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瑕,小心——」
鳳未央有些癲狂了,怒極之下派出王府暗衛全力狙殺「諷刺」、「嘲笑」她的季亞襄,為了反擊,銀衣衛現身了,兩方人馬正面對上了,一時之間你來我往,打得令人心驚。
銀衣衛畢竟是皇家暗衛,萬中選一,自有過人之處,很快的王府暗衛不敵,被制服在地,鳳未央也被綁得像粽子,嘴里不知塞了誰的臭汗巾,她唔唔唔的沒法說話,氣到滿臉都是淚。
打完了,也就散場了,各自回家。
可是這時候不知哪射來一枝暗箭,急速飛向正要進門的君無瑕后心,走在后頭的季亞襄突然感到一陣心慌,莫名的心悸,一回頭,箭已射至。
匆忙之際,季亞襄想都沒想的往君無瑕背后一抱,原本應該把君無瑕一箭穿心的箭矢沒入她后背,穿過肩胛骨。
「怎么了,一下子抱住我可讓我害羞了……」
他笑吟吟地反手摸到她的背,卻摸到了一手濕潤,頓時愣住。
這是什么……濕的……
他收回手,看到刺眼的顏色,這才反應過來,是血!
「小舅,小舅母她中箭了……」
看到鮮血冒出的那一刻,顧寒衣竟然愣住了,他不是第一次見血,也不知手刃過多少次敵人,但是都沒這一次讓他驚駭到說不出話來,他睜大的眼睛只看見不斷涌出的血,滴落在落葉片片的石階上。
「襄兒、襄兒……」君無瑕倏地轉身,抱住身子往下滑的小女人,他的手沾滿她的血,紅得刺目。
「原來被……被箭射中這……這么痛……」她感覺身體像被撕開,血管爆裂,筋被扯斷。
「沒事,你會沒事的,有我在,你很快就沒事,不會有事,絕對……不能有事……」說到最后他是說給自己聽,他在害怕,顫抖的雙手正在說明他此時的慌亂。
「下……下次不救……救你,自個兒留……留心點……」好痛,她為什么還不昏迷,暈了就不痛了。
她這時候想到的不是會不會死,而是古代沒有止痛和麻醉,等一下拔箭一定更痛。
「好,不救,就算我會死也不準救,聽到了沒……」他用吼聲來蓋住喉間的哽咽,酸澀的眼眶已泛紅。
「我好累,想……睡一下,別吵……吵哦……」季亞襄全身無力,手抬不起來,好像有什么從體內流失。
「襄兒乖,跟我說話,不要睡,我有好多話還沒跟你說,你不聽我哭給你看……大夫、大夫呢!快去找大夫,把全城的大夫都找來!」
「襄兒,我在呢!別睡,第一次見你,我覺得這小兄弟挺厲害的,可以收到麾下,但沒想到你是女的,我朝第一女仵作……」
他開始說起兩人相遇的種種,說到最后根本不曉得自己說了什么,只是不停的說,不讓她闔上眼,說到聲音沙啞了,淚水模糊了雙眼。
一只手輕拍他肩頭,他頭沒回,眼中只有漸失血色,蒼白如紙的嬌顏。
歐陽晉沉聲說:「大人,血是黑的,有毒。」下手之人太狠,想要大人的命。
聞言,君無瑕眸光一厲,「查,給我去查,是誰趁機放暗箭,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查是會查,但季姑娘的傷等不了,大人先抱她進屋,我等去找大夫……」
只是她的毒,歐陽晉不抱持希望,若在京里或許可找太醫救急,皇宮不乏各種解毒藥,至少能緩一緩,等研制出真正的解藥。
君無瑕遲疑了,他不敢動她,怕血流得太多,怕毒攻入心口,他……真的怕呀!他還沒娶她過門。
但是有人不怕,她輕輕地說:「無瑕,我……好冷,抱我進……進去……」
「好,聽你的,我輕一點,疼就喊我一聲!瓜袷桥滤囊延辛押鄣拇赏尥蓿麆幼鞣浅]p,不時盯著透白的小臉擔心弄傷了她。
一進院子,又趴在墻頭的關曉彤剛想喊人,卻看見眾人凝重的神情,頓時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但是看到君無瑕抱著面色慘白的季亞襄,她背后還插著一枝箭,當下哭出聲。
「襄襄姊、襄襄姊,你怎么了,嗚……嗚……襄襄姊,你不能死,死了我爬誰家的墻,嗚……」
「閉嘴,她只是中箭而已。」心煩的顧寒衣忍不住朝她吼叫,他怕這張烏鴉嘴真的說中了。
他是反對小舅娶個小仵作為妻,兩人的家世相差太遠了,不可能會有好結果,不過若要陰陽兩隔才能令兩人分開,他寧可季亞襄活著,改口喚小舅母也沒多難,多喊幾遍就便順口了。
「嗚嗚……中箭也會死呀!襄襄姊說過箭要怎么拔,季叔一定也會……季叔、季叔,你快來,襄襄姊、襄襄姊中箭了,你快去救她,她好像快死了……」關曉彤眼淚跟斷線的珍珠一樣,邊哭邊嚷嚷。
這丫頭嘴巴太臭了,三句兩句話里都帶個「死」字,真想人噎氣不成,眾人臉色非常難看。
就在這個時候,關家院子里響起了季天魁的聲音。
「襄襄怎么了,彤彤呀!說慢點,話說不清楚快被你嚇死了……」整天喳喳呼呼的,一點小事在她口中成了不得了的大事,大驚小怪的直嚷嚷。
銀衣衛和王府暗衛開打前,為了安全起見,季天魁被一名銀衣衛送到關家,正好關夫子休沐,兩人邊喝茶、邊下棋,一派安詳。
關曉彤拖著人往外跑,「季叔,快回家,襄襄姊被箭射中了,她的血一直流,整張臉都是白的!
