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家在北投一帶頗有名望,以經營天麥溫泉旅社起家,投資多項生意。
麥老先生只生了一個兒子麥文邑,可麥文邑戀上酒家女夏潔,還生下一個孩子,卻不被麥老先生接受,一氣之下甚至將他趕出了家門,斷絕麥文邑的經濟來源。
麥文邑養尊處優慣了,少了父親的庇蔭,能力有限,又礙于面子,不愿妻子重操舊業,夫妻兩人做著薪資不高的工作,生活十分拮據。
后來麥文邑也因為不堪長年的辛勞疲累病倒,拖了兩年多,最終還是撒手人寰。
麥老先生年事已高,得知獨子病逝,傷心欲絕,霍然醒悟,渴望親情,于是回頭找上夏潔,承認她是麥家媳婦,也認回麥家唯一的血脈——麥圣元。
麥圣元在二十歲那年回到麥家,接受爺爺的栽培,出國學習旅館管理和商業經營。
學成后歸國,接手家族事業,擴大溫泉旅館規模。
除了北投本館,在宜蘭礁溪、新竹尖石、苗栗泰安都設了分館,正好趕上國內旅游業興盛的巔峰時期,得到不錯的回響,麥老先生也放心地將事業全數交給孫子打理。
這樣的際遇,背后的故事復雜,且涉及長輩,麥圣元不想讓人說三道四。而且對他而言,努力把事業做好比起揚眉吐氣更重要,因此才在同學會上保持低調,沒有多說。
其實,同學間十年沒聯絡了,見不見面都沒差別,但他心里一直忘不了宇若霏,總想知道現在的她變成什么樣子?
之前他出國念書、回國后又投入事業中,偶爾想起宇若霏,卻總因忙碌沒有付諸行動,直到聽見要舉辦同學會,他心中大喜,為了能再見她,毫不猶豫就決定出席。
沒想到,她竟沒有出現。
距同學會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了,他對沒見到宇若霏這件事仍耿耿于懷,早知道,他就不該怕唐突,直接追問樂以梅才對。
不過,既然都聯絡上了,也不怕找不到宇若霏,只要去問蔣大媽,就會有樂以梅的電話,找到樂以梅,就肯定聯絡得到宇若霏。
“小老板,你來啦!甭灭^經理武專大步走進辦公室,揚聲向掌事的麥圣元打招呼。
原本的老板是麥老先生,后來麥圣元接班,所以麥家連鎖企業的員工們都稱麥圣元為小老板。
麥圣元不以為忤,反倒滿喜歡這稱呼,畢竟他才二十八歲,相較于企業里原本的資深員工,和一些具有資歷的管理人員,他年紀的確還輕,小老板的稱呼名副其實。
“武經理,二館工程的進度如何?”前些天到各分館視察,今天剛回北部,麥圣元立刻來到本館關切擴建狀況。
“已經完工,要進行安檢程序了。”武經理報告。
“嗯,安排好日期時間,我會親自參與。”只要時間許可,麥圣元幾乎事必躬親。
這擴建二館是他一手推動的,現代人在度假時舍得花錢,二館以湯屋為主,另辟養生餐坊,硬體方面極為講究,還未正式營業,消息就已傳開,甚至有客人先來電預約,就怕屆時訂不到房間。
“好的,我知道!
武經理身上戴著的無線電在這時響起,傳來大廳服務人員的通報,未幾,他向麥圣元開口。
“小老板,應征樂師的人來報到了,你要不要親自面試篩選?”
“樂師?”
麥圣元想了下,之前決定要在新設的餐坊及旅館大廳安排樂師演奏,好營造更舒適的氣氛,讓客人們享受在天麥溫泉旅館的休閑時光。
音樂他雖不太懂,但以一個單純的客人身分去聽聽演奏,好壞應該也是聽得出來的。
“既然時間正好,就順便聽聽吧。”
他微笑起身,興致盎然地同意。
秋老虎的威力不容小覷,午后三點,宇若霏背著古箏,騎著二手機車,風塵仆仆抵達面試地點,已是香汗淋漓,雙頰曬得紅通通。
“呼……熱死了,要不是聽說這兒薪資不錯,我光是上山、下山的騎就去了半條命了!”
