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歡攢眉不語,只因他不曾發現自己對辛少敏竟已看重到這地步。不過才相識多久,怎么可能如此?也許他確實是太縱容她,才令她堂而皇之地踏進他緊閉的心門里。眼前該如何是好?
他扣下龐銳,等同是扣住了皇城兵權,但這不過是暫時的,憑李鐸在朝廷的勢力,還不足以和夏侯決抗衡,最終還是會還龐銳兵權,所以他必須在這之前就將夏侯決除去,但要是夏侯決掌握了他的弱點……在大權和少敏之間,他該怎么做?
“還有另一種可能,少敏是夏侯決派來的殺手,眼前中毒不過是為了更加博得皇上信任,也許他日——”
“不可能,少敏早就沒了以往記憶,她不會聽令于夏侯決!
成歆愣了下!澳恪愕囊馑际钦f,你早就知道她是夏侯決派進宮潛伏的殺手?”真不敢相信,他明知道卻還是接納她!
“她不是殺手!你瞧她那樣子像嗎?”
“她……天曉得呢?你簡直是蠢到極點,眼前是什么狀況你會不知道?你在這宮中被幽禁了十年,有多少次是死里逃生,大權兵符被奪,連早朝的次數都屈指可數,要不是趁著開朝百年慶典,你連玉雋宮都踏不出!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線生機,正可以一步步奪回權力,你卻——”
“閉嘴!你太放肆了,成歆!”
兩人對視,惱怒的神情相似得猶如照鏡子。
“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你有必要這般珍惜?”成歆不明白,這十年來他們j起度過,受盡苦難,夏侯歡的疑心更甚于他,但如今他卻輕易地相信一個假扮太監的女人。
夏侯歡默不吭聲。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寶貝著少敏,他只知道他無法把少敏和大權相提并論,甚至擺在天秤上相比,他不愿意失去她。
“至少朕知道她跟后宮那些隨便一挑撥就心生殺意的女人好太多。”后宮的女人個個都想要得到榮寵,而他只要在耳邊挑撥兩聲,她們就會互相殘殺,根本不需要他動手。
半晌,成歆深吸口氣,哼笑了聲!坝芍悖凑悄愕幕饰,又不是我的,我何必為你瞎操心。”
“朕自有定奪,你可以走了”
“怎么,過河拆橋?犯不著那么急,她的狀況還得觀察,我留下,省得老是把我喚來喚去的!彼\榻上一坐,懶懶地倚在扶手上。
“成歆,朕警告你,你要是膽敢對少敏動手,朕會要你的命!”
成歆掏掏耳朵。“皇上,你這話我都聽了十年了,換句新鮮的!
夏侯歡不語,冷沉黑眸直睇著他。
成歆笑了笑!叭绻噬险嬉獨⑽遥乙膊粫纯,不需要威脅!贝驈乃昵斑M宮,他就知道他注定得死在宮中,沒什么大不了的。
夏侯歡收回目光,大手緊握著辛少敏的。
他知道,他把自己逼進了兩難之間,眼前就算送她出宮,也不見得就能讓她避險,既然如此,當然是要將她留在身邊,哪怕未來危機重重,他也要她相伴。
迷迷糊糊之中,辛少敏聽見耳邊有人在交談。
應該是兩個男人,可是卻是同樣的嗓音,她勉強自己張眼,想要搞清楚狀況,然而蒙眬之間,她像是看到兩個大哥……糟,她大概中毒很深,才會把大哥看成兩個人……渾身好不舒服,說是病也不像病,只覺得肚子里一直有把火在燒著,時而燙時而痛著,不斷地交錯凌遲。
“少敏,吃藥了。”
溫柔的嗓音在耳邊哄著,教她疲憊地微張眼!啊蟾!彼龁÷暫爸,覺得喉頭燒得發痛。
“沒事,再喝幾次藥就能把毒排出,別怕!毕暮顨g不自覺地以溫柔嗓音哄著,單手扶起她。
辛少敏瞇著眼,瞧見他身上穿的并非是靛色宮服而是黃色袞服。是她一直覺得他們好像才會搞錯?還是她在作夢?
