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漢城忍耐了好幾天,吃了她的便當,身體消化干凈了,心卻堵著。對她,更上癮了。
他想了很多,也許真心喜歡一個人,未必一定要在一起。在這世上,有個喜歡的人存在著,偶爾能看見她,就讓人活得特別來勁,心情飛揚。有個喜歡的物件,有個偶爾可以見面的時刻,然后奢望對那個人發(fā)作一下保護欲,討她歡心,暗暗保護她。澎湃的情感有出口,蔣漢城的日子就踏實了。
這,竟然比以往努力去愛別人,逃避對她的思念,感覺更實在。
活得真實,愛得真實,原來是這樣滿足的。
雖然,他可能往后注定要一個人活著,一個人醒來,一個人睡去,床邊空蕩蕩。但認命了以后,覺得也不那么可悲,只要偶爾見見她,就又能撐過好一段時日。
唉,他傻傻地笑著,一個人反復咀嚼關于她的種種情緒。
星期三,小朋友們吃完便當回去了。
現在,真是喪心病狂了,蔣漢城很難相信自己會這樣子蹲在墻角,瞪著一行往上爬的小螞蟻們,還癡癡地瞅了很久。
“對不起啊,平常讓你們撒野這么久了,就犧牲一次。一只就好,一只吧!幫幫忙啊兄弟——”他喃喃地說完,抓了一只小螞蟻,放進便當里,趕緊蓋上蓋子,出門,去找陳明慧。
“今天的便當又怎么了?”陳明慧問,快打烊了,又看蔣漢城拿著便當找上門。
“不會吧!”陳阿勇扔下掃把,跑過來!坝钟蓄^發(fā)嗎?”他擋在女兒面前。
看伯父氣惱的樣子,蔣漢城心虛,避開伯父炯炯的目光,掀開便當蓋,遞給陳明慧!澳憧,有螞蟻!
“螞蟻?”她接過便當,好認真地低頭檢查著。“在哪?在哪?!沒看見啊?”
“明明有!”蔣漢城湊近,跟陳明慧挨著,一起尋覓便當盒里的小螞蟻。
那只小螞蟻啊,早淹沒在飯菜堆里,不知爬到什么神秘地去了。而他倆心中的小螞蟻,點點的曖昧情愫,正騷動著呢!
陳阿勇很不高興地拍蔣漢城的頭。“小子!聽阿慧說你上次是為了便當有頭發(fā)找來的,我想不通咧,我們很注意衛(wèi)生,上次是真的不小心,你現在又說有螞蟻,你那么久沒見到我們阿慧,一來就找碴?你是恨她咩?那次意外我們阿慧也哭得很慘,差點都活不下去,你——”
“爸你干嘛說這個啦!”陳明慧喝止。
陳阿勇不悅地瞪著女兒!拔易屗牢覀円埠茈y過啊,本來就是。
“你……那時哭得很慘嗎?”蔣漢城問她。
“阿爸,我們想單獨聊一下!标惷骰酆仙媳惝敚粗Y漢城!澳氵^來——”把蔣漢城帶往走道后面堆貨物的房間講話。
蔣漢城跟著陳明慧走進堆滿雜物的房間,一進房,陳明慧把門關上。
聽見關門聲,蔣漢城的心,開始慌了。
空間狹小,排滿貨架,只有一扇窗。他跟陳明慧,杵在貨架跟貨架的空隙問。
他們身體很近,空氣又悶,可以感覺到彼此的體溫。
蔣漢城往上面看,一盞黃燈泡,亮著一方白漆斑駁的天花板。他呼吸窘迫,背脊熱燙,從不知道啊,這樣的簡陋風景,竟感覺很浪漫。他的心跳很快,有心律不整的感覺。他的身體很熱,好像發(fā)燒了。而當他忐忑地看向陳明慧閃亮的眼睛,他快暈倒,壓力太大。
“我們是要……干嘛?”他討厭自己每次跟陳明慧講話,就變笨了,支支吾吾,很不酷,明明他是來興師問罪的消費者,卻忽然矮化成驚恐尷尬的小朋友。
“來談判!”她說。
跟他相反,這個偷走他心的壞女人,看起來超鎮(zhèn)定。
她冷冷地盯著他。“我知道了,便當有螞蟻是吧?這次要補償你什么?”
