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悲劇的原因,是你爸選擇拋開門當(dāng)戶對的觀念,如果他認分,娶了你媽之后好好維系婚姻,不要妄想和無法與自己門當(dāng)戶對的女人搞在一起,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會有一個健全的家庭!
藺華鳴的剖析一針見血,他遣詞用字從來不修飾,毫不婉轉(zhuǎn),直接得像把利刃,隨時捅進對方要害,想喊痛都來不及反應(yīng)。
“你──”戚里湘瞪大美眸瞅著他,然后別開目光看向茶幾上的咖啡杯,似乎真的生氣了。
“你買來的巧克力,不吃嗎?”
他笑望著她生氣的小臉,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張清秀細致的臉蛋也開始涂上多余的妝粉?好像是從她繼承家業(yè),慢慢成為企業(yè)界的女強人之后吧。
其實他想告訴她,不用這些妝粉,她也很出色,無論在商場上,或是在他心底……但是如此具有品味的打扮也提醒他,她的高貴,是將他們劃分成兩個世界的劊子手,無法門當(dāng)戶對,一切談何容易?呵。
“當(dāng)然要吃!
戚里湘負氣地塞了一顆松露巧克力到嘴里,來不及品嘗,便聽見他淡淡的說:“好好找個對象交往吧,有男朋友后就不要太常來我這里!
“你什么意思?”她急急咽下對她而言已經(jīng)失去味道的巧克力,顧不得形象,大聲道:“為什么交男朋友就不能常來找你?這算什么?我交男朋友和來找你是兩回事,喔,我知道了!如果你是怕我男朋友會誤會,那沒關(guān)系,我就不交男朋友了──”
“我有交往對象了!
轟地!
打雷了?沒有,但是為什么戚里湘感覺到一陣天昏地暗,心情瞬間變得愁云慘霧,氣氛忽然被冷凍似的僵結(jié)了。
“你、你說什么?”
藺華鳴好整以暇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鄭重宣布:“我交女朋友了,她是我工作上的伙伴,我們一直很聊得來,最近決定開始交往,如果交往順利,以后也有可能帶她回家,你常這樣不請自來,我怕她誤會!
戚里湘霍然起身,雙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cè),臉上因為羞憤而漲紅,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字字句句──他剛才說了什么?!
她以為他在乎她交男朋友后,若是常來找他,會讓她的男朋友感到不悅,令她為難,所以體貼地想要疏遠她、成全她的愛情,怎知真相竟是他先有了交往對象,反而怕她的存在造成他女友的誤會!
他竟然對她以外的女人如此貼心設(shè)想?!甚至還催促她也該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對象交往。什么門當(dāng)戶對?根本是一堆歪理!原來……原來是他交了女朋友,所以急著想要擺脫她,怕她打擾、嫌她多余!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jīng)有別的女人進駐他心里,而她卻蠢得渾然未覺,還像個傻瓜似的大費周章召開征婚記者會,想藉此刺激他勇敢表愛的可能性,而他現(xiàn)在卻告訴她,他已經(jīng)有了交往的對象──她一相情愿的所作所為簡直是笑話!
不請自來,他竟然說她不請自來?!
戚里湘忿忿不平地站在沙發(fā)前,睜著悲憤的美眸瞪住桌上的杯盤,想要說的話已經(jīng)來到喉嚨,但是卻失去聲音,她怕一開口就無法強裝堅強,她不想在他面前掉淚,那只會顯得她太軟弱。
最后,她只是聲音微顫,語氣哽咽地說:“我、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要做,先走了!
