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那是不是就……不走了?”
“這兩個條件不過是讓你換自己親生骨肉的平安降生,還不足以讓你能從我這里換取任何承諾!
說完,容若又蒙住了頭,知道他沒走,一直在看著她,被里的纖手悄悄按住仍十分平坦的肚子,相較于那一日在石室里的憂心微涼,這一刻,這個“小金豆”暖得讓她不自覺勾起了笑。
睿王府。
一切景物依舊,歲歲年年之后的如今,卻已經(jīng)物是人非。
當容若事隔多年,再踏進這府邸時,看著這個地方雖然被籠罩在初冬的蕭瑟之中,但是仍舊可以感覺到這些年,它被維持得極好。
她在幾位王府老奴仆的愕視之下,走進了當年的“靜齋”,在回來之前,律韜已經(jīng)向她坦誠,那書房里已經(jīng)空無一物,全被他搬挪到“養(yǎng)心殿”,那一日,她第一次在他的帶領之下,走進那密室,怔楞得久久不能自已,后來她逐出了律韜,一個人留在里頭,坐在自己從前最喜愛的椅上,對著那一張王爺緙絲之像,發(fā)呆了大半天。
見著那一切,她竟是不知道該如何想,該想什么,所以那大半天里,真的只是發(fā)呆,生平她的腦袋還未曾如此放空過。
如今的“靜齋”,已經(jīng)改設了佛堂,在舅父的告知之下,她知道當年沈阿翹為四殿下殉生之后,神主牌位便被供養(yǎng)到這里,王府里的奴才們日日焚香,因為他們被告知,這位姑娘是王爺?shù)亩魅恕?br />
至于是什么恩,他們身為奴才不必知道,只需報答就好。
容若靜立在香案的,許久未動,看著神主牌位上“沈阿翹”的名字,心里有一種吞不進去,卻也吐不出來的梗塞。
“你在想什么?那個男人癡了瘋了,你怎么跟著他一塊兒起哄呢?我不過就搭救了你一回,你便將命賠給了我,你值嗎?”
“她說自己一條賤命死不足惜,只要能令你生還,她心里便歡喜了!
那日,律韜轉述沈阿翹在“養(yǎng)心殿”的最后一刻,對這位帝王所說的話,他說從前看著她,覺得是個膽小畏怯的姑娘,但是,在那一刻,他覺得她勇敢得教自己汗顏。
容著想起了太君壽辰的那一天,想起了她在當日王爺膝下的伏跪卑微,想起了她滴落在石地上的淚水,那時,她心里該有多悲傷,明明傾慕著眼前的男人,看著側妃之位唾手可得,但是,她卻是寧可惹怒王爺,也要將自己的心意收拾妥善,就為已知會有的一日,報答救命之恩。
“阿翹,你細細聽著,本王不感激你讓出自己的軀殼,將一個男人還魂成女子,這是造孽!你與齊律韜那男人在奉王身上所造下的孽,今生今世,休想本王感激你,但是,你給本王的這條命,本王領受了,從今往后的余生,本王會珍惜著這條命活下去,絕不負你一片……苦心!
最后兩個字,容若原本想說“癡心”,但是,既然當年的她堅持到了最后都不肯坦露真心,又何必在這個時候揭開徒惹欷吁呢?
