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佩,在想什么?」黎意群敲敲她的小腦袋。
她連忙回神,才發覺他們已經走進客廳。
她笑著跟爸爸撒嬌,「人家哪有想什么?」
「來,幫你介紹,他是姜非凡,我已經決定培植他當我的接班人,他會住到我們家里,你要把他當成親哥哥一樣,不能任性。」
「知道知道啦,人家很乖,什么時候任性了。」她不依地甩著爸爸的手,嘟嘴,模樣可愛極了。
黎意群說完,拍拍姜非凡的肩膀,「非凡,從今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不要客氣也不要拘謹,知道嗎?」
「是!
這次,這座比晨希家更富麗堂皇的大豪宅并未引發他太多好奇,他沒有東張西望、沒有去估量那些昂貴的擺飾品,他知道,這是有錢人的習慣,習慣用很貴的東西來提升自己的地位與價值。
黎意群微笑!付颊f了,不要拘謹!
他把女兒往前帶。「她是我的女兒,叫做黎雨佩,從小嬌生慣養沒吃過苦頭,要是有不好的地方,你多包容她,不要跟她計較!
「我知道!
「我還有工作要忙,先讓雨佩帶你回房間休息,馬上要開飯了!
「好!顾Y貌而客氣的說。
黎意群回書房,客廳里剩下黎雨佩和姜非凡,她憋不住的開心掛在嘴角,仰頭,哇塞,這是她第一次靠他那么近呢,他好高哦,身高和他的名字一樣,很卓爾「非凡」。
「非凡哥,你記不記得我?」她的臉上凈是仰慕。
他盯著她,想半天,印象模糊。
「你不記得了?我是你的學妹啊,你從學校畢業的時候,我們都好傷心哦!
學妹?他懂了。
學校里,許多女同學和學妹常藉機靠近他,但他從不記得任何一張女孩子的臉,不管是她或別人,除了……除了很會彈鋼琴的范晨希。
那次在雨中,一把印滿圓點雨傘罩上他的頭時,他就牢牢、罕牢地記住她的五官。
「對不起!
「人家有點小傷心,不過啊,你不記得我,總該記得我的愛心便當吧?你每天都把人家的便當吃光光啊。」
「那個粉紅色的便當盒?」
「對,Kitty貓的那個!
她這么說,姜非凡就有印象了,她不是唯一送便當給他的女生,但她是唯一「天天」送便當給他的女生,她的便當做得很漂亮,只可惜能吞進去的東西太少,填不平他的大胃袋。
「我記得!
他只記得便當盒,黎雨佩就高興得想要唱歌,好好哦,她的非凡哥哥居然記得,早就說吧,便當攻擊很有用。
「走,我帶你回房間。」
她沒經過同意,小小的手掌心握住他的手腕,軟軟的、暖暖的,她的手心和她的笑臉一樣讓人感到溫暖。
他的行李不多,黎爸說,什么都不必帶,只帶一些不能丟掉的東西就可以,他沒什么不能丟的,除了身份證、畢業證書和……他與母親的合照。
就這樣,他被她牽著,一路走到樓上,她開門,為他開啟人生另一個全新階段。
他的房間很大,至少有二十坪,靠窗那一半規劃為書房,書柜、電腦、音響,只要想得到的東西樣樣不缺;房間另外一半規劃成睡房,有King sise的床組和一組沙發。
推開右手邊的門,他找到衛浴設備和超大的衣物間,里面整整齊齊地,掛滿西裝襯衫,和他一輩子都沒穿過的高級休閑服。
「喜歡嗎,非凡哥哥?衣服都是我幫你挑的耶。」她把架子上面的衣服拿出來,在他身上比劃。
「喜歡!顾c頭。
「爸爸說,你只可以輕松兩天,兩天之后,就會有一大堆的家教老師來家里給你上課。上課,唉……我光想就頭大,非凡哥哥,如果你被逼到受不了,一定要告訴我,我去跟爸爸鬧,叫他把那些家教老師通通辭掉!
他莞爾,沒回答。
她拉他坐到沙發,半點都不認生,勾起他的手,頭靠在他肩頭,笑逐顏開。
「真好,以后我不是獨生女了,我不必一個人說話給自己聽,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很疼我、很寵我的哥哥!顾凉M足地閉上眼睛。
她是個很寂寞的女孩。母親在她十歲的時候就死了,父親雖然疼愛她,但整天忙于事業,并沒有太多的時間陪伴她。
她有管家、有司機、有家教,但他們都解除不了她的寂寞,她想要哥哥姊姊、爸爸媽媽,她想要很多親人在身邊,聽她不停不停說話,可是她沒有,能聽她說話的只有那一只黃黃的、肥嘟嘟的、毛茸茸的加菲貓「阿菲」。
姜非凡很訝異,快樂公主竟然是個寂寞女孩!