她迅速走到玄關(guān)換鞋,慌慌張張地逃離,她甚至不敢往后看他臉上的反應(yīng),就怕看見的是冷絕的表情,那表示她將失去他了;因為太害怕失去他,所以此時此刻竟然連一點點的好奇心都不敢有,她只想趕快逃開令人不愉快的氛圍,那只會讓她感到胸口窒悶、難以喘息。
戚里湘選擇逃避問題,她不愿意面對,也許是當(dāng)下無法接受,所以也無法給予任何響應(yīng),她最直接的反應(yīng)就是迅速逃開!只要逃開,就可以不必聽見接下來那些她不想聽的話,盡管再殘忍的消息也傷害不了她,她的心情可以暫時偽裝平靜。
在戚里湘離開后,藺華鳴坐在沙發(fā),安安靜靜地將盤子上的松露巧克力一顆接一顆吃掉,明明是甜膩的滋味,溶進嘴里卻苦澀難嘗,失去溫度的黑咖啡滲出酸味,他捂住口,胃酸翻攪,突地想作嘔。
驀地,眼眶紅了,他忍不住撫額低低地笑開。
如此甜美誘人的蜜糖,還是不適合他的胃口。
坐在黑色賓士車里,戚里湘呆愣在后座,一手揪著腿上的黑色絲裙,一手緊抓著車門握把,臉色慘白。
“他有女朋友了……他竟然有女朋友了……怎么會?”她喃喃自語,不斷思索究竟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
他什么時候?qū)e的女人動心?竟然一點征兆也沒有!她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他的愛情發(fā)生——
“小姐,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司機陳叔透過后照鏡觀察到小姐的臉色有異,不禁關(guān)切地問。
戚里湘微低下臉,雙手輕撫過臉頰,深吸一口氣,神情難掩疲憊和失落。
“沒事,我只是有點累了。”她敷衍了句。
當(dāng)戚里湘恍恍惚惚回到家里,藺華鳴為她帶來的煩惱暫時被戚家三人組取代。
她的父親戚東祥和他的愛人竇靜彤,還有他們倆因為愛所生下的女兒戚孟妤三人,雖然其中有兩人和她同姓,和她有血緣關(guān)系,但是對她而言全是外人。
戚里湘感受到他們?nèi)撕蜆啡谌诘臍夥,那情景令她難堪,與其說他們?nèi)耸峭馊耍蝗缯f她才是這個家里的外人來得更恰當(dāng)。
戚東祥見大女兒回來,臉上的笑容立刻隱去,竇靜彤和她的寶貝女兒也同時閉上嘴,歡樂的氣氛宣告終止。
“你終于回來了!逼輺|祥沉聲開口,語氣嚴肅。
他因為事業(yè)而娶了“蕭氏企業(yè)”的千金蕭芷娟,但是他對蕭芷娟并沒有任何感情,連同蕭芷娟為他生下的女兒,也和他的關(guān)系生疏。
自從十年前蕭芷娟發(fā)現(xiàn)他外遇,因自覺遭受丈夫背叛,羞憤難當(dāng)選擇自殺后,女兒更是不諒解他,之后他決定接靜彤母女回來,戚里湘雖然強烈反對,但是因為他的態(tài)度堅決,她只好讓步,可是他們父女關(guān)系也從此變成冰點。
雖然“紅亞集團”是戚東祥創(chuàng)立的事業(yè),但主要是仰賴蕭家雄厚的資金援助,所以公司大權(quán)實際上是在蕭芷娟手上,戚東祥只是掛名總裁,這是蕭老為了給女兒保障而提出的要求,怎知還是保不了蕭芷娟一輩子的幸福。
蕭芷娟自殺過世后,戚里湘繼承了母親名下所有的遺產(chǎn),她尊重父親是“紅亞集團”總裁的身份,但是也同時瞧不起父親是個負心漢,所以她同意讓父親負責(zé)公司營運,卻不肯交出手中的股份,這一點讓戚東祥非常不諒解她。
但是,她又何必在意一個失敗的父親的諒解?
“嗯!逼堇锵娴瓚(yīng)了聲,心里早猜想到父親臉色嚴肅的原因。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召開的記者會簡直胡來?你是‘紅亞集團’的執(zhí)行長,你的所作所為都關(guān)系著‘紅亞集團’的名譽,嚴重的話,甚至可能影響股票漲跌,你要做出這么大的決定,怎能不事先和我商量呢?”言下之意,他完全是狀況外,不知道女兒在打什么主意。
“只是拿我的婚姻召開記者會,算是私人事情,不會嚴重到影響公司,你大可放心!