“呃……那個……重做便當就好了!彼麤]有太大的野心,偏偏這回她非常有心。
“這怎么好意思,一下有頭發(fā),一下有螞蟻,讓你受到這么多驚嚇,只是重做一個便當太敷衍了,我想我要非常盛重地補償你才行。”
說著,陳明慧解下發(fā)束,褪下工作時穿著的圍裙。
蔣漢城退后一步,這——太刺激了,現在是什么情況啦?
蔣漢城手足無措,陳明慧走向他,逼近他。
他惶恐地一直退,退到門前。
陳明慧瞇起眼睛,啪地雙手抵在他身體的兩邊門上,將高大的他,硬是困在她纖細的臂膀之間。
“你想干嘛?”他被陳明慧困住了,看她從牛仔褲后面口袋,唰地抽出一張折紙,啪地在他面前甩開,展示紙上內容。
“這是DNA報告,我驗過了,上次便當里的頭發(fā),是你、的、頭、發(fā)。”
“你?你去驗DNA?!”蔣漢城脹紅面孔,汗?jié)癖臣。“你太可怕了你!?br />
他嚇到了,教陳明慧差點就爆笑出來。
她忍著笑意,酷酷地用檢驗報告拍他的臉。“不行嗎?現在只要花錢都嘛可以做檢驗,而且出來混,怎么能太天真呢?你誣賴我的便當,有這個報告,我可以告你的我跟你說!
陳明慧昂起下巴,睨著他。
“今天這只小螞蟻,嗯,我想呢,應該也是你家的小螞蟻——你要不就說實話,要不法庭上見。我要告你居心叵測,毀我商譽,我想想喔,這個不知道要判什么罪呢——”
有——有這么嚴重嗎?不要吧?
情勢瞬間大逆轉,蔣漢城很糗很尷尬,他被陳明慧狠狠打擊了啦!
想不到愛上她,可以引來這么多災難,F在,他連法庭都要上了嗎?沒有這么嚴重吧?他不過是管不住心中的小螞蟻,忍不住來亂一下嘛,厚——
陳明慧看他窘得說不出話,她乘勝追擊!跋仁穷^發(fā),再來螞蟻,接下來是不是連蟑螂腳都要出動?我看我們得徹底解決一下我們之間的恩怨!
“怎……怎么解決?”
“你說呢?辛苦經營的便當店被誣賴,你要怎么補償我?”
“不然……你……要什么?”真的好委屈喔。拜托,他過去為她付出的可多咧,她真會計較欺,果然最毒女人心啊!
“蔣漢城……我一定要好好出這口氣!
“是喔,你想怎樣?”拜托,他為她憋的氣更多好嗎?唉!都快肝癌了他。
“我想這樣——”陳明慧揪住他頭發(fā)。
好痛,他閉上眼,真可怕,是要拔他頭發(fā)嗎?
沒有,她沒那么做。她湊近,于是他聞到熟悉的沐浴乳香氣。然后,是柔軟、微溫的,花瓣似的觸感,她的唇貼上他的——
她干什么?
蔣漢城睜眼,陳明慧……吻他?!
他僅僅愣住一秒,隨即攬近她的腰,熱血沸騰,忘情回吻,讓她軟綿綿的身體貼著他,他們纏吻,又攬又摟地黏著彼此,緊貼彼此,興奮又刺激地纏吻對方,像恨不得將對方融進了自己的呼息里,那是火燙的親熱甜蜜的纏膩。
在長久的親吻后,終于蔣漢城放開她,他們喘著,看著彼此,他們眼色恍惚,臉色緋紅,呼吸紊亂,皮膚很燙。
“陳明慧——”蔣漢城癱靠門扉,思緒復雜。他伸手,輕攏她的發(fā)。他的眼色,很悲傷,嗓音軟弱喑啞。“因為你,我做了很多蠢事……沒想到,現在……我甚至跟你不倫——”
“不倫?”陳明慧愣住,哈哈大笑。對啊,他以為他們在偷情哩。
“這一點都不好笑!笔Y漢城握住她兩邊肩膀,很嚴肅。“你知道嗎?有人會因為我們受傷!