她也快嚇死了,頭一回見襄襄姊像沒喘氣一樣,一動也不動,她好怕襄襄姊真的死了。
「什么!」
心一急的季天魁也顧不得走大門了,他學關曉彤爬墻,跳下墻頭時還扭了一下,一拐一拐的進屋。
「襄襄,我閨女怎么了,彤彤說她……」一看到背向上,趴在準女婿胸前的女兒,還有那黑色箭桿,縱使鐵漢也淚滿襟。
妻兒死了之后他只有這個女兒了,她不能有事,要不然他也活不下去,一家子在九泉之下團聚。
「季師傅,聽說你會取箭不傷筋骨,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要麻煩你了!箤庫洗嬷h大人開口,此時的君無瑕已亂了方寸,不復平日的精明,神色茫然得彷佛沒了魂魄。
「我取箭?」他瞪大眼。
「是呀!事態緊急,由不得耽誤,箭不取出血止不住,你也不想令媛失血過度致死吧。」歐陽晉在一旁幫腔。
「可是我只是仵作,不是大夫呀!你讓我怎么下刀,又不是尸體。」在死人身上動刀他毫不猶豫,人死都死了不會痛,不必小心翼翼。
君無瑕忽然開口,「死馬當活馬醫吧!」
他感覺到季亞襄越來越虛弱,呼吸微弱,只能放手一搏了。
「小舅!
「大人?」
「女婿……」
視線沒有離開過心上人一寸的君無瑕一下子似乎憔悴了許多,眼角多了幾條細紋,屋里人說的話他都聽得見,可是他心痛得沒法張口,感覺他的胸口也插了一枝箭,痛到深入骨髓,直到做了決定的此刻,他才勉強擠出聲音。
「岳父,襄兒是你的女兒,卻也是小婿最愛的人,我們都希望她活著,只要有一絲機會就不能放棄,她還沒當我孩子的娘。」他們一定會攜手走下去,上天下地有她陪伴。
君無瑕畫了個大餅,想著小孫子抱著他大腿要糖吃,季天魁笑中有淚的點頭,「好,我試試!
既然決定要拔箭了,衣服不能留,因此眾人回避了,屋里只剩下季天魁和君無瑕兩人。
翁婿倆倒是默契十足,一人擦刀,一人就點起油燈,刀要過火,看到箭入肉的傷口,兩個人都心疼的手抖了一下,隨即深吸一口氣,讓紊亂的心情平復下來。
再看傷口,季天魁以指壓了壓傷處,血又流出,看到血的顏色,他一驚,「血是黑色的?」
「嗯!箭上有毒。」君無瑕說時面上露出痛色。
「什么,有毒?等等,我記得……等我一下,我找找……」
「岳父找什么?」兩人一起找比較快。
季天魁一邊翻找柜子一邊繼續說:「襄襄說干我們這一行的要小心謹慎,尸體可能有病菌或者沾染毒物,所以弄了不少藥,也有解毒藥……」
「是這個嗎?」君無瑕直接翻找季亞襄的箱子,里面放了驗尸工具和幾個小瓷瓶,有些是他見過的,有一個封得很緊,未曾打開過。
季天魁看了一眼,「對,是這個,倒出三顆藥丸子化在水里喂她喝下,暫時能緩解毒性!
不知中的是何毒,只能先將就著用,就算解不了毒也不會有多大的害處。
「好,我來!
傷重已然昏迷的季亞襄無法自行吞咽,藥喂到嘴邊由嘴角流出,君無瑕將化了藥的水含在嘴里,一口一口慢慢的親喂,藥有藥性,他喂得嘴都麻了,有些發腫。
一旁的季天魁看他的舉動,明白他情深,略帶苦笑。
其實他并不看好這樁婚事,覺得以女兒的性子嫁入大戶人家絕非好事,肯定會受到婆家欺負,心里想著要解除婚約,他舍不得女兒受苦。
可今日看到他為女兒的付出,心里的疙瘩也少了一大半,若是他能一直此心不變,他還是樂見其成。
季天魁等了片刻后說:「可以了,我們開始拔箭吧!你按住她的肩膀別讓她動,一會兒應該會很痛,不能心疼!
