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離去的兩人便一前一后回來,看著她們手上端著的食物,茗晴瞠大雙眼,一張小臉倏地垮了下來。
看來,她們真要將她當豬喂了……
“格格,吃藥了!”
躺在臥榻里的茗晴一聽,俏臉一白,連忙拉過被子蒙住臉裝睡。
推開車門,小幀將藥擱在一旁的矮幾上,雙手擦腰喊著,“格格,別裝了,快起來,否則藥若涼了,會更難下咽!
被子底下仍是一動也不動,甚至傳來像是熟睡的呼吸聲。
小幀挑起眉,“格格,您要再不起來,那奴婢也只好請王爺過來了,”說到這里,她忍不住曖昧的掩嘴偷笑,“讓王爺來喂,格格或許會覺得藥好喝得多!
這一聽,縮在被窩里的茗晴不禁紅了小臉,卻還是忍著不動。
見她仍然不起身,小幀佯裝要離開,扯著嗓喊道:“看來格格是不想讓小幀伺候了,也對啦,王爺的‘服侍’的確是比我這小奴婢要來得‘舒適’,畢竟奴婢沒法子同王爺一樣,先嘗嘗藥苦不苦,再用自個兒的嘴親自喂藥……”
她這一嚷,茗晴總算忍受不了,掀開被子羞赧低斥,“小幀!”
“格格起來了?”她一起身,小幀便像沒事人一般,笑嘻嘻的端起藥來到她身旁,“來,吃藥!
一聞到那苦味,茗晴頓時皺起小臉,“非喝不可嗎?”
這苦藥她不只是照三餐喝,就連夜宵都得喝上一碗,幾日下來,她光聞到藥味就作嘔,直想吐。
“當然!毙艘怀椎酱脚希毿牡拇盗舜,“這藥是王爺請御醫特地為格格調配的,說是能強身健體、補氣養神,為了格格的身體著想,當然得喝,來,張口!
見小幀當自己是娃兒般服侍,茗晴簡直哭笑不得,她伸手將碗接過,“我自己來!
話是這么說,可一見到濃黑的藥汁,她反胃的欲望便已直逼喉頭,更別提一聞到讓舌頭泛麻的苦藥味,因此只能用手捏住俏鼻,一口氣努力灌下。
“一滴都不能剩哦!毙谝慌远撝。
茗晴好不容易將藥給灌下,但當她將碗遞給小幀時,惡心的感覺卻是再也壓不下,下一瞬,剛入口的藥汁便被她全數嘔出來。
“嘔……”
“格格!”小幀嚇得大喊,連忙沖到她跟前,手忙腳亂的用布巾替她擦拭著,“格格您怎么了?”
“水……給我水……”她俏臉蒼白,撫著翻騰的胃,接過小幀倒來的茶水連喝了兩杯,直到口中濃郁的藥味散了些,才吁口氣無力的靠在馬車上,閉上雙眼。
“格格您還好嗎?”小幀一張臉同她一樣白,緊張的直問。
“沒事……”歇了一會兒,她睜開眼勉強揚起一抹笑,對小幀擺擺手,“我沒事,只是有些不舒服,再聞到那藥味……便受不住了!
“格格您哪里不舒服?不舒服怎么不早說?您看您的臉色……”小幀驀地發現主子的臉色像紙一般的慘白,急得跳腳,“這樣不成,我要去和王爺說一聲!闭f著,她轉身就走。
“別……”茗晴伸出手想阻止她,但她跑得太快,一會兒便跳下馬車,不見人影。
反正自己也沒力氣了,只好先閉著眼休息,試圖將不適給壓下。茗晴心想。
“怎么回事?”
聽見渾厚的嗓音,她剛合上的眼馬上張開,赫揚那擰著濃眉的臉孔便在她眼前。
此刻他皺眉憂心的模樣,讓她心虛的垂下雙眸。
“你……”見她一臉蒼白虛弱樣,赫揚半句責罵也說不出口,只能暗嘆口氣道:“不舒服為何不說?”