容若讓人取來了筆墨,拿下丁香案上的神主牌位,凝視了半晌,仿佛在想著那一天的姑娘,最后,提筆寫不了幾個字,再親手放回去。
這時,隨后而到的律韜走進佛堂,與回頭的容若相視一眼,然后揚起目光看著那個被添了字的神主牌位,驀然,在怔忡之后,泛起了苦笑,“既然這是容若的決定,我也只能照辦,回宮之后,讓宗人令為她進王妃牒紙。”
他看著那牌位上筆跡熟悉的幾個字,在沈阿翹的名字上方,被新寫了“睿王妃”三個字,末了,未干的墨痕是容若的名字,在那名字之上,一字“夫”讓他看著雙眼生疼,卻也只能接受。
他的心里就算再不愿意接受,但是,從今以后,沈阿翹這名字,將在宗室牒冊上,陪著睿王齊容若,百年千年,都難以抹去這一筆。
“這是我這一生……唯一能給她的。”容若走上前,捻起一把香藥投進小爐里,裊裊的輕煙纏繞著她的手指,仿佛是那縷神魂最后的依戀,末了,轉身出門,看著如昔的庭院,靜默著不理身后跟著出來的男人。
律韜站在她身后兩步開外,一語不發(fā)地看著她沉思的側顏,雖然,得了她允諾將孩子平安生下的約定,但……他心沉了一沉,也就僅只于此了。
“我想吃蘭姑姑親手做的棗糕。”容若突然說道。
“什么?”律韜一時回不過神,只能楞楞地看著她轉過身。
“你知道懷你的孩子,最教我痛恨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嗎?就是讓我只想吃蘭姑姑的棗糕,上一胎如此,這一胎依然,想來可能都是同一個孩子投的胎,都是你的,你要負起責任,好好養(yǎng)他……還有,就算我不認丹臣說我心離不開朝堂,但我也要考慮一下,我這皇后這些年被你養(yǎng)得慣得太過嬌貴,真出了宮,怕是不知道怎么過日子,這一點,你也要負責!闭f完,她瞪著他,惱恨的一瞪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媚的笑。
這話,是在告訴他,她妥協(xié)了。
她在告訴他,她會留下,留在他身邊,讓他負責。
雖然與他想要的一世一雙人,恩愛不相離的想望,還有著甚大的差距,但是,從今天起,從這一刻起,她不想再逃,再與他為敵,對他,她心里不會沒有埋怨,但恨,談不上了。
只是,她不想把話說明白,如果,他笨到連這話里的含意都聽不出來,那只能說她容若曾經(jīng)太瞧得起這男人的本事了。
律韜起初一楞,然后,一抹浮上唇畔的笑就像是漣漪般越擴越大,最后終至朗聲大笑了出來,他這個人,這一生,還未有過如此恣意大笑的一刻,但他心里覺得快活,無比的快活。
這會兒楞住的人換成了容若,即便是后來在他身邊這么些年,也未曾見這人如此恣情的大笑,那渾厚的笑如濤聲,揪著她的心口,一陣緊過一陣。
就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眼前驀然一暗,整個身子已經(jīng)被他給緊擁進懷抱之中,他那雙修長的男人臂膀,力道強悍得近乎蠻橫。
他仍在笑,但多了些許激動的哽咽,她沒能看見他的表情,但她卻也不敢想像這人會哭,她靜靜地側首,貼偎在他的心口,一動也不動。
她也曾經(jīng)是男人,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即便是淌下了也不想教人瞧見了軟弱,從前的睿王爺尚且如此,更別說孤傲冷情如律韜。
所以,這一刻,她沒想抬頭瞧他,也沒想說話取笑,就當作是好心,給他的一份仁慈吧!
“容若!彼统翜喓竦纳ひ魪乃N住的胸口輕震而出。
“嗯!彼砸宦曒p哼代替回答。
“一生能得容若如此待兒,已是十分足夠。”
“好說!笔谴齼簡?她明明就說是要負責,她的嗓音依舊不冷不淡,只是瑰嫩的唇畔不自覺噙起一抹笑,好吧!至少這人有領了她的情。
“蘭姑姑這幾年都在為母后守陵,我修書一封,將這些年來發(fā)生的事情經(jīng)過詳責告訴她,派人將她接回來!
“好!彼嗽谒男乜冢犞绕饺湛斓男奶,沉靜道:“如今,你可以告訴我,當年你以啞奴伺候父皇,究竟是想瞞住什么天大的秘密了嗎?”
說完,容若雙手抵開他的胸膛,抬起美眸,與他四目相對,以堅定的眼神逼著他對她將當年的一切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