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辰的身體漸漸的康復,但他的心情卻越來越差,因為服侍他的人不是靈心,而是換成了接替已故李公公的老太監陳公公。
陳公公服侍的手法絕對比靈心高明不少,畢竟術業有專攻,有時候靈心還有疏漏之處,或不小心會力氣大了些,可是陳公公總是能讓奚辰的病體,依照太醫的交代維持在最佳狀態。
但是,奚辰就是很不高興,非常的不高興。
因為他不能起身,不能去找靈心,不能看她!
畢竟靈魂出竅不是鬧著玩的,而且奚辰在回魂之前,生魂可是元氣大傷,還拖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在最后時刻才勉強成功,要不是有靈心的叫喚,這世上已經沒有他這個人了。那段在白霧中意識迷失的時光,同樣也在耗費他的精、氣、神,這么說起來,奚辰一醒來就能開口說話,已經是奇跡了,更不用想在短時間內從床上爬起來。
所以他什么都無法做,那群妾室因為牽涉的勢力盤根錯節,沒有他親自處理,也只能讓她們先待著。因此,靈心似乎對他更不能諒解,真的連一次都沒來探望過他,所以他也絲毫沒有解釋的機會。
“陳公公,你去找靈心了嗎?”這個問題,奚辰幾乎每天問,口氣也越來越差,要不是他動彈不得,早就自己沖過去逮人了。
而陳公公也是日復一日回答一樣的話,“啟稟二皇子殿下,靈心姑娘不愿意來,而且她已經調回去織染局了。”
“誰讓她回去的!”奚辰微慍。
“是太子殿下!标惞漓`心的重要性,不厭其煩地回答。
“你沒有去織染局找人嗎?告訴靈心是本皇子的命令,本皇子要她來!”
陳公公面露無奈,“奴才試過了。太子殿下給了靈心姑娘權力,讓她可以拒絕她不想做的事,所以奴才沒有辦法!
奚辰啞口無言,只能腹誹著自家大哥,雖然大哥為他出面揭發了曲如霜的陰謀,他很感激,但是大哥對靈心的特別照顧,也讓他恨得牙癢癢的。
但是要大哥在他不能行動的時候多照顧靈心,也是他特別拜托大哥的,所以現在靈心有了種種特權,只能說他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奚辰只能數著日子養傷,終于當他能在陳公公的扶持之下,慢慢的在房里走了幾步后,顧不得自己身體還不算大好,他便逼著陳公公攙著他出寢宮,坐轎到織染局逮人。
陳公公無法抗命,只能無奈的與幾名侍衛,小心翼翼的抬著奚辰來到織染局。
之后織染局的管事太監看到了二皇子,卻是惶恐地告訴奚辰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什么?你說靈心辭去了織染局的職務?”在紫淵國,只要理由正當,宮人是可以離職的,因此奚辰氣得跳腳!罢l準的?”
織染局的管事太監膽戰心驚地道:“是太子殿下手諭,剛剛才送到奴才手上,那靈心人都還沒走遠呢……”
聽到靈心人還沒走遠,奚辰連忙上轎,往宮外追去,自己身體都快撐不住也顧不得了。
剛出了宮門,果然看到靈心慢吞吞的身影,然而奚辰一下子憤怒起來,因為在宮外等著接靈心離開的,居然是武仕書!
雖然武仕書沒有表白過,靈心也沒有挑明,但誰不知道武仕書對靈心的愛意?
否則他閑著沒事干么不去幫別人,偏愛幫這個陰陽眼的膽小丫頭,連她要回家都還親自來接?
“靈心!”轎子趕到了靈心身旁,直接停下,然后奚辰扶著轎一臉蒼白的出現了。“你為什么要走?”
靈心一看是他,眼眶就開始紅了,掙扎了一陣子后,只是聲如蚊哼地道:“這宮里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怎么會沒有你的容身之處!”奚辰簡直要發起脾氣來!氨净首硬皇钦f要立你為正妃?難道你拒絕本皇子,就是為了跟武仕書離開?”
