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玉仁在善源堂的病房住下,他已排氣,可進流質飲食,故此紀玉琢請譚沄娘做一個清淡的湯,紀玉仁吃慣了宮中御膳,又怎會將端到面前來的一盅看似清水的湯有食慾呢?
“朕餓得饑腸轆轆,你就讓我喝這個?”紀玉仁哼的一聲,滿臉不悅。
許鳴熙苦著一張臉!笆峭鯛斀淮模鯛斦f皇上現在只能喝這個,奴才也別無他法!
紀玉仁眉頭一皺!岸松蟻戆!”
許鳴熙連忙把湯碗端上,馬彩蒙在每間病房里都做了類似現代病房用的移動式病床餐桌板,造型大致相同,只差在沒有滑輪,要自行搬到床邊,因此用餐時十分方便。
紀玉仁見到許鳴熙推過來的餐桌板,撇了撇唇,不置可否的說道:“這東西倒是便利!
許鳴熙與有榮焉的說道:“是東盛教奴才用的,東盛說是彩蒙姑娘想出來的,是不是很有巧思啊皇上?”
紀玉仁耳邊一直聽許鳴熙提到善源堂里的名字,也知道馬彩蒙便是紀玉琢喜歡的那個姑娘,她是善源堂館主馬南風的女兒,在善源堂里坐堂看診,是城里唯一的女大夫……不,可能是大錦朝里唯一的女大夫。
先前琢兒提到有個喜歡的姑娘要帶回京城,他本來想勉為其難同意琢兒將之納為妾室,可知道她是個女大夫后,他就立即收回了這個想法。
一個女大夫怎么配當堂堂親王府的妾室,她在坐堂看診時,一天要接觸多少男子!又要跟多少男子說話啊,這種敗壞風俗的女子,絕不可能進親王府的大門。
他帶著不悅的心情,低頭喝了口湯,卻是意外的驚艷。這湯看似清淡,卻極富肉香,沒有一丁點油,入口卻十分醇厚,還有蔬果的清甜,可以說是清淡美味。
他喝了幾口后說道:“這湯倒是不錯!
“是譚娘子做的,實在好喝對吧?”許鳴熙興高采烈的說道:“譚娘子的廚藝實在沒得挑,早上喝的是山藥豆腐湯,簡單的湯品卻是有滋有味,幾道小菜做得可圈可點,奴才沒吃過那么好吃的炒花生和炸肉酥……對了,還有蒜蓉蒸蛋,連胡大人都一口氣添了三碗飯!”
紀玉仁眉毛一挑!霸趺椿厥?他們付銀子給你了嗎?怎么開口閉口都說馬家人的好話,是不是王爺收買了你,讓你到朕的面前說他們好話?”
許鳴熙連忙喊冤!霸┩靼』噬,奴才又豈是金錢可以收買的,奴才是真的覺得他們一家人都挺不錯的,才會隨口道出,絕非收了王爺賄賂!
紀玉仁哼道:“諒你也不敢!
紀玉仁第二日便可以下床走動,但紀玉琢不讓他出病房,怕他到外頭走動過于頻繁會拉扯到傷口也較容易感染。
第三日,紀玉琢同意他可以出病房了,他便讓許鳴熙扶著到外頭走動,他已聽許鳴熙詳述手術的過程了,怎么聽都覺得不可能,便想親眼看看他們是如何看的。
至于胡一峰呢,他不在病房里,他沒事就在善源堂里外巡視,雖然蘇月城民風純樸,也沒人知道主子就是皇上,可畢竟皇上人在這兒,多巡視幾趟總是沒錯。
許鳴熙得知主子的目的后,便興沖沖的說道:“奴才這三日都觀察過了,王爺和彩蒙姑娘的醫術好得沒話說,上門求診的病人天天大排長龍,尤其是藥方,簡直絕了,全部都小巧玲瓏,還有打那神仙水也是蔚為奇觀,怎么想得到往人的身上打藥水呢?太神奇了!
紀玉仁斜睨他一眼。“朕感覺你好像想在這里住下來。”
許鳴熙賠笑道:“皇上這是哪兒的話?皇上在哪里,奴才就在哪里,奴才又怎會想在這里住下?除非皇上也想在這里長住……”
紀玉仁撇了撇唇!澳隳懽臃柿四!
“奴才不敢!痹S鳴熙連忙卑躬屈膝的扶著主子到看診大堂,小聲說道:“王爺和彩蒙姑娘還有馬館主便是在這兒看診的!