“你在胡扯什么?終身大事豈可拿上臺面當(dāng)兒戲似的宣布游戲規(guī)則?”戚東祥忿忿然地說。
戚里湘看了父親一眼,不以為然地回道:“你不也是拿自己終身大事?lián)Q取事業(yè)的人嗎?”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戚東祥震怒,瞪大雙眼憤指著她。
“我當(dāng)然知道我在說什么,是你一直不知道我在說什么!”戚里湘尖銳的反駁,逕自轉(zhuǎn)身上樓。
“你站!”戚東祥憤怒的聲音喊不住女兒遠離的腳步,他氣得發(fā)抖,用力喘息。
“別跟她生氣了。”竇靜彤款步走來,安撫丈夫的脾氣!斑@些年來她就是仗著她母親留給她的權(quán)力,在公司一直不肯給你臺階不是?她就是想跟你作對,明知她故意,你還和她生氣什么呢?她到現(xiàn)在還是沒辦法接受我們一家三口!
竇靜彤用“一家三口”分隔了戚里湘和他們?nèi)说年P(guān)系。
“大姐好兇喔!我們老師說和父母頂嘴就是不孝。”
戚孟妤今年十歲,是標準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千金小姐,從小在父母的溺愛中成長,即使面對不友善的大姐,她也學(xué)母親用冷淡的眼光對待,偶爾表現(xiàn)超齡的伶牙俐齒攻擊一下對方。
戚里湘將他們?nèi)说恼勗掙P(guān)在房門外,面對一室漆黑,她無力伸手開燈,只能失落地跌坐在地上,內(nèi)心痛苦翻攪的滋味不是來自樓下那三人,而是稍早藺華鳴向她宣布的消息。
那實在太令人震撼!
這不是她第一次接到如此令人震驚的消息,但是過往的經(jīng)驗仍然無法教會她強裝鎮(zhèn)定。
他又戀愛了?上一段感情發(fā)生在他高三畢業(yè)前夕,那時她反應(yīng)過大,還挑起他們之間不愉快的爭執(zhí),事后她苦求他的原諒,兩人才言歸于好,在他入伍后,他和那女孩的感情便無疾而終。那一次雖然一開始打擊很大,但是后果并不嚴重,不過這次呢?
他是成年人了,是散發(fā)著無限魅力的男人,這次的情況絕對不像高中時那么簡單……他會戀愛多久?會不會到最后甚至要和他的戀愛對象結(jié)婚?
戚里湘心慌意亂地揣測,對藺華鳴的新戀情瞎想著,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這個消息來得突然又震撼,她根本招架不住,簡直快崩潰了!
她伏在地上,很想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就這樣靜靜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沉淀思緒,明知道她沒這能力,因為那冷酷的家伙總是有辦法牽動她的心,盡管她再謹慎,一個不小心,所有的心思仍然飛到他身上,但此時此刻心痛得好明顯呀!再不冷靜,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了。
她凝視眼前的黑暗,然后緩緩閉上眼,腦中紛亂的思緒糾結(jié)成團,忽地,她想念起那朵鮮紅色的玫瑰,在灰色的記憶里,那朵玫瑰艷紅得教人目眩神迷……
啪!
一朵紅艷的玫瑰花出現(xiàn)在藺華鳴掌指間,他就像個神奇的魔術(shù)師般,將這朵美麗的紅花獻給她,除了令她感到驚奇,也有效地止住她的眼淚。
“嘩!你怎么變出來的?”
