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夕陽掛在半空中,孤獨寂寞的身影被拉得好長。
顏裳走在人滿為患的人群中,她僵白的臉色、纖細的身影,猶如風中殘燭,幾欲墜落。
手上拿著一張燙人的紙張,腦中只覺一片空白,耳里傳來轟隆隆的巨響,怎么也無法相信得到的答案竟是如此震撼,懷孕了……
她竟然懷孕了!
一夜的貪欲所得到的后果,竟然是一條小小的生命在她體內成長。
腦中浮現官駱書的身影,他嚴肅冽然的臉孔,溫文正直的話語聲,還有兩人燃燒激情的那一晚……
該怎么辦?
她該怎么做?
讓這條小小的生命繼續存活在這世上,還是毅然決然將它割舍?
暖風煦煦吹送,她卻倍感寒冷,周遭人聲嬉鬧入不了她的耳,眾人歡愉的談笑聲令她倍感刺耳。
一條不被期待的生命出生在世上,這是多么可悲又殘忍的事。
感覺眼前的世界崩塌了一角,那種不知所措,心亂如麻的不安感,在一瞬間全勇現心頭。
前方有一對母子的身影,令她僵直腳步動彈不得。
看著嬌小的孩子,一臉信任的牽著母親的手,看著他們母子倆有說有笑,神色愉悅地從她面前走過,那種感覺令她的心微微發燙。
顏裳神色木然,空洞的雙眼看起來像是失去了靈魂,她被動的伸出手,輕輕覆在有著一條小小生命的腹上。
如果就這么把孩子生下來,它的存在是否會成為眾人的期待?還是會像她一樣,必須面對所有人的嘲笑和欺弄?
如果把它生下來,在未來的日子中,她和孩子是否也會和方才那對母子一樣,快樂的度過每一天?還是他們會走上另一條痛苦坎坷的道路?
抬起沉重的步伐,感到肩頭似乎有數塊千斤重的大石壓著她纖弱的臂膀,逼得她喘不過氣。
口中發出深長的嘆息聲,她遲疑地抬起腳步緩緩向前走,前方的道路是如此明亮悠長,為何她卻遍尋不著方向?
用力吸起一口氣,她咬著牙,試圖讓自己提振精神。
漫長遙遠的路::該如何走下去才是正確的?
花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顏裳才蹣跚的回到家,她小心翼翼的將懷孕通知單塞入皮包內,偽裝出自然的神色。
一走進家門,顏裳用力提了一口氣,大聲喚著,“媽,我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小裳,你是跑到哪里去了?去個醫院要這么久?”顏母一聽見女兒的呼喚聲,不知為何,趕忙出現在大門口。
“抱歉,路上有事耽擱了!鳖伾褷繌娦α诵。
“醫院檢查沒事吧?”顏母面帶焦急,神色看來卻又有些高興。
“沒有,就像我說的,這幾天熬夜,所以生理時鐘大亂,醫生有開藥給我!毕肫痼w內擁有一條生命,顏裳決定對母親隱瞞。
聽了她的話,顏母顯然放心不少,跟著她臉上浮現出更多詭異的笑容。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嗎?”顏裳不解的看著母親。
“出現了、出現了!”顏母略顯激動的拉著顏裳的手,悄悄在她耳邊說。
“什么東西出現啦?瞧你一臉高興的樣子!
“符合你標準的男人,他出現了!贝丝痰念伳概d奮得就像個年輕的小女孩。
“什么男人?媽,你在說什么?我怎么都聽不懂?”顏裳強打起精神對母親笑了笑,從小到大,她從沒見過母親如此激動的模樣,連她都開始感到好奇了。
“有個男人來找你,現在就坐在客廳,他的模樣就跟你要求的一模一樣,有點白,戴著一副斯文的眼鏡:還有他很高,說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就讓他進來坐了。 ”
朋友?男的?顏裳擰眉,想下起來自己有任何朋友。
自從被大家公認是狐貍精的女兒后,別說男的了,就連女性朋友都避她如蛇蝎。
“快進來、快進來,人家等你很久了!辈活欘伾训囊庠,顏母拉著她的手直莊客聽走。
顏裳來不及回神,就這么被帶往客廳。
“官先生,抱歉,讓你等這么久了!
