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一面哼歌,一面將做好的腌醬菜分裝進(jìn)幾個保鮮盒里。
看得出來她很開心,雖然這女孩外表總是快樂的,有時會教人無法辨別是真的快樂或假裝快樂,但羅愛理可以肯定,現(xiàn)在的她絕對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喜悅。
因為那樣的光輝已經(jīng)由內(nèi)而外,照亮了她整張臉,特別是她美麗的靈魂之窗。
從她生日隔天一早來按門鈴,嚷嚷著要學(xué)習(xí)怎么做腌醬菜時,羅愛理便知道這女孩陷入了愛河。
“在元告訴我,鄭大哥老是跟他們幾個人炫耀老婆做的腌醬菜有多好吃,保證一試成主顧,他很不以為然呢!說就只是醬菜能好吃到哪里去?呵呵,愛理姊,你教我做吧!做了給他吃讓他嚇一大跳,讓他知道這種平民美食比那些大魚大肉、山珍海味有滋有味多了!”
她興高采烈地解釋自己的來意,絲毫沒察覺自己這般模樣實在很像一個幸福歡悅的小嬌妻,一心想著如何滿足老公的口腹之欲。
不是說只是契約婚姻嗎?既是作假的婚姻,又何必如此認(rèn)真地取悅假老公?
羅愛理好笑地尋思,她想,自己該不該“善意地”提醒一下這個沉浸于幸福的傻女孩呢?
后來,她決定保持緘默,愛情在曖昧不明時最令人心動,就讓那愛苗悄消地、自然地滋長吧!無須她多事揠苗助長。
可小小地揶揄一番還是OK的!扒颇,只不過裝個醬菜而已,笑得好像一只偷腥的貓!”
“人家高興嘛!愛理姊姊對我這么好,人家好感動!”
錢多多要是真心撒起嬌來,口氣之甜軟,姿態(tài)之可愛,那是無人能敵,即便羅愛理身為女子,聽了都不禁要臉紅心跳。
她很好奇,那個素來愛裝冷漠淡定的周在元能忍得住嗎?
“我對你好,你對周在元也不錯啊!”她故意涼涼開口!盀榱怂總禮拜來跟我學(xué)腌醬菜,這可不是每個女人都辦得到的。”
錢多多聞言,動作一滯,白晰的側(cè)顏淡淡浮上一抹紅暈——呵呵,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哎呀,我這叫當(dāng)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嘛!都拿了人家的錢了,至少在這六個月,我要努力當(dāng)個賢慧體貼的好老婆啊!
真只是為了錢嗎?羅愛理才不信。瞧這女孩秀眉彎彎,明眸有神,櫻唇浸染笑意,肌膚白里透紅,分明是戀愛中人的好氣色。
錢多多感覺到她調(diào)侃的視線,瞥了眼手表,故作倉促地轉(zhuǎn)移話題。“啊,都這么晚了,我跟爺爺說好今天晚上親自做飯給他吃,得快點回去了。”
語落,她匆匆收拾走人。
看著那宛如土撥鼠般跳躍逃逸的背影,羅愛理簡直要笑彎了腰,好一會兒,才記得跟上去。“我送你。”
“不用了,愛理姊,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分明就是害羞沒錯!羅愛理惡作劇地挑挑眉!皼]關(guān)系,反正我也很閑,剛好出去散個步。”
兩個女人相偕下樓,一路上,羅愛理時不時朝錢多多瞥去意味深長的一眼,看得她芙頰窘熱,頗不自在。
到了巷口,錢多多終于忍不住抗議!皭劾礞ⅲ愀擅匆恢边@樣看我啦!”
“我怎么看你了?”羅愛理含笑眨眼。
“就像這樣!
“怎樣?”
錢多多嘟嘴,羅愛理瞧她那副嬌憨的神態(tài),勾了勾唇,正欲說話,一個女人提著大包小包從她們身旁經(jīng)過。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喔,好。”羅愛理連忙側(cè)身讓開路。
那女人外表柔美,身材竊窕,穿著一件很飄逸的長裙,臉上化著淡淡的妝,卻仍掩不住稍嫌憔悴的臉色。,
兩人目送她走進(jìn)巷口一間裝潢古色古香的咖啡館,羅愛理笑著揚嗓。
“這間咖啡店是新開的,聽說老板娘煮的咖啡很不錯,下次你來我請你去喝!
錢多多沒答話,木然凝立原地。
羅愛理狐疑地轉(zhuǎn)頭,這才驚覺她不知何時臉色變得極度蒼白!霸趺戳耍慷喽,你不舒服嗎?”
