想得多,但他的推測可不是無的放矢,那顧景崇的父親由混混起家,認識的人三教九流,也暗中做過不少骯臟事,顧家若要對他們家來陰的,那可真是防不勝防。
麥母聽完他們父子的分析,不由哭喪著臉!肝铱蓱z的麥芽!萬一這顧家想對她做些什么,那該怎么辦?」
麥莛差點沒翻記白眼!改,你覺得大姊會怕那個?」
麥母的話頓時哽在喉頭。也是,好像更該怕的是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