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里有毒!”那婦人高聲的叫著,尖銳的嗓音像一把尖刀,捅破了屋子里其樂融融的氣氛,也讓本來懸著一顆心的吳知府心松了松,確定事情還是按照他吩咐的方向走。
夏公公臉上的笑意倏地斂去,直直拉下臉,冷聲命令道:“把人拉進來,我倒是要瞧瞧,是誰敢在這樣的時候造謠!”
吳知府在心底冷笑,心想著到底是不是造謠,等等就會分明了。
夏公公和兌州知州互看了一眼,在那名婦人被拉上來后,夏公公讓了位置,由兌州知州坐到上位進行審問。
“你胡亂造謠,若是平白的誣賴了人,這罪名你是擔不起的,你可知曉?”
婦人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官,連忙縮著頭,不斷說著自己沒造謠,然后想起了某人的吩咐,她連忙抬起頭,急促的辯解道:“大人!大人!我不是造謠!我是親眼看見了,朱家酒坊還有高家二房這是準備草菅人命,他們釀酒的水,全都是摻了禁藥的,那藥……我知道,是阿芙蓉!”
一句阿芙蓉,讓所有人全都騷動了起來,就算是夏公公也忍不住皺了眉頭,眼神不自主的往高辰旭的方向看去。
這扯到了禁藥,事情就沒有那么好解決了。
前些年,這京城里才鬧出了不少店家為了吸引來客,居然在茶水里摻了阿芙蓉,最后飲得幾個大戶人家的子侄,全都成了癮,讓皇上大怒,就此下令這阿芙蓉為禁藥。
從此之后,就連藥鋪也不敢有人賣這東西,眾人是聞阿芙蓉色變。
而有幾年沒聽過這東西的消息,突然從一個鄉野婦人口中說來,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胡鬧!阿芙蓉已經禁了多久,就是京城里都不見得有,你一個鄉下婦人又怎么得見?”
婦人縮了縮身子,小聲的又道:“小婦人以前曾經種過幾株,那東西價格好,所以才識得,后來朝廷禁了之后,小婦人也是許久沒見過了!
兌州知州和夏公公把事情給問了清楚,兩個人一同看向了高辰旭,所有人的視線也全都放在他的身上。
若是那樣的好酒,居然是摻了阿芙蓉,那就真的是罪大惡極了,因為誰都知道那可是會上癮的,到了最后,若是一日不用藥,那簡直就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知道誰突然吼了一句,“驗酒!驗酒就知道了!”
夏公公點點頭,冷聲道:“這次選的是貢酒,不可隨意輕忽,本公公手里有驗毒的東西,馬上就能得知到底是不是造謠!
婦人點點頭,揪緊了衣裳,斬釘截鐵的說道:“小婦人說的都是真的!那釀酒的水有問題!”
眾人見她說得有理有據,加上一臉篤定的樣子,看著高辰旭一行人的視線漸漸懷疑了起來,也開始出現了碎語——
“難怪,還說這酒是新釀卻喝出了陳釀的味道,說不得就是因為加了阿芙蓉的關系。”
“也是,高家二房那酒坊,是這一、兩個月才建的吧,之前還是從朱家買的酒,這也幸好那酒坊的酒大多都還沒成還沒往外頭賣,否則不知道得禍害多少人呢!”
邊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好像都已經確定了那酒里就是摻了毒一樣。
這種明晃晃的惡意審判,讓朱蘋兒難掩緊張的緊揪住高辰旭的衣裳,眼里滿是驚惶,但表面仍強撐著鎮定!皠e擔心,我相信你,絕對沒事的。”
高辰恭沒想到這一會兒竟然是峰回路轉,他在回過神后,忍不住惡劣的諷刺道:“瞧瞧,這想翻身想瘋了?居然還敢冒著這樣大的風險在酒里下那讓人成癮的藥,我們高家祖宗的臉都要讓你丟盡了!”