錢多多置若罔聞,墨眸透過玻璃窗,直直望進(jìn)咖啡館內(nèi),方才那個長裙美女跟工讀小妹打過招呼后,到柜臺后煮咖啡。
秀美靜好,歲月固然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但那道剪影依然有著十年前那般婉約的氣質(zhì)。
趙怡慧,原來她回臺灣了啊,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她不是說再也不想見周在元了嗎?不是說她不會后悔?既然如此,為什么……
“多多,多多!你沒事吧?”羅愛理焦急地喚。
錢多多悠悠地回神,心頭重重地壓上了什么,悶得她幾乎不能順暢呼吸,她看著眼前一臉關(guān)懷的羅愛理,驀地感覺喉間噙著一股酸苦。
或許這是老天爺在提醒她,該來的總是會來,謊言不能隱瞞一輩子!
“愛理姊,你可以聽我說嗎?”
開完會后,周在元在一群主管們驚奇的注目下,堂堂走出會議室。
經(jīng)過數(shù)個月的努力,這些集團(tuán)內(nèi)的中流砥柱對他已經(jīng)不像起初充滿懷疑,只當(dāng)他是個半途冒出來插手家業(yè)的富家子,他們從他身上看見了卓越的商業(yè)眼光,以及認(rèn)真不懈的斗志,漸漸地對他感到服氣,不再陽奉陰違。
方才在會議上,他提出集團(tuán)未來幾個投資計劃,規(guī)劃的藍(lán)圖都是他們難以想象的,不禁感慨。
周在元知道,他在集團(tuán)內(nèi)的接班之路慢慢步上正軌了,接下來壓力也可以稍稍減輕。
這么一想,心情也感到輕松許多,俊唇隱隱勾起,似笑非笑的,帶著幾分難以描繪的慵懶與性感,教附近幾個女職員不由得直盯著他發(fā)花癡。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秘書立刻捧著一迭文件跟進(jìn)來。
“副總,這些是需要你簽名的。”她俐落地在辦公桌前替他將文件分類!斑@些是明天跟客戶開會要用的資料,還有這個是副總這個月的信用卡帳單,我已經(jīng)幫你整理好了!
“好,謝謝!敝茉谠哪钜粍樱樖謱伪砀衲闷饋砜。這些瑣碎的帳目他向來懶得細(xì)看,都是交給秘書處理,公帳部分由她檢附收據(jù)向公司請款,私帳則由他個人專戶支付,每個月秘書都會將帳目做成表格,方便他瀏覽。他指著其中一個信用卡號。“這張卡下面怎么都沒有細(xì)目?”
“喔,這個啊!泵貢鴥A過身來看了一眼。“這張卡上個月并無支出。”
“沒有友出?”他訝異地抬眸,想起姊姊前陣子告訴他的話,說多多寧愿刷爆自己的卡,也不肯動他給的附卡。他微微蹙眉!鞍堰@張卡從開卡以來刷的帳整理一下,我要看。”
“?”秘書楞了楞,他從來不曾提出過這種要求。她遲疑地問:“副總,是不是我整理的帳目有哪些地方做不好?”
“別多心!彼麑γ貢矒岬匚⑿Α!安皇悄阕霾缓茫揖椭皇窍肟纯炊。”
“喔,原來是這樣。”秘書松了一口氣,接著像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嫣然一笑。“其實我也正想向副總報告,前幾天發(fā)卡銀行還打電話來,詢問副總你是不是對他們的服務(wù)有什么不滿意?”
“為什么這樣問?”
“因為副總是銀行的,這張卡又是特地辦的白金附卡,可是從開卡以來,這張卡只刷了一筆。”
“只刷一筆?”
“對,我記得好像是在清明節(jié)那時候刷的……”
他想起來了!清明祭祖隔天,他帶她在彰化玩,經(jīng)過一間古董商店時,看中一樣雕工頗為細(xì)致的玉石擺設(shè),想買來送客戶,卻發(fā)現(xiàn)皮夾忘在車上,便跟她借了這張附卡來刷。
“你真的確定這張信用卡這幾個月來就只刷了那一筆?”
“嗯,銀行打電話來時我就查過了,確實是這樣。”
周在元默然,揮揮手讓秘書出去后,陷入沉思。
他想不通這是怎么回事,當(dāng)初多多跟他要這張卡時,他原本有些擔(dān)心她不知節(jié)制,瘋狂購物,申請附卡時要求銀行每個月只給十萬元的額度,沒想到她竟然一次都沒刷。
她不是很愛錢嗎?要這張卡就是為了從他身上榨出更多錢,既然他都大方地給了,為何不用?
