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東西端來啦!咦?這香氣有幾分熟悉……從哪兒飄來的?”
花余紅撩開垂紗,尚未走近他身旁便已嗅到幽香。
“啊——”她驀地驚呼了聲,因一只紅紗袖猛地被男人抓住、狠扯,捧在手中的外傷藥和凈布等物瞬間全落了一地。
她也倒了,直接落在玉澄佛懷中。
“你怎么了——唔唔……”連他的神態也未能瞧清,小嘴已被堵得嚴實。
他吻她。
這是首次,他主動親吻她。
用不著逼迫,無絲毫勉強,他姿態與勁道近乎蠻霸地吞噬她的呼息、蹂躪她如花的嬌唇,雙臂更將她柔軀擁得好緊。
“玉澄佛……你、你為什么……”與他相濡以沬、淺嘗深探著,她摩挲他的嘴低低問出,胸脯不自禁地貼向他。
他翻身,將她禁錮在底下,以她之前“襲擊”過他的方式,用灼燙氣息折騰著她的敏感耳畔,甚至探出溫舌勾卷著她秀氣的耳,沙嗄問:“你不想要嗎?”
她要的。
她當然要啊!
甘心情愿的他,她想得心都痛了。
“玉澄佛……”她嘆息,情欲騷亂而起,身子變得加倍柔軟。
如此的他,要她怎么抵拒?
眼角濕潤,感覺身體某部分亦濕潤泛香,她反手抱住男人腰際,多情呢喃:“我想要啊……好想要你……玉澄佛,我好歡喜……”
男人再次吻住她的小嘴,她熱情啟唇,含進他的唇與舌。
心悸飛揚,她感覺自己也飛騰起來,比任何一次的纏綿都要精彩。
她要死了。
她要去死。
她喜歡這樣的死法。
死在他身下,她很快活……很快活啊……
。
那一夜,在身心饜足、棲靠在寬廣的男性胸膛上,花余紅隱約記得,在將睡未睡、似醒難醒之際,曾對那男人淡笑低喃——
“今晚是我這輩子最快活的時候,可是……我卻沒辦法清醒……”
沒能清醒著,慢慢地、仔細地體會這一切。她心中當真惋惜。
她是極度快活的,即便過去好長一段時候,她仍然清楚記得,那一晚美得教她心顫難平。
不只是身體欲念的充實,那是第一次,感覺到他的心接近了,在自己能夠觸摸得到的所在。
他不是神、不是佛,是最最平凡不過的世間男子,她將他挽留在一方天地。
他像是為她動情,用縷縷情絲纏繞住她,讓她即使被緊縛了、禁錮了,原本柔軟的身軀為了要納入他而拱高、緊繃得幾如滿弓的弦,她仍喜悅得止不住輕泣。
他待她,終究是好的,是好的呀……
“呵,你的小師妹真有趣,怎么又躲在外頭不肯進來?她輕功已然不錯,但藏身的技法拙劣,可惜了!便紤械貦M在小平臺上的躺椅,金紅衫如流泉般迤邐而下,不管任何時際,她花余紅總是美態豐饒,似隨意綻放的春花。
“梁上君子的行徑她做不來,自然與你不能比!
應她的話的魁梧漢子就坐在她身畔,神情頗為陰沈,手握著她被火灼傷的柔荑反覆瞅著,動作好粗魯地幫她上藥。這大漢子姓韓,在洞庭湖“湖莊”里的十三條好漢中排行最末,亦是“丹楓老人”門下的第十三位弟子。
“湖莊”位在洞庭湖畔,二十余年前由善于聚財的大弟子領著底下眾師弟,為退隱江湖的師父“丹楓老人”所建造的。
而此時花余紅所在的地方,正是洞庭湖畔“湖莊”的東臺樓閣上。
她會出現在此,一路從江南來到兩湖,這中間已過四個季節的遞嬗,從去年冬將盡,到春臨、到夏至,而后來到現下的金秋,她所求再簡單不過,只想再見見那個不告而別、從她身旁走開的男子。
一陣刺疼從手上灼傷處襲將過來,把她的心也絞得發顫,眼眶莫名微熱,她有些兒借題發作了!班!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你就不能輕些嗎?”只因她說了他寶貝師妹幾句,他就賞她苦頭吃,把她的傷搓得都要泛血水了。
“你別打我小師妹的主意。”韓十三沉聲又道。
“我要找的人明明在貴莊,卻沒誰愿意相告,還要我等什么?再不給個痛快,我問你家小師妹——噢!”
韓十三是完全不懂憐香惜玉的,即便要憐,也只會憐自個兒小師妹一個。似要發狠警告一番,他掐住她腕間穴位,力道之大,極有一把折斷她腕骨的勢子。
很好、很好,瞧來是個癡情種,與她相像呢!
不知為何,花余紅渾不覺劇疼難忍,僅心里波蕩一陣,有什么堵住咽喉,任她鼻腔也莫名其妙發酸起來。
這事兒,總歸說起來話長。
在“飛霞樓”的那一晚恍若是夢,美得不可思議。她無法清醒,全身仿彿被掏空、掏盡了,虛迷而輕浮,飄飄的要往天云外凌騰而去。
她睡沉了,累得再難言語,漫游在鼻端的那股幽香纏綿不去,她恍惚間想起,那是“紫相思花”的氣味,卻又不是那般的純粹,比“紫相思”更濃、更沈,而后勁也加倍猛烈。
她心驚,卻已不能抵拒,身子如盡開的紅花終到凋零時候,懶懶在他懷中沈眠。
醒來,僅她獨自一個,那男子從此行躍成謎。
她尋不到他,江南玉家已無他蹤影,郊外的玉家別業也找不到他。
爛漫春日,她幾次上湖畔“迎紫樓”,以為能與他巧遇,結果只是她倚欄獨茗。
夏季粉蓮十里,幾要占滿湖面,她撐著小舟在藕花深處穿蕩,盼能瞧見他又來摘干蓮蓬,剝食著里邊的生蓮子,然而蓮香依舊,卻總無他蹤跡。
她打探許久,終有消息從玉家那些家仆口中細碎滲出,原來,教她遍尋不獲的男子老早就被玉家主爺玉鐸元下令送走,暫住在洞庭湖畔的“湖莊”里。
她要去尋他,得問個清楚明白。
她想知道他雙目是否復明?想知道他身體是否大好、已恢復以往神采?