“我沒……”茗晴本要說自己沒事,但一見他沉下的面容,話便卡在喉中,無奈的咬著粉唇輕聲說:“我只是頭有些昏……”
她這個病癥已有好一陣子了,不是什么大病,只不過是因為長途跋涉搭太久的馬車,更讓她渾身不舒坦。
聞言,赫揚一雙眉擰得更緊。
他不是不知道她會暈車,也為此換了輛更大更舒適的馬車,想讓她舒服些,可照這情況看來,似乎還是沒用。
“藥吃了嗎?”話才問完,他便看見地上那攤吐出的藥漬,雙眉直接打上死結。
茗晴則是垂下螓首,一副做錯事的模樣,吶吶說:“對不起……”
“道什么歉?身體不舒坦難不成是你愿意的?”不畏她身上的臟污,他直接用袖口為她拭去殘留在衣服上的藥汁。
他的問話、他的動作,讓她覺得一顆心暖暖的,就連那泛著酸疼的胃,都像是好了許多。
“躺下!”他突然又道。
雖不曉得他想干么,她還是聽話的乖乖躺下,可她一躺下,他便伸出雙手探向她的衣襟。
他的行為讓茗晴渾身一僵,下意識伸手想阻止他。
赫揚反握住她的小手。“別緊張,我只是要幫你換下這身臟衣服!彼f著動作未停,一面為她脫去沾染藥汁的外衣。
他的動作很輕柔,不帶一絲雜念,這反倒讓她感到不好意思,小臉微紅。沒一會兒,她身上的污衣便被換下。
凝視著她虛弱的模樣,他總覺得怎么瞧怎么不順眼!澳闾芍菹⒁幌拢易屓嗽偌逋胨庍^來!
一聽還要吃藥,茗晴小臉倏地一垮,“可不可以……”
赫揚黑眸一凝,她那未說出口的話便被堵在喉中,沒膽再發聲。
見她閉上嘴,他才滿意的下車,招來小幀吩咐完,之后又找來荻勛沉聲問:“到京城還要多久時日?”
荻勛翻開羊皮圖,估算了會,“十日!贝鹜,他苦笑又說:“不過照咱們現在這種速度,少說要再二十日!
他們的行程已大大延誤,來程快馬奔馳,他們只花了個把月時日,而回程……
因為嬌弱的福晉不宜長途跋涉,使得他們一日要休上三、四回,目前已花一個月半也才走了近一半路程。
“還要這么久?”赫揚皺起眉,沉吟了會,又問:“那離這最近的城鎮還要多久?”
“城鎮?”荻勛不解主子為何會問起城鎮,卻還是低頭查了查。
“……離這兒五十里處有個小鎮,叫‘桂風鎮’,咱們來時也在那邊歇過半日,約莫再一日半的路程會到達!
聽到一日半的時間,赫揚總算松了眉頭,沉聲道:“很好,吩咐大伙今夜不露宿連夜趕路,在明兒個清晨趕到桂風鎮,之后便在那兒停留三日,讓大伙好好歇息!
“停留三日?”荻勛瞠大了眼,“爺,還停呀?咱們的行程已經慢了快個把月了,再停,皇上那可怎么辦?”
皇上有令,要赫遠王爺在成親后兩個月內帶著新婚妻子回京面圣,順道讓太后見見她的佷媳婦兒,眼看兩個月都過了半月多,他家王爺居然還想拖慢行程,有沒有搞錯呀?
“那還不簡單!焙論P挑起眉,一派輕松的說:“捎封信給那老頭,和他說我有私事要辦,面圣這等小事待我回京后抽空再去!闭f罷,他十分瀟灑的轉頭走人,留下荻勛獨自一人錯愕的張口結舌。
“這、這……這信能捎嗎?還有,為啥是我捎?”想到此,荻勛連忙追上去,“等等!爺,那信您還是自個兒寫吧,我還想要我的腦袋呀……”
這種大逆不道的信,誰敢代筆?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桂風鎮,鎮如其名,是個飄著濃郁桂花香的小鎮,鎮上種植的樹木大多是桂樹,樹上成串如米粒般大小的不起眼花朵,便是桂花。
桂花樹終年常綠,枝繁葉茂,盛開時點點密若繁星,清芳四溢,讓人置身其中宛如仙境。
現在正值秋季,沿著通往鎮上的官道一路行來,便可聞到空氣中飄散陣陣清新宜人的特殊芳香,讓連夜趕路而來的眾人感到一陣清爽,精神振奮。
“格格、格格,咱們到了!痹S久未見城鎮的小幀興奮地嚷著,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格格,這兒的桂花好香啦,景色美得不象話,您快下來看看。瞧,客棧外頭便有一片小桂林,我陪您去走走!