擦去一臉的汗,宇若霏對著后視鏡整理儀容。
幸好沒化妝,否則現在一臉殘妝能看嗎?
也幸好她麗質天生,即使素顏也還過得去,這會兒才能偷偷懶,不用長途跋涉還非得頂著妝不可。
其實,外貌佳不佳是其次,才藝好不好才是重點,反正她不是來選美,而是來應征樂師的。
這份工作,她是透過她的古箏老師得知的,待遇比起一般行情要高,再加上雇主是頗負盛名的老字號連鎖溫泉旅館,所以消息一放出,就有許多人想爭取,不過,由于他們征求的是古箏樂師,不像鋼琴、小提琴那樣普遍,所以競爭對手還是有限。
這時候她就不禁要感謝父母從小對她的栽培了,她有三種拿手的音樂才藝,還出國念了四年的音樂學校,這才不愁找不到工作。
她不僅擔任鋼琴、小提琴、古箏家教,還到飯店、餐廳演奏,有時,同行臨時需要找人代班,她也會盡量接下,這樣每天奔波趕場,為的是能多賺點錢,讓家人過得安穩舒適些。
“宇若霏,你行的!
她對著鏡子加油打氣,做了個深呼吸,抬頭挺胸,滿懷信心地踏入天麥溫泉旅館。
“你好,請問需要什么服務嗎?”大廳接待人員一見來客,便訓練有素地禮貌詢問。
“我是跟武專武經理約好,今天下午四點面試的樂師。”揚起倩笑,宇若霏報上來意。
她是早到了些,希望沒有造成人家的不便。
“喔,經理有交代,請你等等。”
接待人員看了看備忘錄,確定有此記錄,立即以無線電通報經理,得到指令后,便領著宇若霏前往應試地點。
“請你在這兒等等,我們經理待會兒就來。”
“好,謝謝!
宇若霏打量了下環境,這兒的格局和擺設看起來應該是用餐場所,空氣間彌漫著剛裝潢好的木造油漆味,角落窗前設計了小橋流水,區隔出一處表演場地,擺放了一張雕花木桌椅。
推斷那就是演奏的位置,她自動抱著古箏上前擺放,趁著等候的時間,撥撥弦、暖暖身。
不一會兒,武經理也領著麥圣元抵達餐坊內了,他請麥圣元在中間位置坐下,隨即上前與宇若霏交談。
“你好,我是武經理,你是宇小姐嗎?”
武經理已列印出她以mail寄出的履歷表,放在資料夾中,準備今天下午面試時察看,也先大概瀏覽了她的個人資料。
“你好,我是宇若霏。”
她有禮地起身,綻開淺淺微笑,伴隨著清脆嗓音自我介紹,大家閨秀的氣質令人如沐春風。
宇若霏?!
不遠處的麥圣元乍聽此名,視線雖然被武經理的壯碩身軀阻擋,但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同名同姓?
是他認識的宇若霏嗎?
會有那么巧嗎?
他幾乎反射地移動身子,看向演奏區的應征者。當映入眼簾的容顏、神韻與記憶中的那個女孩重疊,腦袋頓時一片空白,心跳失速狂擂,下意識怔看著久違的宇若霏。
十年不見,大家在外型上或多或少有些改變,他不敢貿然上前認人,一來怕認錯,二來怕她根本不記得他是誰!
“……實在不好意思,我們還沒有添購樂器,所以只好麻煩你帶自己的古箏來!