高賜福和朱富貴本來就一直站在邊上沒說話,聽了他這惡劣的話后,全都對高辰恭怒目相視。
“辰恭,別以為現在得意了,說話就能這樣得理不饒人,這世界上可是風水輪流轉的!备哔n福意有所指的道。
“二叔,在風水輪流轉之前,侄兒好心提醒您,也要有這個命活下來才行!
高辰旭站了出來,臉色平淡的道:“既然幾位大人都說要驗酒,我自然是沒什么好說的,不過我這個人就是喜歡玩大的,既然那人說我的酒里有毒,我為了表明清白,這酒我全喝了,證明就是有毒,我也不是有心的!
吳知府沒想到高辰旭居然還有這樣的魄力,雖然有點蠻蠢,卻也不失為一個扭轉人心的辦法,忍不住對他高看了一眼,同時在心里暗忖,看來這高家二房的確比較有腦子。
夏公公點了點頭,先讓人斟了一酒盞的酒,留作等會兒驗毒所用,又讓人拿了一個酒盞給高辰旭,他才剛要伸手接過,忽然那酒盞就被人搶了過去。
朱蘋兒搶走了酒盞,面無表情的站在他的身邊,默不作聲的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她古板的小臉上有著難得的執拗神情。“我陪你喝!
高辰旭心中感動,也接了另一個新的酒盞,倒了滿滿的一大杯,然后看著她,柔聲問道:“你就不怕這酒里真的有毒?說不定我真的喪盡天良到這種地步呢,你確定要陪著我一起喝?那成癮的滋味可是不好受,你……”
“別啰唆!你要婆婆媽媽到什么時候!”她回望著他,忽然覺得似乎從和他并肩而立開始,那種緊張感就消失無蹤了,她甚至還有了能夠輕笑的閑適,“反正就算你下了真毒藥,那我也認了,這酒是我釀的,就算怎么樣我也逃不過,如果真是你下的藥,那你要記得你這一輩子欠我欠得太多了,下輩子……記得還我!
他一個大男人,聽她這么說,難得也紅了眼眶,看著她淺淺的微笑!昂!如果是我欠你的,我下輩子還你,下下輩子也還你!
她點頭,端著酒盞,頭一仰,開始喝起那杯她所釀造的最滿意的酒。
高辰旭也不落后她,仰頭就是干杯。
屋子里外所有人都看著他們的動作,不管男女,全都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朱富貴和高賜福的臉色黑沉沉的,手握著拳,攢得緊緊的,高母則像是傻了一樣看著那一對年輕人就這樣并肩站在一起,將一酒盞的陳釀全都一飲而盡。
一壇子的酒水扣掉剛剛已經喝的,他們也只各喝了兩盞就已經喝盡,酒盞落地的時候,他們相視而笑,覺得彼此的心再也沒有像這一刻這么貼近過。
朱蘋兒靠著他,覺得心無比安定,然后等著夏公公驗毒的結果。
夏公公手里拿著的是一根類似銀針的東西,放在酒水里,好半晌,在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的時候抽了起來,上面一點變化也沒有。
夏公公微微一笑。“高少爺,此酒無毒!
跪在地上的婦人一聽,錯愕的驚喊,“不可能!那藥粉明明是我親自下的……”
她下意識的喊出口的時候,吳知府臉色一變,官袍下的手瞬間流了不少冷汗,他暗恨著這婦人的愚蠢,一邊又慶幸著不是自己親自出面,而是轉了兩手才放到那婦人手中的禁藥,不會讓她指認到他身上,而那個他親自交代的小廝,界已讓他處理了,自然也不會在這里讓她指認出來。
兌州知州一聽這話,大喝道:“好個惡毒婦人,明明是自己下毒,卻還惡意指證他人,拖下去!”