顏裳抬起頭,發現坐在客廳上的男人,有那么一刻,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狂跳,白皙的臉蛋更是蒼白。
官駱書一身筆挺的西裝,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沙發上。
在他面無表情的臉孔上,在乍見到顏裳的一剎那,浮現了淡淡的溫度,原本輕抿的薄唇也有意無意的揚起,明銳有神的雙眼則毫無掩飾地望著神色錯愕的顏裳。
鼓噪不安的心仿佛就要從口中跳出,一股難咽的氣息梗在她的喉問,令她出不了聲。“你、你?”亂烘烘的思緒一下間充滿在她的腦海中。
他為何出現在這里?他和母親到底說了些什么?母親為何看起來如此快樂?更該死的是,為何當她看到他時,心中竟涌起莫名的悸動?就好像在汪洋中尋得一塊浮木,將她拯救上岸,讓她不再載浮載沉。
“顏夫人,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帶顏裳出去走走!惫亳槙鴮︻伳笢匚挠卸Y的點了下頭。
“沒關系、沒關系,你們年輕人好好聊,要注意安全!甭犃怂脑,顏母毫不猶豫的將顏裳推向他。
顏母毫無顧忌放心將顏裳交給他的態度,讓官駱書淡淡揚起唇角。
顏裳則是被動地任由官駱書伸出溫厚的大掌輕輕牽起她,走出家門,他帶著她定向幽靜無人的路上。
道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田地,牛羊在這偏僻的鄉下經常出現,見它們悠閑自在地吃著草,聽它們三不五時發出滿足的叫聲,這種情景可是在臺北街道看不見的。
顏裳垂著頭,看著緊抓自己的溫暖大掌,一股熱度自他的手中傳達注入她的心房,將她體內的冰冷逐漸融化了。
“你逃跑了。”官駱書走到河堤旁停了下來,放開手轉過身。
手心失了溫度,顏裳望著空蕩的手掌,久久不發一語。
“還跑到我找不到你的偏遠地方!甭爜硐袷窃谠V說事實,但官駱書的語氣卻又有些不一樣。
“我來看我媽,她自己一個人待在鄉下,我怕她會寂寞。”好不容易找回聲音,顏裳卻不懂自己干嘛要解釋。
“我到過你的住處卻找不到你的人。”官駱書說的還是事實,不過他的身子正朝她的方向逼近,無形中造成莫名的壓迫感。
顏裳仍然低著頭,但她能感受到他的靠近以及隱約的質問壓力,所以她緩緩向后退了一步。
她刻意保持距離的態度,讓官駱書的眉宇不著痕跡的輕輕皺起,他又朝她走近一步。
“你、你在找我?”顏裳鼓起勇氣抬起頭問。
當她的視線和他的距離僅剩二十公分不到,當她感受到他高大的身軀正籠罩在她眼前,她感覺到呼吸變得困難。
看著她蒼白纖瘦的臉蛋,官駱書揚起眉,似乎不太高興,原本算瘦弱的她,在這兩個月間似乎更纖細不少!澳闵×藛?”腦中如此想,他沒發現自己已發出聲音。
“什么?”顏裳摸不著頭緒,搞不清楚他話中的含義。
兩人有點答非所問,這情況用在官駱書身上似乎有些不尋常。
官駱書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澳憧雌饋硐袷且魂囷L就能把你吹倒似的,發生什么事了?你的臉色很糟糕。”他無波的語氣中其實隱含著關心。
他的話讓顏裳感覺好想哭,他發現了,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不知為何,當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實則卻是夾帶著關心的目光望著她時,她竟輕易感受到他所帶來的溫暖。
忍著想奔進他胸膛的沖動,顏裳用力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激動情緒小心隱藏。
這個男人,算不算得上是一個好男人呢?有些話她總是不用多說,他便了解她心中所想:當她需要呵護、需要人關心,他總在第一時間平撫她心中的渴望,令她得到心中安慰。
這已經是第二次,她從他身上感受到溫暖了。
這個男人無形中真正成為她想要得到的對象,只是她能貪心得到嗎?利用自私
她該不該老實告訴他,當她想要設計他打壓自己那一家子人的同時,私心上的一部分,是她真正想要得到他呢?
分開的這兩個月是一場可怕的煎熬,她終于愿意承認這兩個月來,自己有多么的想念他。
只是對一個只見過一次面就懂得思念的痛苦,她會不會在未來成為他的負擔和麻煩?
“你該貪心點,想做壞女人,就該不擇手段得到一切,就算會傷害別人,就算別人將你當成蛇蝎,你也該不畏艱難地向前沖!惫亳槙p輕嘆息,似乎看得出她內心的掙扎。
“什么?”顏裳錯愕地抬頭望著他。
晶瑩的淚水仍在她的眼眶中打轉,她一臉無辜且下知所措的愛憐模樣,讓官駱書的雙眼一下子變得幽深下已。
“今天的伶牙俐齒突然不見了,該不會是被貓兒咬到舌頭吐不出話來了?”官駱書突然以正經八百的口吻這么說。
好一刻愣著動彈不得的顏裳,在下一秒卻忍不住笑了,她輕咬著唇,眼中帶著對他的幾許責備!案悴欢阍谡f什么,一會兒變這樣、一會兒變那樣,我看是你自己才有問題。怎么?工作太忙,忙得連腦袋都變得不正常了,說話怪模怪樣的,要是讓你的員工看到你這個樣于,一定會被嚇死,說不定明天報章雜志還會大肆報導:科技龍頭官駱書工作耗竭,導致精神衰弱!
暫且揮去心中的灰影,顏裳忍不住笑著虧他。
“你說話總是牛頭不對馬尾,要想和你認真說話,當然得配合你的特殊才能,否則我會被當成傻子!
“為什么會被當成傻子?”顏裳不解地偏著頭問。
官駱書看著她,一本正經地開口,“會和瘋子說話的,不是傻子是什么?”
顏裳又是忍不住地笑了出來,她略帶嗔怒地瞪著他。“你才是瘋子,說什么我是瘋子,哪有人這么形容別人!
到底是誰說這個男人乏味無趣的?記得先前看過某一篇報導,里頭形容的官駱書是個連冷笑話都不會說的無聊工作狂。
但看看現在面對她的男人,無論他說什么,她總是感覺到好笑,令她的心靈放松不少。
“心情好一點了?”官駱書瞧她笑得愉快,一點也不懂自己講求事實的說法,為何會惹來她大笑。
總覺得面對她時,能輕易引發她的笑聲是一件有趣的事,她那笑容不帶偽裝,仿佛這么笑出來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
“你為什么會來?”結束了笑聲,顏裳發現先前的不安和緊張已一掃而空,自己已能好好面對他和他談話。
“我剛才說過了,你逃走了,在那一夜后的早晨,趁我熟睡的同時,跑得下見人影,只留下我一個人躺在孤獨的大床上。”官駱書的話中帶著小小的責備,不過他說了一點謊,那就是當她逃走時,他早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