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紀航平慢慢恢復意識,醒了過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一片黑,他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眼睛,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并沒有包著紗布。
“航平,你醒了?”李德芳一發(fā)現(xiàn)兒子醒了,焦急的問道。
“我的眼睛怎么了?”他的語氣相當冷靜。
她忍不住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叫你去接我們,就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了……”
紀航平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我們?不是只有母親一個人回來嗎?難道還有別人,是父親嗎?不,如果父親也回來了,他應該會聽到父親的聲音,也就是說,跟母親一起回來的另有其人。
“航平,都是媽不好,媽該死……”李德芳自責極了!拔蚁胱屇阋娨娔俏唤鹦〗,才會要求你來接機,是我害你發(fā)生車禍……”
紀航平聽到母親這么說,并沒有感到憤怒,反而安慰道:“媽,你不要太自責,不關你的事,如果注定要出事,不管去哪里都會出事……偲月呢?她沒事吧?”
發(fā)生意外的第一時間,他記得自己用身體去護著她,她沒事吧?
“哥,偲月沒事,但還沒清醒,有田奶奶陪著她,你放心,倒是你……”想到如此優(yōu)秀的大哥可能會終生失明,紀鐵平也忍不住哽咽了。
聽見他們低泣的聲音,紀航平表現(xiàn)得更為鎮(zhèn)定!拔业闹髦吾t(yī)生是誰?請他來跟我說明一下吧。”
“嗯!奔o鐵平答應一聲,立刻去請醫(yī)生。
紀航平自己就是眼科醫(yī)生,聽完主治醫(yī)生的說明后,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太好,需要動一個非常精密的手術,而這樣的手術恐怕沒幾個醫(yī)生敢掛保證一定能成功。
現(xiàn)在,他擔心的不是自己的眼睛,而是田偲月,有可能終生失明的他,還有能力守護她嗎?
醫(yī)生離開沒多久,田李穗扶著腳受傷的田偲月進來了。
她們一進來,李德芳便站了起來,看著只是腳受了點傷的田偲月,李德芳心里不能平衡,激動的罵道:“為什么瞎的不是你?!我就知道你那愛哭痣倒霉,是你帶衰了我兒子!老天爺真不公——”
紀航平光聽母親這么不理智的亂罵人,他就知道田偲月來了,他沉聲一喝,“媽,不要再說這種話!
“媽,別說了!奔o鐵平也拉了母親一把,低聲道:“這不是偲月的錯!
李德芳當然知道錯不在田偲月,但她真的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她必須找一個可以怪罪的對象以減輕她內(nèi)心的愧疚及傷痛。
田偲月聽不見李德芳說了什么,因為從一進門,她眼里只看得見半臥在床的紀航平,他的雙眼沒有焦距,有點空洞,就像奶奶說的,他看不見了。
他以前可以很準確的彈中她的額頭,但現(xiàn)在的他……做不到了。
她慢慢的走向床邊,胸口像是有千斤重的大石壓著,讓她快要喘不過氣,如果可以,她多想代替他承受失明之苦。
不只李德芳,連她都想問老天爺為什么要這樣安排,為什么瞎的不是她?
“航……”她想叫他,卻發(fā)不出聲音,她顫抖的伸出手,輕輕觸碰他的手背,眼睛不斷發(fā)燙,突然,她的臉頰一陣熱,一顆淚珠啵的掉落在他的手背上,然后一顆接著一顆。
白胡子土地公的封印失效了,眼淚猶如潰堤般自她眼眶中涌出、滑落。
感受到被熾熱的水滴滴到,紀航平心頭一陣揪疼。“偲月,你在哭?”
田偲月發(fā)不出聲音,只是不停不停的掉著眼淚,猶如奔流般的淚水怎么也止不住,像是要將這十幾年來沒掉落的眼淚一次流完似的。
終于,她艱辛的擠出話來,“對、對不起……”
紀航平好心疼,他柔聲安撫道:“傻瓜,你又沒有對不起我!
“如果是我就好了……如果是我……”田假月哭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如果是你,我豈不是要活在悔恨中?”他反手握緊她顫抖的小手!斑好不是你。”
聽他這么說,她更加難過,哭得不能自已。
她的哭聲絕望而悲痛,教一旁聽著的田李穗跟紀鐵平都覺得心痛,就連李德芳也感到不舍,不忍再罵她了。
這時,紀鐵平跟兩人使了個眼色,兩人了然,相繼走出病房,把空間留給他們。
聽見開門又關門的聲音,紀航平知道他們都出去了,他伸出手,尋覓摸索著她的臉龐,當他碰觸到她的臉頰,便輕柔的用指腹抹去她的淚水,他勾起微笑道:“我說你偶爾可以哭,沒說你可以哭得這么慘!