婦人哀號求饒道:“大人大人!我也是冤枉的!都是有人拿了銀兩讓我做的!都是……”
夏公公看著被堵了嘴的婦人,微笑著看著一直安靜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那男人因為一直沒有出聲,大家又被這接二連三的好戲給吸引了,直到現在才注意到男人的存在。
“胡教頭,那婦人說的有人指使,你可有頭緒了?”夏公公也不過就是順口一問,其實心中早有了答案。
胡教頭沉默的點點頭,然后轉頭從府衙的偏間里拉了一個人出來,丟在那個還在喊冤的婦人身旁。
婦人轉頭看了對方一眼,馬上高聲大喊,“就是他!就是這個人給我藥的!也是他跟我說要在這里指認那酒有毒!大人英明,我是無辜的!”
被扔進來的年輕人一身小廝打扮,整個人看起來暈暈乎乎的,在婦人的尖叫聲中,他忽然放聲大喊,“我招!我全都招了!都是知府大人吩咐我做的!還有小姐!小姐也拿了一包藥讓我摻了進去,說是既然都已經做了,就是多摻一包毒藥又有什么要緊!大人!小的也是無辜的啊!”
他一喊完,整個人也愣住了,看著屋里一群人,又望到吳知府那難看的臉色,他臉色一白,也知道大事不好。
夏公公冷笑的看著他們!昂芎,兩個下毒的不是說自己是冤枉的,就是說自己是無辜的,那可真是好得很!胡教頭,讓人把這些個黑心腸的全都帶下去,奉知州,接下來我可就無權插手了!
剛剛被咬出來的人可不只有這些而已,奉知州也是頭疼,原來就是奉著夏公公之命走這一趙,也聽他暗示了可能會有些事,卻萬萬沒想到這一咬就是一個知府下毒殺人的案子。
對了!居然連知府的女兒也跟著湊上一腳,現在這事兒鬧得……唉!
奉知州冷著臉,看著已經刷白了一張老臉的吳知府,沒好氣的喊著自己的親兵,“來人。“褏菍W之給押下去,還有其女也一起入牢,并查抄知府府衙!”
倏地一堆官兵侍衛沖入屋子里,所有人瞬間全都安靜下來,看著吳知府被拉了出去,奉知州對夏公公一拱手,也跟出去處理這件事。
當高辰恭傻愣愣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高賜福哼哼兩聲,冷言道:“所以我說了,這風水啊,是會輪流轉的,瞧瞧現在……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高辰恭愣愣的看著他,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像游魂一樣走了出去,讓高賜?戳硕既滩蛔u頭。
不過一會兒,剛剛還熱熱鬧鬧的屋子里,頓時只剩下高辰旭一行人還有一直留在上頭的夏公公。
夏公公看著人都走光了,幾個快步走了下來,對著高辰旭就是一個拱手。“高少爺,老奴這回辦的事可不差吧?”
所有人都愣著神,不明白剛剛那個高高在上的夏公公怎么突然自稱為老奴的時候,只見高辰旭也拱了手,微笑著打起招呼,“公公好說,公公這樣的做派我都差點信以為真了,這樣還能算差,那我這差點露餡的,豈不是更見不得人了!
夏公公可是九王爺身邊的大管事,如果不是之前在京城認識這位王爺,和他結下忘年之交,也請不動夏公公來幫忙坐鎮這場子。
夏公公擺了擺手,爽朗的笑著!肮「吖又t虛了,老奴可沒您說的這么好,這事兒也了了,老奴就不多留了,這兩日還會在兌州府衙停留幾日,主子要的東西,還有高公子想送的信,都能送到那兒,讓老奴給捎回去!
“麻煩公公了。”高辰旭極會做人的又多補了一句,“公公這次辛苦了,回去的時候,也給公公多燒幾壇子好酒,公公可別嫌棄就是。”
“哪兒的話!要是這酒全都跟今兒個這新釀一樣,我歡喜都來不及了,哪里還會嫌棄!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又奉承了幾句,最后夏公公滿意的離開了。
朱富貴和高賜福瞪了高辰旭一眼,高賜福帶著笑意,不怎么認真的罵道:“兔崽子!之前交代得不清不楚的,回來可要給我好好說道!”
“行!我知道了!彼妥吡俗詈笠粨苋耍叱叫癫沤K于能夠回頭看著一直悄然無聲的朱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