她結婚有小孩,這是不對的。可是為什么明知不道德,還情不自禁?蔣漢城很有罪惡感,卻又興奮地知道她對他還有熱情。這心情太矛盾,感覺很分裂。
“是啊,不倫,然后呢?”陳明慧還笑!耙冶荛_你嗎?”
“我不要你避開我!
“你好矛盾,既然知道是亂倫,是不道德的,喔,那么你耍這些小手段,又是放頭發(fā),又是抓螞蟻,找這些愚蠢的借口來看我,這不就是你想要的?想跟我親親抱抱?!”陳明慧踮起腳尖,又要親他。
他及時抓穩(wěn)她身子,拉開,慎重地制止。
“不要這樣,這樣……不太好。”他的良心受到譴責。
她還笑,明亮的眼神瞅著他看。“既然要心機地靠近我,現在我親你,你又說這樣不對,蔣漢城,你到底想怎樣?”
“我本來是想——既然沒緣分跟你在一起,又沒辦法停止愛你,至少,我當你最好的朋友,只要默默守護你就夠了,在我心里繼續(xù)喜歡你——”他終于坦承自己的心情。
“所以你才和喬娜英分手?”
“……對!彼麌@氣,看著她!翱墒恰乙膊幌雮δ愕募胰耍踔潦悄愕暮⒆。這聽起來真的很好笑,但是不管跟誰交往,都沒辦法。陳明慧,陳明慧……我真的很想拋下你,好好過我的生活,好好跟另一個人幸福的生活。可是……很努力也辦不到,所以我認了,也許這就是我的命。”他有點生氣地說。
“你認了?只跟我當好朋友?就這樣,這樣你就滿足了?”
“是啊……這樣,比很努力去愛別人容易……”不再讓別人受傷,也不再讓自己辜負誰或為難自己!半m然現實上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但我想當你的朋友,我會做你最堅強的后盾!
她調皮地問:“不想跟我偷情?”
他可是很認真的。“你忘了嗎?當年,因為你媽外遇,讓你那么痛苦,現在你也有孩子了,我們怎么可以傷害她?”
陳明慧暗了眸色,是啊,這就是她深愛的蔣漢城,善良溫暖,深情敦厚。所以她離不開,所以只有在他身旁有回家的感動。
她一改先前玩笑的態(tài)度,沉聲問:“這樣,你不會太委屈?不寂寞嗎?!”
“我沒關系,真的。”他笑著!跋駛朋友偶爾見面聊聊,知道你過得好不好,當你需要幫助時我永遠會在,當你心情不好我可以聽你講話。不對,你心情不好時不太肯講的,沒關系,你心情不好我就請你吃飯,你吃飽了心情就會好,我可以像朋友陪你!
為了她,他不顧自己的利益。為了她,他不為自己著想。
這時候,陳明慧明白到,蔣漢城的心一直在她這里,從沒離開過。
這一刻,陳明慧完全敗倒在他手里。
他不愿傷害任何人,選擇讓自己委屈。為了繼續(xù)愛她,可以退到無路可退然后接受命運的安排,單方面愛她,不愿讓她背負不道德的罪名來滿足他的欲望。
他的善良,他在感情上的執(zhí)著,那些的犧牲奉獻,義無反顧,深深感動她。
她如何放開他?
她憑什么退讓,憑什么要把這樣愛她的男人拋下?
哪怕喬娜英下跪,對她哭上千百次,她都不會再放開他。甚至,她恨起喬娜英,氣她撒謊騙他,讓他承擔這么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