難不成寂寞是這個時代的通?他想不通,為什么在交通發達的時代里,人們的心有著遙遠距離,是因為人們習慣戴上面具,還是因為,人們已經學不會傾聽別人的聲音?
「非凡哥哥,只有兩天,我們來計劃,接下來的兩天,我們要做什么好不好?」
「好!顾奶鬯驗樗芗拍,他們是同一國的人。
「明天呢,我們先去看電影,然后去逛街,春裝出來嘍,有很多漂亮的衣服都上架……」
對,她要挑一條好看的圍巾,把他脖子上那條丑到破表的圍巾換掉,要訂做最新款的手工皮鞋,讓他好看的大腳從破布鞋里解放出來。
黎雨佩不停說話,然后短短的手啊、腳啊,全圈到他的身上,再接下來,她的屁股直接坐到他的大腿,窩在他懷里像窩在爸爸胸口一樣,自然愜意。
他沒推開她,因她身上傳來的溫暖,讓他有了家的幸福感。
家……他從沒想過,在他二十一歲那年,一對陌生的父女愿意把家送到他手上。
。
二○○一年六月三十日。
第一次,他出現,身上沒有帶著新傷。
第一次,他出現,穿著高級的筆挺西裝。
沒有傷、打扮過的姜非凡,看起來真的很非凡。不過,晨希還是沒問,他做了什么,讓自己變得發達,也沒問,他是不是從流氓小弟升級為大哥,從此不必刀里來火里去,或者……他直接改行。
她喜歡他,因為他是他,一個大胃王,臉上寫著無解的憂傷,因為他是姜非凡,個頭高高、不愛說話的姜非凡,其他的附件,她一概視而不見。
他的身上乾乾凈凈,醫藥箱派不上用場,但她還是讓他去洗澡、還是做了五人份的晚餐端到桌上、還是在上桌前,把他的衣服里里外外翻了遍,找找有沒有她看不見的暗傷。
結論是——沒有、很好。
他好像胖了一點點,氣質也略有些不同,她知道他在改變,也知道他再改變,還是她「得了老年癡呆癥的傻喵喵」。
他們吃過飯,她照例躺在他的身邊。
她告訴他學校的事情、演奏會的事情、鋼琴比賽的事情,她能說的也只有這些,誰教她的生活單調。
「爸爸和阿姨吵架,阿姨離家出走,爸說他沒空去找她,要是爸再離婚,就有兩次失敗的婚姻紀錄了,我問他是不是想挑戰金氏紀錄啊,他笑說:『放心,我不會是第一名,第一名寶座,我拱手讓給你媽媽。』真壞,都離婚了,自己不愉快,還要損前任老婆!
「嗯!
「自從媽媽流產之后,叔叔一直對媽媽不諒解,他總說她的事業心太重,當不好賢妻良母,事業和家庭不能兼顧嗎?」
「嗯!
「我的曲子被錄用了耶,再過不久會做成唱片,被人看重的感覺真好。你替我高興嗎?」
「嗯。」
「你喜歡古典風的曲子嗎?等CD出來之后,我留一張給你,好不好?」
「嗯!
他今晚怪怪的,不是累也不說話,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她。
是她太無聊?有可能,她老說自己的事,兜來兜去都是陳年老調,換了修養差的人,早就對她吼叫一通。
「非凡,今天不談我,談談你好不好?」
他悶著臉不說話。
不想談啊,那就不去刺探他的隱私了。晨希腦袋轉轉,還有什么話題可以說呢?啊,有了!
「告訴你,上上個星期四我看見你嘍!