戚里湘接過紅色玫瑰花,放在雙掌間研究,很仔細地想瞧出這朵花里潛藏的機關(guān)。
“很簡單的小把戲!碧A華鳴在她身旁坐下,一副沒什么了不起的語氣。
今天是她母親出殯的日子,戚家來了好多人,全是上過報章雜志的政商名流,雖然送葬陣容龐大,卻無法成為她無助時的依靠,他看見她獨自躲在大樹下哭泣,纖瘦的身子顫抖得厲害,于是他想起母親曾經(jīng)教過他的魔術(shù),他跑回家摘了舅媽剛換上花瓶的玫瑰花,管他要忍受多久的嘮叨和責(zé)罵,他一心只想安慰她。
“真的嗎?那你教我!”她很有求知精神地要求。
藺華鳴側(cè)過臉瞟了她一眼,她穿著一襲黑色洋裝,只有領(lǐng)口處是白色,腳上黑色皮鞋擦得黝黑發(fā)亮,就像殘留在她眼角晶瑩的淚水,她哭得很傷心,所以鼻子都紅了,見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他一顆心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緊掐住似的難受。
“可以教你,只要你答應(yīng)我不要再哭了!
他的聲音很平淡,可是說出口的話卻莫名其妙地具有溫度,溫暖了戚里湘悲傷的心靈。
“嗯!彼咧鴾I,用力點頭,卻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戚里湘肯定不知道,此刻的她在藺華鳴眼中,簡直像淚水堆出來的人兒,隨時都會潰堤似的。
“好,我教你,但是只要你敢哭,我就立刻踩爛這朵花!彼耐{一點也不可怕。
“這么暴力呀?”她的唇角逐漸出現(xiàn)上揚的弧度。
在戚里湘再三保證不哭后,藺華鳴細心地指導(dǎo)她如何將玫瑰預(yù)藏在袖口,然后如何引開觀眾的注意力,再如何一氣呵成地將玫瑰花推到手掌間,像自然從手中生長出來一般神奇。
教了一遍、兩遍、三遍、四遍、五遍……好多好多遍,她努力學(xué)習(xí)、不斷學(xué)習(xí)、認真學(xué)習(xí)、用力學(xué)習(xí)、死命學(xué)習(xí)、追根究底學(xué)習(xí)……好多好多的學(xué)習(xí)之后,她仍然很蹩腳!
“哇!怎么這么難啊?”雖然嘴巴求饒,但是她并沒有停止練習(xí),由此可看出她的個性很不服輸。
藺華鳴用一個簡單的小魔術(shù)成功地分散戚里湘悲傷的情緒,讓他心底暗自欣喜。
“你看我這樣……”她表情嚴肅,反手一轉(zhuǎn),學(xué)他在指尖蹦出玫瑰!翱梢粤藛幔俊
其實她已經(jīng)做得很不錯了,但藺華鳴的稱贊可不是這么容易說出口的,他板著臉,挑高右眉瞧了瞧,不甚滿意地開口:“還是破綻百出,真笨!”
“是你太嚴格吧?我是初學(xué)者耶!”
“我是初學(xué)者時就學(xué)得很好了!彼源底岳,表情很驕傲。
戚里湘瞪他,輕皺鼻子,做了一個他覺得很可愛的鬼臉。她將玫瑰放回手掌審視,不服氣地說:“我又沒看到你是初學(xué)者時的樣子,你誆我,我也只能相信!焙诎追置鞯拇笱酃锹德狄晦D(zhuǎn),她偏頭看著他英俊的側(cè)臉,忽然問道:“你是不是看我在哭,想安慰我,所以才變玫瑰花給我?”
藺華鳴輕咳兩聲沒有承認,反倒揶揄她:“你知不知道你哭起來好丑?眼淚鼻涕都糊在臉上了。”
“哪有?”她心急地伸手遮住半張臉龐。
“只要你不要再用那張哭得很丑的臉跟我說話,再變十朵花給你都成!彼α耍B她緊張的樣子都覺得好可愛。
“你嘴巴好壞!”但是心地卻很善良。
戚里湘終于破涕為笑,母親死亡的陰影暫時由她心頭褪去,取而代之,是手中這朵鮮紅如血色的玫瑰花,和他那笑容如燦爛驕陽的臉。
如果有藺華鳴在她身旁,她一定可以支撐下去!雖然他什么也沒說,但是他的行徑已經(jīng)徹底安慰她,用一種只屬于他獨有的低調(diào)方式。
家變來得突然,但是并非毫無征兆,同樣有著不幸命運的他,已經(jīng)成為她今后唯一想依賴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