這女人,愈跟她相處,他愈發(fā)現(xiàn)她不為人知的那一面……
“副總,不好了!”秘書驀地闖進(jìn)來,嗓音尖銳,神色倉皇!澳憧爝^去看看,董事長突然昏倒了!”
周在元聞言,悚然大驚,身影如旋風(fēng)般地卷出辦公室。
公園里,草地上,兩個女人在樹蔭下坐著,天邊的云朵映著霞光夕照,錦繡斑斕。
羅愛理靜靜聽著錢多多講故事,關(guān)于一對年輕男女相戀的故事,由于兩人家世天差地遠(yuǎn),遭到男孩爺爺強(qiáng)力反對,不惜祭出金錢手段來拆散。
女孩的父母拿了錢,勸女孩離開,原本她并不情愿,可她真的太累了,已經(jīng)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再為這份愛情抗?fàn),她決定拿這筆錢出國留學(xué),深造琴藝。
可如果男孩知道,肯定不會放過她的,天涯海角都會追上她,她該怎么辦才好呢?
一個住在附近育幼院的少女幫她出了一個主意。
說謊就好了!只須一個簡簡單單的謊言,從此便能斷了男孩的念想,不會再來糾纏女孩。
女孩同意了,便與家人共謀商量了一個計劃,編造自己割腕自殺的謠言,傳遍街頭巷尾,鄰居們都當(dāng)真了。
女孩隨同家人離開了,而少女在匆匆趕來的男孩面前演了一出戲,說服他相信自己的戀人已死。
男孩崩潰了,心痛地咬破自己的手,眼淚卻不曾流下來,少女見了,受到極大的震撼……
“那個少女,就是你?”
故事聽到這里,羅愛理已然無法保持冷靜了,驚駭?shù)赝蝈X多多。
“是,就是我!彼酀爻姓J(rèn)。
“你對周在元說謊?”
“嗯!
“所以他愛的那個女孩其實沒死,只是出國了?”
“她在美國進(jìn)修鋼琴,畢業(yè)后嫁給一個交響樂團(tuán)的指揮,兩人過了幾年幸福的婚姻生活,不過那男人因為工作不如意染上了酗酒的習(xí)贗,開始對她家暴,去年年初他們就離婚了!
“她結(jié)婚又離婚,好端端地活著,可周在元一直以為是自己跟爺爺逼死了她,十年來一直活在自責(zé)與愧疚里?”羅愛理喃喃低語,語氣噙著幾分悵然,更有幾分忿忿不平。
錢多多聽了,心尖猶如針刺,痛得瑟縮!笆俏业腻e,當(dāng)年……我不該對他說謊!
羅愛理聽出她話里的濃濃懊悔,秀眉一蹙,眼神復(fù)雜。“多多,你啊!痹撝肛(zé)的,卻不知要從何說起,也不忍這個傷心的女孩更傷心,“現(xiàn)在你想怎么做?真的打算一輩子瞞著真相不說嗎?”
錢多多斂眸咬唇。“她已經(jīng)回來了!
“誰?”
“趙怡慧!
“你是說在元的初戀情人?”羅愛理怔了怔,霎時恍然!霸摬粫褪悄情g咖啡店的老板娘?”
“對,就是她!卞X多多澀澀地點頭。“她本來跟我說再也不會回臺灣的。”
“那她現(xiàn)在又回來干么?”羅愛理口吻不善,對那個為了自己能得到自由卻不惜讓愛著自己的戀人受苦的女人很不以為然。
“我也不曉得。”錢多多黯然斂眸。“可我想,再次遇到怡慧姊,是老天爺在提醒我,早就該坦白認(rèn)錯了,我不能一直逃避面對現(xiàn)實!
羅愛理一驚!澳阋谠f實話?”
“嗯!
“他會很生氣的!
“絕對會!
“你不怕……他不肯原諒你?”
“怕的。”她怕極了,好怕好怕。錢多多揚起眸,淚光剔透地閃爍。
羅愛理胸臆一緊,不禁嘆息,伸出手,安慰地?fù)崦鶝龅哪橆a,“還是得說的。”
“嗯,我知道!卞X多多微微哽咽!拔視f的,一定會,但是……一個月的時間,還有一個月我跟在元的約定就到期了,到時我就會跟他說!
現(xiàn)在,就暫且讓她逃避吧!就讓她自私地為自己再多留下一個月的回憶,有一天她老了,依然能夠反復(fù)咀嚼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