姜非凡不語。
「我看見你走進五星級大飯店,是跟著幾個穿著很高尚的男人一起進去的!鼓翘焖_心的,因為和他在一起的那些人看起來很正派,像政商名流、不像黑道大哥。
她不在乎他混不混黑道,但她在乎他的安全,雖然她換藥換得很上手,但她真的不愛替他上藥。她比較喜歡為他做飯做菜,比較喜歡和他一起窩在床上談心事。
他知道她說的那天。
那天黎爸讓他上場,初試啼聲,沒想到他一鳴驚人,年紀輕輕就談妥了公司元老花好幾個月都談不攏的合約。他的表現讓黎爸驚為天人,決定送他出國進修,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有最大的進步。
他的英文不算好,換一個全新的環境、一群全新的人,說不憂心仲仲是騙人的,但他不能不抓緊機會力爭上游。
他沒忘記母親的話,即使母親不在人世,他依舊會抓住每個可以出人頭地的機會,他絕對要讓關競達——一個不算父親的父親,后悔。
「噢!顾麑λ脑,只給了一聲噢。
「我相當驚訝,那天的你,成熟穩重,站在那群人當中,你就是鶴立雞群!
光是遠遠看到,她就驕傲得要命,好像他們家的寵物貓參加比賽,得冠軍、拿金牌,得意「非凡」。
姜非凡扯扯嘴角,開心,因她說了「鶴立雞群」,不過要是他知道她聯想到的是「寵物大賽」,恐怕嘴角就高不起來了。
「要不是那天我太忙,一定沖上前,拉住你的袖子跟你說說話。」
「你忙什么?」
「你忘了?哦,也許我沒跟你提,有個歌唱比賽,我本來沒打算參加,但姚大哥一直打電話來催,說這是很好的機會,許多新人都是從這個比賽脫穎而出?晌覍嵲诓辉敢獗荣,所以約了姚大哥,當面拒絕他!
「姚大哥是誰?」
「就姚逢敏啊,有沒有聽過?他是很有名的音樂制作人,名字常常在報紙上出現。」
是他,他聽過。姜非凡拉長臉!敢院蟛灰麊为毘鋈ァ!
「為什么?」
「他到處交女朋友!
「想太多,他身邊美女如云,輪不到我。」
「誰說你不漂亮。」
「我漂亮嗎?哪里漂亮?」晨希裝無辜。
他的眼神一黯,翻過身,靜看住她的臉。
半晌,低啞的嗓子發出聲音,「這里漂亮。」
然后,一個吻落下,是那種鋪天蓋地熱烈到不行的吻,他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吞噬,入侵她的唇、糾纏她的舌,用盡力氣汲取她的味道……
他吻痛她了,她不明白他的迫切,只能緊緊環住他的脖子,任他予取予求。
他的吻一路滑下,滑上她的胸口,在上面落下點點細吻。
她心悸、喘息,困惑的眼睛眨了眨,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姜非凡看見了,扶著她的肩膀,再次加深了這個吻。
「給我,好嗎?」他的雙手沿著她的頸子往下滑,輕輕在她鎖骨上劃圈圈,帶起她陣陣悸動……
紼紅染上雙頰,晨希輕輕點了點頭。
不給他,給誰呢?她已經愛上他,愛上這只「得了老年癡呆癥的傻喵喵」很久很久……
心暖暖地蕩著浪潮,她捧住他的臉,輕輕啄了他的唇角。
他的手滑進她的睡衣下擺,像水波劃過,一寸寸侵襲著她的身子。
擁抱、探索,沒有經驗的他,失卻冷靜,只覺得她的柔軟潮潤在呼喚著他,他失去理智,一舉,把自己深深埋進她的身體里。
這夜,沒有經驗的第一次、益發上手的第二次……他們徹夜糾纏。
不睡了,他們在彼此的體溫里面沉淪……
天蒙蒙亮起,姜非凡望著她熟睡的臉,笑開心。
她是他姜非凡的女人,是他一個人的女人,這個世界上,他擁有的東西太稀少,但擁有她便抵得過一切。
他愛她——這句話,他現在還沒有資格說,但他會竭盡全力往上爬,直到有一天,他配得上她了,他會大大方方告訴她,范晨希,我愛你。
「等我回來。」
他離開時,在她額上印上一吻。
晨希笑而不答卻在心底輕道:傻瓜,我最擅長為你做的事就是等待啊。
她只是沒想到,這一等,讓她等了半年多。
她有點氣,氣小喵喵的老年癡呆癥大發作,也氣他忘記主人會擔心外面的捕獸夾弄傷他,他一天不回來、她一天犯愁。
于是這半年,她做出很多首傷心情歌,造就一個大紅特紅的療傷歌后。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曉得他出國念書。
真是笨蛋,他大可以告訴她,那么她不必在臺灣苦苦等候,她真的很樂意在他存在的國度里,新開一間流浪動物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