看他事到如今還能逗她,安慰她,她更加感到心痛難受。她將他的手緊緊貼著臉頰,急切的問:“一定能治好的吧?一定可以吧?”
“我不想騙你!彼x擇勇敢面對!皺C率不高!
“不會的,一定有辦法的!”這不是田偲月想聽的答案,她激動的吼道。
“傻瓜,我自己就是眼科醫(yī)生,我知道這個手術的難度有多高,機率有多低,就算是國內(nèi)的名醫(yī)或權威,恐怕也不敢拍胸脯保證我術后能恢復視力!奔o航平說得平靜。
聞言,她更絕望、更傷心了,她的雙眼像壞了的水龍頭,也像被挖斷的水管,淚水爆噴。
她那悲傷到無以復加的哭聲教紀航平的心揪得死緊,他一定會找到醫(yī)生,接受手術,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他無論如何都會嘗試,但若是好不了……
“偲月,聽我說……”他神情嚴肅地道:“如果我的手術失敗,或是找不到愿意操刀的醫(yī)生,我們就分手吧!
田偲月難掩驚訝!盀槭裁?”
“因為我無法再守護你、照顧你,我不能毀了你的幸福!毕氲饺羰且院蟮纳顩]有她,紀航平就覺得心好痛好痛,可是再怎么心痛,他都不能耽誤她。
“那就由我來守護你、照顧你!”她堅定的緊抓著他的手,生氣的道:“你憑什么自以為是的決定我的幸福要如何?”
“你不需要因為道義責任或是任何其它因素而將人生浪費在我身上。”他是真心這么想,不是消極或覺得悲情。
“如果守著你是浪費生命,那你在我身上浪費了多少生命?”田偲月越說越火,“以后你要是再說這種話,別怪我打你喔!”說著,她又哭了。
“偲月,我是個殘廢了!
“你還沒接受手術呢!”她滿臉淚水,帶著濃濃的鼻音道:“就算手術失敗,你也不是殘廢,瞎子能做的事情還很多!”
“偲月……”
“我不要聽!”田偲月打斷了他,哭叫道:“你太過分了,這樣就想甩開我嗎?我沒那么脆弱,我能做的比你以為的還多!不準說要離開我,你以為這樣很偉大?你以為這樣是為我好?你不是說……說要跟我生米煮成熟飯嗎?現(xiàn)在米都洗了,你怎么能不煮?!”說著,她大聲的哭了起來。
紀航平心疼又不舍,他緊緊拉住她的手,好言安慰道:“好,不哭了,是我說錯話,行了嗎?”
“你是說錯話,錯得離譜!”她噙著淚,怨恨的瞪著他。
他苦笑著求饒道:“別哭了,我拜托你!
他的討?zhàn)堊屗耐V箍奁缓笙裰恍∝埶频呐吭谒砼,軟軟地道:“你會好的,一定會的!?br />
他溫柔的摸著她的頭!班,我希望!
電話中,金靈靈聽李德芳說起紀航平的情況,難掩驚訝。“紀阿姨,你說你兒子瞎了?”
“是的,不過……”
金靈靈打斷了她,“紀阿姨,我想臺灣的男人不太適合我!
李德芳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不免愣住了。
“我今天就會飛回上海,等你回上海后,咱們再約出來喝茶吧!苯痨`靈說完便掛斷電話。
李德芳拿著手機,久久回不了神。
金靈靈跟兒子別說沒有感情,甚至連面都還沒見到,她當然不能奢望或要求金靈靈對兒子有什么依戀不舍,可從知道發(fā)生車禍,金靈靈就表現(xiàn)出事不關己的樣子,連探病或是說幾句是否需要幫忙的表面工夫也不愿做,確實教她錯愕。
“老婆?”自上海趕回來的紀敦雄快步跑了過來,憂急之情溢于言表!昂狡侥?”
她這才回過神來,難過的道:“在里面!
“他真的瞎了?”他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嗯!崩畹路碱j然的坐到走廊的椅子上,流下懊惱的眼淚。
紀敦雄在她身邊坐下,拿出手帕幫她擦淚!皠e傷心,應該還有機會,我聽鐵平說,只要找到能做這種手術的醫(yī)生,航平的眼睛就有救了!
“可是醫(yī)生也說了,能做這種手術的醫(yī)生實在太少,國內(nèi)雖然有醫(yī)生能做,但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成功率能達到百分之八十至一百的,就他所知只有一位日籍醫(yī)生,雖然那位醫(yī)生是醫(yī)院的榮譽教授,但是他幾乎不在醫(yī)院出現(xiàn),也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哪里,更別說請他幫忙開刀了!