“是呀,真的好美!闭嶂鸹ㄏ愕能缒樕弦矌еθ,他們打從云南出發至今整整走了數十日路程,一路上甚少遇上城鎮,大多是夜宿野外,這會兒見到如此芬芳清新的小鎮,對從未出過遠門的她而言自然也是新奇萬分。
她當然也想去走走瞧瞧,可一想到自己的腳……臉上笑容微僵,她垂下眼眸,笑著搖頭,“不了,我想在這坐一會兒,你和鳳媽去吧!
“格格,走嘛!毙吨,鍥而不舍的嚷,“難得遇上這么美的小鎮,不去走走挺可惜的。我聽這兒的掌柜說,客棧后頭的小桂林旁還有座湖泊呢,咱們上那兒走走好嗎?”
“小幀……”茗晴咬著下唇,語氣有著濃濃的無可奈何,“我不是不去,而是我的……”
她話還沒說完,一旁聽見她們對話的鳳媽已來到兩人面前,一掌往小幀頭上巴下去,“多嘴的丫頭!格格說了不去就不去,你這粗心的笨丫頭這么多話做啥?”
被鳳媽這一斥罵,小幀總算察覺自己說錯話,連忙滿臉愧疚的捂住嘴,“格格,小幀又說錯話了……”
見小幀一臉自責,茗晴揚起笑安撫,“沒的事,是我——”
“這算什么錯話?”
宏亮的嗓音傳來,正在說話的三人同時一僵,看向走到她們面前的赫揚。
“王、王、王爺……”
他那無形的氣勢及魁偉的身材,仍讓小幀和鳳媽二人心生畏懼,然而更讓她們感到不安的,是她們方才的對話……
他的到來,讓茗晴心一縮,下意識揪著自己的裙角。
看出小妻子臉色有異,赫揚挑起眉說:“這桂風鎮正是以桂花香有名,都來到這里了,怎能不下來走走?這些時日你總是窩在馬車上,說不定薄弱的身子和蒼白的臉色便是這么得來的。沒事曬曬日陽、流些汗,對你的身子也許有幫助,你若不想和她們走,那就當是陪我去散散步,下來吧!
聞言,茗晴臉一白,雙手揪得更緊,看著他伸來的大掌,她不答話,也沒動作。
見她不動,赫揚濃眉微蹙,“怎么了?”
“王、王爺……”見狀,鳳媽趕忙站出來解釋,“福晉她有些不舒服,可能沒法子和您——”
“我是問你話嗎?”黑眸一掃,他沉聲問。
被那刺骨般的冷眼一瞪,鳳媽馬上噤了聲,憂心的看向茗晴。
感受到鳳媽的目光,茗晴只能朝她露出一抹笑容要她放心,輕聲說:“鳳媽,你和小幀先去整理行囊,我不要緊!
“福晉……”
“下去吧。”為免她們惹惱她這喜怒無常的丈夫,茗晴再次催促。
待她們兩人走遠,她才挺直腰桿,看著站在面前等待的赫揚,“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真的有些累了,想休息!
她的拒絕,讓他沉下臉,寒聲問:“是真的累,還是不想和我出去?”這不是他第一次邀約了,然而他的小妻子總是拒絕。
像前幾日,他們行經一處山泉,他擔心身為南方姑娘的她無法忍受多日未沐浴,便興匆匆的說要帶她去凈身,怎知她卻以身體不適為由而婉拒。
當時他不以為意,心想既然她不去,他也不強迫,可他沒想到,他的小妻子卻在夜半三更趁著眾人熟睡之際,偕同她那兩個奴婢自行到山泉去沐浴。
若不是次日他聞到她身上清新的皂香味,詢問她那兩個奴婢,也不會曉得這件事。
而方才她眼里明明有著渴望,明明也想瞧瞧那片桂花林,卻還是拒絕了他,這不明擺著不想同他出游?
這個想法像根刺,扎得赫揚心口發悶,臉色不由得難看起來。
見他不悅沉著臉,茗晴也好不到哪去,一顆心酸得很,難受得讓她的喉頭跟著泛起陣陣酸楚,有話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但是,現在不說又能瞞得了多久呢?京城……不遠了。
這念頭一閃而過,她咬著唇,雙眸用力地閉了閉。
他是她的丈夫,如果真因此要休了她,她也毫無怨言,畢竟是她欺騙他在先,不僅換走他貌美如花的福晉,更無法給他一個身體健全的妻子……
深吸口氣,她勉強撐起一抹笑,“我不是不想和你出游,而是怕你……嫌棄我!
她這話讓赫揚擰起眉!拔覟楹我幽?”
這女人該不是在說反話吧?明明是她拒絕他,怎么說得像是他會拒絕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