“大哥是皇上?”喝了藥后,她啞聲問著。
“……嗯!彼环裾J,因為他再也不愿頂著成歆的名,就怕他日成歆搗亂,她會真以為成歆就是他。幾天前她在湖畔戲水被成歆撞見,她真把成歆當成他,這一點直教他惱著,也正因為如此,才會在那晚用膳時遲了一步察覺她的異狀。
“我聽說皇上的臉有燒傷,可是大哥的臉……”她突地頓住,因為在如此亮又近的距離之下,她瞧見了他的左眼下到唇角密布著燒傷痕跡,并不猙獰,但是看得出凹凸不平,用手輕觸更加明顯。
以往,她總是在夜里才見得到大哥,燈火不明之下,她的眼睛并沒有好到把他的臉看得一清二楚,如今仔細一瞧才知道原來他臉上真有燒傷。
“很丑嗎?”
“不……還疼嗎?”照這痕跡看來,當初恐怕是二級深度燒傷,那種痛難以想象,就算有藥可以消除表面瘢痕,但會留下這種疤痕,可以想見當初有多嚴重。
夏侯歡注視她良久,輕柔地將她摟進懷里!霸缇筒煌戳!
辛少敏在他懷里眨了眨眼,腦袋還有些混沌,明知道他的擁抱太過逾矩,但是他的擁抱卻是如此及時,彷佛可以卸去她因為身體不適引起的不安,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他的氣味在在安撫著她,讓她可以靜下心思考諸多問題。
“大哥,你真的是皇上?”好半晌,她忍不住再問一次。雖說他的穿著打扮已經證明一切,但在這凡事真真假假的宮里,有時就算眼見也不能為憑。
“嗯。”
“可你又怎么會是成歆?”那那天在湖邊時,皇上和大哥同時出現又是怎么回事……
“那只是為了方便行事罷了。”
“可是你用成歆的身份在外走動,就不怕被人認出?”好歹是皇上,這宮中的人豈會認不出他?
“宮人早在十年前就汰換大半,沒人識得朕,只要避開識得朕的人即可。”
“羅公公會不識得你嗎?要是羅公公跟黃公公提起——”
聽出她的擔憂,教他淺逸笑意。“成歆是皇上身邊的人,羅公公那種墻頭草,哪邊有利就往哪邊靠,他去跟黃昆提起我做什么?再者,夏侯決和黃昆在乎的也不是一個太監。”以真面目在外頭走動確實是有風險,但他確定沒有人起疑。他和成歆總是交互扮演彼此,同時出現在不同的場合里,沒人會懷疑。
“……所以,你才總是在夜里才出現?”
“所以才能遇見你!北臼遣荒偷摹⒉乱傻,可那些疑心早已被淹沒在她的笑容里,忘了防備,愿意縱容,只想將她帶在身邊,只要想見就能見到她……原來,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她。
看著他的笑臉,她小臉燒燙著,有些難為情,可又舍不得轉開眼,畢竟大哥這么開心的笑臉是很難得的,錯過這一次,天曉得下一次要等多久?
“可是大哥,你扮成太監……不對,你不是大哥,你是皇上……”她還叫大哥那就真的太逾矩了,教她不由想起那個被杖責至死的宮女……如今想想,那位宮女會被杖責至死,恐怕不純粹是因為她看見了皇上的臉,而是怕她會認出皇上亦是成歆,所以才會被殺的。
她無法論他的對錯,因為她知道,他一直是夏侯決欲除之而后快的對象,一個常年面對死亡威脅的人,要他保有幾分良善?
“好了,別說了,你身子好了要聊再聊,現在再睡一會,再過幾日就能將你身上的毒都給排除!彼p柔地扶著她躺下,替她收攏頰邊的發絲,掖好被子。
她輕點著頭,想再看著他,可她真的好累,渾身沉重得像是被灌了鉛,教她動也不想動,眼皮子一垂,意識隨即又模糊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藥的緣故還是怎地,半夢半醒之間,她總是聽到同一把嗓音在對話,張眼看,總覺得有兩個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