聞言,他也不禁感到沮喪。
李德芳抓著他的手,自責地道:“老公,都是我害了我們的兒子,要不是我,他不會去機場,更不會發(fā)生車禍……”
“這哪能怪你。”
“當然怪我!”她說:“我是為了騙他去見金靈靈,我騙他說我愿意接受田傯月,可是你知道嗎?金靈靈一聽到航平失明,她連句關心都沒有就說要回上海了!
紀敦雄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才道:“老婆,你雖然是航平的母親,可是他要愛什么人是他的自由,偲月是個好女孩,你要相信我們兒子的眼光!
李德芳低垂著眼,淚流滿面。是的,她知道田偲月是個好女孩,也知道兒子的眼光很好,因為昨天他們在病房里的談話,她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
田偲月的哭聲那么悲傷且真摯,她的話語那么的堅定且豁達,她充滿正向的能量,鼓舞了在他們面前冷靜淡定,卻在言談中透露出沮喪及無助的紀航平。
金靈靈有著完美的條件,足以匹配她最自豪的兒子,但她卻有一顆冷酷的心,她是腦袋進水了,居然想讓這樣的女人成為她的媳婦、她兒子的老婆?
想起之前自己的無知跟盲目,她感到愧疚又羞恥。
“老公,我真的是個最糟糕的媽媽……”李德芳掩臉哭泣。
“老婆……”紀敦雄愛憐的摟著她的肩,安慰道:“世界上沒有一百分的媽媽,只有努力做到一百分的媽媽,而你就是努力做到一百分的媽媽……兒子不會怪你的,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醫(yī)生幫兒子動手術,其它的都別想了!
“嗯。”她用手帕拭去淚水,點了點頭。
“對了,還沒通知老爸吧?”他問。
“嗯,他跟三郎叔叔剛去夏威夷度假,不想讓他擔心……”她說。
紀敦雄思忖了一下!耙埠,他難得能跟老友相聚,還是先別告訴他老人家!
“嗯!笨偸菑妱莸睦畹路,在此時變得柔弱而依賴,她拉著他的手!靶液媚慊貋砹,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一笑,深深注視著她。“老婆,你很堅強的。”
紀家利用所有人脈及管道積極尋找名醫(yī)。
田偲月清楚記得在車禍發(fā)生的當下,紀航平不顧一切的保護她,他總是守護著她,現(xiàn)在該是她回報他的時候了。
于是,她先上網(wǎng)尋找國內(nèi)外的名醫(yī),發(fā)現(xiàn)有一名臺裔美籍的胡醫(yī)生是這項顯微手術的權威,她又詳細查詢胡醫(yī)生的資料,發(fā)現(xiàn)他家跟基隆嚴家是世交,而蔡一嘉的未婚妻嚴美幸還要叫他一聲叔叔。
她不是什么有頭有臉的人,也沒有了不起的人脈,當然沒有管道能和胡醫(yī)生或是嚴家搭上線,但她知道她可以去找一個人,就是蔡一嘉,她不知道他是否愿意幫她,但只要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愿放棄。
田偲月鼓起勇氣,硬著頭皮打了電話給蔡一嘉,并約他在字母飯店的餐廳碰面。
約定時間已經(jīng)過了二十幾分鐘,蔡一嘉還沒出現(xiàn),她絕望的以為他不會來了,畢竟他們之前有點過節(jié),而且紀航平還為了她教訓過他,所以當他現(xiàn)身時,她喜出望外。
“學長!
蔡一嘉穿著昂貴的訂制西裝,十分體面,他走了過來,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坐下后,他雙手橫胸,高姿態(tài)的道:“怎么突然找我,有事嗎?我知道紀航平發(fā)生車禍了,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守在他身邊嗎?”
紀航平是眼科名醫(yī),他發(fā)生車禍的事情早在事發(fā)當天就被媒體大肆報導。
他有點幸災樂禍地又道:“聽說他眼睛好像失明了,真是諷刺,他是眼科名醫(yī),卻醫(yī)不了自己!
對于他的冷言酸語,田偲月早有心理準備,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盡管她感到氣憤,卻因為有求于他,也只能強忍住。“學長,我……我想請你幫點忙……”
蔡一嘉唇角一勾,嘲諷的道:“我?guī)褪裁疵?我又不是眼科醫(yī)生。”
“我知道你的未婚妻嚴小姐是基隆望族,人脈通達,而且她家認識一位美籍胡醫(yī)生……”她吶吶地道。
他笑視著她!懊佬液臀业脑栏冈滥傅拇_認識你說的那位胡醫(yī)生!
“那你可以跟她商量一下,請她幫忙引薦嗎?”田偲月的眼底瞬間燃起一把希望之火。
蔡一嘉冷哼道:“紀家的人脈不是也很廣,還需要我?guī)兔??br />
“紀伯父跟紀媽媽也在找醫(yī)生,只是我……我也想幫一點忙,我不能放棄任何一點希望!闭f到這兒,她再也忍不住難過,淚水在眼眶里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