她還想問……她血里的迷毒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曉得那是“紫相思花”的氣味,而她與他……是相思的一對嗎?若是,即便被種了毒,她也感領到蜜味。
她正傾全力打探“湖莊”的動靜,未料及對方竟也把注意力落到她身上來。
韓十三與他的小師妹桂元芳從兩湖一路奔波而來,就為了查她“浪萍水榭”的底細,好引她出面。
她干脆來個順水推舟,跟著他師兄妹倆一起回到“湖莊”。
只不過之前她曾至他們下榻的客棧夜探,教韓十三發現行蹤,兩人當下大打出手,而他的小師妹桂元芳自是幫襯師哥,情急之下把燈油和火種潑在她紅紗袖上,才害得她一只雪嫩嫩的右臂多出不少處灼傷。
“好痛、好痛、好痛!你好狠心,我不要跟你好啦!嗚嗚……放開,不要讓你摸了!我恨你、恨你啦!痛痛痛痛痛——”當真好痛,也不知是這粗魯男有意整治她的手勁較痛一些,抑或是烙在心頭的那個男人賞她的相思苦更痛一些?
“十三哥!我來我來,我替花姑娘裹傷!這個我在行,你以前幫我裹過好多次,我會的,你給我做!”躲在外頭探頭探腦的桂元芳終于忍不住沖進來。
他是喜愛她的。粗魯男喜愛他家的小師妹。那姓“桂”的小姑娘一現身,花余紅便覺腕間的迫勁陡弛。很好很好,她最喜愛這種成雙成對的局,看人家好在一塊兒,她也開心得要流淚的。
“十三哥,這藥不夠好,用我的‘金玉冷香膏’,對付灼傷成效最好!惫鹪寂踔膫郑米屑毝嗽斨。
哪知韓十三突然沈眉冷聲道:“那是七師哥給你的,別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什么不相干?真不相干,人家怎會來這兒?還有這只手啊,你瞧、你瞧,原本細白柔嫩得很,都不知是誰往我袖上潑了油、點了火,才落得如此干瘡百孔,誰賠?嗚嗚嗚……你們‘湖莊’就這么待客嗎?嗚嗚嗚……”眼淚說落便落,還需要什么道理?她見人家好,心喜心也痛,小姑娘的情郎盡管粗魯不文,也是有情有義,而她的情郎呢?
想是她花容浸雨,落淚落得好不可憐,桂元芳急著安慰。
“花姑娘別哭,唉呀,多美的一張臉,哭花了多可惜?我十三哥不是那個意思,他這人面冷心善,外表粗獷,內心溫柔,很不會說話。他、他不讓我用藥,是、是……是因為他還有更好的藥!不過我這盒‘金玉冷香膏’一直沒機會用,據說十分神效呢!我那晚出手太急,是因為你欲傷我十三哥,不過咱們不打不相識。總之你別恨我十三哥,和他要好,他要摸,你讓他摸……呃,我是說,咱們大和解,大家做朋友,好不?”
“桂圓,別待在這兒。起來!表n十三越聽臉越臭,就怕自個兒單純耿直的小師妹要被拐了去。
她花余紅當真如此可怖嗎?
“我偏不要桂圓小妹子走!”說著,她故意親匿地用沒受傷的手拉住桂元芳,紅著眼、吸吸鼻子,嬌聲道:“桂圓妹子別走,你師哥粗手粗腳,弄得人家好痛!還是你好,有情有義!哼哼,他要想再摸我,我也不讓他摸!桂圓妹子,你也別讓他亂摸!”
她盡管喜愛有情人終成眷屬,卻也愛瞧人家情海小小生波。
興風作浪她不想,但似有若無地挑刺一下,螫得那粗魯男臉色大變,她也還下得了手。
此時,有些發怔的桂元芳已被師哥扯將過去,抱得密密的,不讓花余紅那雙暗透較勁兒意味的麗眸多瞧片刻。
韓十三挾著自個兒小師妹離去前,冷冷地丟下一句——
“難怪那位‘佛公子’要避你如蛇蝎,今日算是領教了!
她渾身陡凜,像被箭直直射中方寸,低喘了聲,已痛得冷汗直冒。
東臺樓閣內秋風沁涼,金陽淺淺,恍惚間,她瞅著自個兒雙手腕處,手脈上隱隱有著黑氣,是大姊試過各種方式替她解毒不成后,只能暫將迷毒逼至兩邊手脈所致。
然,這也僅是權宜之計,讓她不會因思他一次,便心痛徹骨、渾身如著火般難以忍受。
即便如此,她依舊感到痛。尤其在月映迷湖的舟船中、在層層紗簾輕攏的所在,她想到他,胸口急跳促顫,身子發著汗,也發出幽香,她只能將身子盡量蜷曲起來,兩手緊緊環抱自個兒,假裝那是他的雙臂,以好重、好重的力道摟住她不放,像是好舍不得她、正心疼憐惜著她……
“佛也發火嗎?呵呵呵……”所以,換他來折騰她。
很好……
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