拔箭不是很痛,是非常痛。
季天魁第一刀剛劃開箭頭旁的皮肉,已經暈厥的季亞襄痛到醒過來,她慘烈的發出痛呼聲,把屋頂上的鳥雀都驚走了,連屋外等候的人也心口一驚。
「岳父,繼續!
沒想到真正承受不住的是季天魁,一見女兒滿頭大汗,唇瓣都咬出血,他實在狠不下心再下第二刀。
反觀君無瑕出人意表的冷靜,他臉上像冰凍了沒有絲毫表情,雙眸黑得宛如泡在墨水里,幽闇而深遠。
他將手放入季亞襄口中,她一吃痛就咬他的手,沁血的唇片終于逃過蹂蹣,而他的手也血跡斑斑。
「你……我代閨女謝你一聲!谷羰桥畠耗芑U為夷,他厥功至偉,能做到這種地步還能說不深情嗎?季天魁承認一雙老眼看錯了,他的確是難得的好女婿。
君無瑕苦笑,「不該謝我,我是為了我自己,襄兒是我骨血里的另一半,少了她,我如同行尸走肉。」無論如何都要救她,她不該走得如此匆促,他們還有很多事未完成。
聞言,季天魁釋懷的笑了,「好吧!我把她交給你,當爹的只要你一句話,哪天若走不下去,請放她離開。」
這是他為人父唯一的請求。
「沒有那一天。」君無瑕肯定的說。
他一嘆,「希望沒有那一天!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誰又預料得到呢!箭插得很深,穿過肩胛骨,三叉的倒勾勾住血肉,必須很小心的割開,才不至于因為拔箭,第二次傷害身體。
汗,一直流下,季天魁的手因長時間的握刀而僵硬,而他目光凝重的盯著手中的每一刀,不讓女兒多受苦頭。
「按緊……拔。」
季天魁一句話,整個人像泡在水里的君無瑕唇色白得如鬼,他一手握住箭身使勁一拔,噗的一聲,墨黑的血如泉涌出,血量多得令人心驚。
翁婿兩人動也不動,不做任何動作,任由傷口處的黑血不斷流出,他們也心急,唯恐有個不測,一直到血色轉成深紅帶黑,心中的大石才稍微放下。
其實季亞襄的毒還在,并未清除,部分的毒性借由黑血排出體外,另外一些沉淀在體內,若是她能熬過這幾天,剩余的毒素不會危及性命,但也不會太好過,毒一發作絞心撕肺。
「現在要縫合了,我也不是很熟悉,是閨女教我的,縫得難看留了疤痕可不許嫌棄!
季天魁手邊縫著傷口,心里想著女兒年幼時,沒娘的孩子總是可憐,因此他帶著她到處跑,告訴她如何做一個稱職的好仵作。
有一天,他看見才十歲的她拿著他的刀,給一位溺水而亡的孕婦剖開肚子,那時他驚著了,連忙上前阻止,毀損尸體是要吃罪的,誰知她伸手一掏掏出個孩子,除去胎衣后又用嘴吸出孩子口中的羊水,孩子一通氣放聲大哭。
那是七個月大,快八個月的孩子,孩子順利的活下去,孕婦的丈夫喜極而泣,絕望中又帶來新希望。
那天起,他明了了一件事,女兒是該走這一條路的,因此他將所知的都教給她,令人驚喜地,她也有許多奇思妙想,讓他在仵作這行越發精進,父女倆從事仵作這件差事是越做越順手,終于也累積一些名聲。
「不嫌棄,我有宮里的美顏圣品百花玉露膏,抹上幾回疤痕便會淡去,膚白雪嫩!咕退懔舭趟膊粫橐,他要的是季亞襄這個人,不論好的不好的都是他的。
「哼!得意什么!古鲞@玩意兒真討厭,和他八字不合。
才剛覺得君小子不錯的季天魁冷冷一哼,典型的老丈人心態,樂意看女婿對女兒好,卻又要吃醋。
雖說一邊說話,季天魁手腳并沒有慢下,不一會兒就縫好了傷口,為女兒敷藥包扎,君無瑕很主動地幫她穿了中衣。
「大夫還沒來?」看到外面天色已暗,君無瑕冷不防的冒出一句。
經他一提醒,正在收拾東西的季天魁愣了一下。
在兩條街外就有個仁心堂,老大夫姓季,和他是同宗,他稱之伯父,季家出事不可能不來,難道有了什么事?
「岳父,你先回屋休息,襄兒由我看顧,看她的情形暫時不會有事。」他不放心讓人照顧,必須自己盯著。
「你……」看他浮腫的眼睛,不好多說什么的季天魁看了女兒一眼,心里暗嘆一聲,他也是真累了,扛不住,人老了就要認,給活人挖肉是第一遭,還是自個兒女兒,他的手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