紀玉仁看過去,病人確實不少……好吧,是很多。
這么一間小小的醫館卻有這么多病人上門來,必有其過人之處,他們當真會在人的身上動刀子?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右下腹的傷口,那里被包紮起來,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傷口是何模樣。
正思索時,一對衣服上滿是補丁的年輕夫妻抱著孩子從屏風后出來,少婦的眼角還掛著淚,將懷里的孩子擁得更緊,淚盈于睫的說道:“衍郎,你聽到了吧?大夫說不收咱們銀子,還給咱們半個月的藥哩,欣兒有救了,咱們欣兒不會死了。”
做丈夫的緊緊擁著妻女,感激的說道:“我聽到了,確確實實聽到了,大夫都說了欣兒不會有事,所以你就不要再提心吊膽,不要再哭了,再哭,可是會把咱們女兒的福氣趕走的!
少婦拭了拭眼角,破涕為笑!拔颐靼琢,我不會再哭了,待咱們有能力時,一定要將銀子還給馬大夫!
做丈夫的肯定的點了點頭!澳鞘且欢ǖ摹!
他們走了過去,許鳴熙壓低了聲音說道:“根據奴才的觀察,那馬館主可說是醫者父母心,只要是付不出診金的便不收診金,還會送藥,遇到三餐不濟的生病老人家,他不但免費診治,還會塞銀子給病人。”
紀玉仁目送著那一家三口離開,自覺堂堂一國之君,不想讓善源堂館主比下去,正想讓許鳴熙也取些銀子來給他們時,有個漢子抱著個孩子進來,孩子渾身是血,觸目驚心,他嘴爾里慌張的喊著——
“救命啊!大夫!孩子讓野狼給咬了!”
“皇上小心!”許鳴熙低呼一聲,連忙把主子拉開,那漢子抱著孩子一陣風似的沖了進去,留下一路的血痕。
紀玉仁回過神來,有些心急地道:“快!跟過去看看!”
許鳴熙連忙扶著主子往屏風那頭走,當他們主仆轉進屏風后的診間時,孩子已被放上了診療床,情況危急,沒人注意到他們進來,所以也沒人趕他們出去。
馬彩蒙迅速剪開了孩子的衣物,打了麻醉針,吊上輸液,消毒傷口,動作一氣呵成,沒一絲遲疑。
紀玉琢也已消毒好雙手了,他戴上手套,手持手術刀,精準的劃開孩子腿部的皮肉組織,看到這一幕,饒是身為帝王的紀玉仁也不免心下一駭。
紀玉琢心無旁鶩,劃開皮肉組織后便開始將被咬碎的骨頭挑出,跟著止血與縫合,由于四肢都有相同的大片撕裂傷口,且都不斷的出血,因此他得跟時間賽跑,而馬彩蒙給孩子打了破傷風之后也加入縫合的行列,她負責另一條腿,兩人合作無間。
屏風內雖然有七個人,但靜得落針可聞,只有器械擱下又拿起的聲音,以及每個人都顯得急促的呼吸聲。
一個時辰之后,孩子已經完全止血了,全身都包紮了起來,看起來慘不忍睹,但幸好是保住小命了。
“現在暫時沒事了!瘪R彩蒙拿下口罩,有些疲憊,但還是打起精神來對那繃緊了神經的父親一笑!昂⒆涌赡軙l熱,要住院觀察幾天,您先去辦住院手續吧!”
那漢子放松了下來,突然哇的一聲蹲了下去,大哭了起來,邊痛哭流涕的抹淚邊嗚咽道:“我就這么個獨苗,孩子的娘去年病死了,我要下田,沒時間照顧他,都怪我沒把他顧好,才會讓他被狼給咬了……”
馬彩蒙彎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孩子成長的過程磕碰意外,這都是難免的,受傷也是一種成長,您也不要太過自責了。”
紀玉仁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轉身出了診間。
許鳴熙連忙跟上,一邊說道:“皇上,王爺的眼光還是極好的,彩蒙姑娘穎慧靈秀,不但醫術高明,還有顆柔軟的心腸,時常安慰病患,舉止也是落落大方,不像一般小家碧玉,樣貌嘛更是絕世無雙,沒得挑剔,奴才看彩蒙姑娘跟王爺甚為相配……”
過了幾日,紀玉仁又若無其事的“逛”到了診療大堂,他已經不需要許鳴熙攙扶了,支開許鳴熙去辦事,自己很自然的繞過屏風,在里面旁觀。
說也奇怪,明明他出現得很突兀,身分還是個住院病人,可大家都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沒人開口趕他走。
因為,雖然紀玉琢沒有說這病人的身分,可大家都看的出來,他們一定有關系,紀玉琢待這病人太特別了,親自守夜不說,還交代譚沄娘特別做吃食,再三強調定要絕對的新鮮和乾凈。
因此,他們斷定紀玉琢和那病人肯定是相識的,只不過想等紀玉琢自己開口跟他們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