武經理是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白白壯壯、頭發稀疏、斯文和善,具備了服務人員應有的禮貌和親和力。
“沒關系,彈自己的反而比較習慣!庇钊赧瓕嵲拰嵳f。
“那就好。”
武經理笑了笑,對宇若霏的第一印象頗佳。
雖然聘請樂師講究的是音樂造詣,但再怎么說還是得露面,模樣好會更賞心悅目,而眼前這樂師光相貌就已吃香,要是琴藝夠水準就太好了。
“經理想要聽什么曲目?”宇若霏翻出厚重樂譜詢問。
“等等,我去問問我們小老板!
武經理不忘尊卑有序,折回詢問麥圣元!靶±习,你有沒有特別指定的曲子要聽?”
“都可以!
麥圣元驚訝得根本不在意要聽什么曲目了,只想確認自己是眼花有幻覺,還是真的巧合得不可思議。
他懷疑地揚聲問向演奏區的女子。
“你是宇若霏?”
在他的認知里,像宇若霏那樣家境冨裕的千金小姐,應該在自家公司幫忙,或是接受家中投資,做自己喜歡的事業生意,再怎么樣都不可能做這種跑場表演的工作。
“是!
宇若霏迎視他的目光與詢問。
被武經理稱之為小老板的男人看起來年紀頗輕,大概三十歲上下,五官端正,穿著米色格紋襯衫和棕色牛仔褲,神清氣爽,教人頗有好感,重點是,他好眼熟啊!
她在哪里看過他?
是表演的場合嗎?
還是哪個學生的家長?
“你知道我是誰嗎?”麥圣元再問,暗暗希望自己能在她的記憶中占有一個小小位置。
宇若霏被問住了。
他們果然見過面,否則他不會這么問,可是……她真的沒辦法確定曾在哪里見過他,只覺得眼熟。
“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了!庇钊赧瓕擂蔚卮,雖然很失禮,但她不想扯謊,否則穿幫會更糗。
幾不可察的失望躍現眸底,麥圣元扯唇牽出一抹笑容。“那你彈吧,選你最拿手的曲子就好!
“好!
宇若霏點點頭坐下,雙手撫上弦線,試彈了幾個音便開始演奏,可心里卻浮現后悔——
她如果夠聰明的話,就算不認識也得裝熟啊,這有可能關系到她會不會被錄用耶!
她若說記得,說不定人家小老板一開心,就直接錄用她了,結果她卻老實說不記得,瞧人家尷尬失望的……
唉……她還是不夠圓滑世故,話說出口,后悔也沒有用了啦,就只能認真一點好好表現了。
聽著古箏樂聲如行云流水般輕揚流瀉,氣氛頓時變得優雅,心情跟著舒展,麥圣元凝看著前方專注撥弄琴弦的宇若霏,一股喜悅之情逐漸漲滿胸臆,取代方才的失望。
緣分真的太奇妙了,想在同學會上見到她的希望雖然落空,她卻突然到他家的溫泉旅館應征樂師。
這比前者更加幸運啊!
現在的宇若霏,褪去了高中時代的青澀稚氣,變得慧黠、成熟許多,還有股獨立自主的干練氣質。
她還是很漂亮,長發依舊,身材稚纖合度,膚色雖不若從前白晳,卻多了幾分健康味道。
大大的眼睛、秀氣的鼻,合宜的笑細掛在嘴角,比從前高貴公主的形象更平易近人了些。
可盡管如此,她還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只不過,令他困惑的是,嬌貴如宇若霏,怎么會來應征樂師工作?
是因興趣,還是為生活?
他驀地擔心起來。
她這些年過得好嗎?
怎么沒待在中部,上北部來了?
一曲彈畢再一曲,麥圣元的思緒在流瀉的旋律中轉了又轉,毫無疑問的,他對她的掛念比對其他同學還要深厚。
他不想像其他人一樣,同學會結束就形同陌路,他要把握這次的機緣,和宇若霏保持聯系,駐店演奏就是最好的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