這指控顯然就是氣過頭沒大腦所說的話了,靈心一聽,眼淚馬上就掉了下來,哽咽地連罵都罵不出。
武仕書哪里能看靈心受這種委屈,他連忙跑到靈心身旁,對著奚辰怒喝道:“你如果不能珍惜她,就閉上你的嘴,不要再來糾纏她!你沒見到她哭成這樣了嗎?”
“我如何待她,不干你的事!”奚辰高傲地道。
“哼!你身為二皇子又如何?能給靈心榮華富貴又如何?她在你身邊只有傷心難過和煩惱!至少我沒有讓她哭過,我敢說沒有人比我對靈心更好!”武仕書不甘示弱。
奚辰被堵得啞口無言,靈心聽著他們的對話,越哭越慘,原本瘦了一圈的身子就還沒養回來,現在又更憔悴了,如果說她以前是一朵嬌美可愛的小圓菊,現在只能算是一株被風雨摧殘過的雛菊。
奚辰很心疼;叵胱约捍_實常常讓她哭,以前當鬼的時候,常常嚇她也就罷了,她為他的事被打入天牢,哭到整個人都快虛脫,也是為了他。直到現在,她為情所傷,獨自垂淚,還是為了他。
不過在武仕書面前,奚辰無法放下他的架子,只能端著他的尊嚴,試圖用高壓的方式說服靈心。
“靈心,本皇子知道你也舍不得離開,才會哭得這么慘。”奚辰定定地望著她,眼中滿是愛憐。“本皇子可以給你后悔的機會,回到本皇子身邊!
靈心只是慢慢的抬起頭,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哀怨地道:“我只問你,如果我跟你回去,你可以接受我同時和好幾個男人在一起嗎?我和你之間怎么親密,和他們之間就怎么親密……”
“不行!不可能!這太過離經叛道,太離譜了,本皇子不準!”不用說接受,光想象奚辰就快受不了。
要是有人敢摸靈心的臉,像他摸靈心一樣,他一定就會毫不遲疑地把那人的手給砍下來。
“那就對了。”靈心幽幽一嘆,眼角還有殘留的淚水,看來楚楚可憐!八晕乙惨粯。你后院那么多女人,憑什么要我跟你回去,接受與她們共事一夫?我寧可獨自離開,因為我不希望以后自己在你身邊,過的是爭風吃醋又怕失寵的恐怖日子,天天在宮里只忙著與別的女人斗爭,那樣的我,也不再是我了!
奚辰原本在武仕書面前裝得傲然的表情,因她這席話而慢慢地凝重了起來。他從來沒有站在她的立場想這個問題,如果他無法接受她有很多男人,為什么能要她接受他有很多女人?
原本他便有意遣散那些妾室,但這是因為他已看清了那群女人的真面目,倒不是因為他已決定日后只有靈心一個女人。如今被靈心這么一說,想想那些妾室爭風吃醋的嘴臉,也是為了要生存下去,如果他娶了靈心之后,又重新納了一堆妾室,難道他要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靈心也為了他身邊的一席之地,變成那樣可憎嗎?
奚辰似乎明白,他錯了,而且從一開始就錯得很離譜。他并不是錯估了她的愛,而是錯估了愛情那種獨占的本質。
他若真的愛她,就不應該讓她受那種苦!他若真的愛她,就不可能有多余的感情可以分給別的女人!
看著奚辰大受打擊的樣子,武仕書不知怎么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更加不安了,因為靈心對于奚辰的感情,他都看在眼里,她離開他的原因更體現了她有多在意奚辰,武仕書知道自己并沒有贏,而是輸得更慘。
“唉,靈心,我們走吧!”武仕書只能帶走她,讓彼此之間都冷靜下來,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但至少眼下他不能讓她受傷。
靈心默默地回頭,跟著武仕書走了,甚至沒有多看奚辰一眼。而奚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竟心虛地無法上前一步。
奚辰沒有馬上回到寢宮,即使他已虛弱得幾乎站不起身。他讓陳公公等人領著他的轎子,慢慢的繞著皇宮走,這段漫步的時間也讓他好好思考,在自己的感情路上,他究竟做錯了什么。
曾經有一個女人很愛他,那個女人叫曲如雪,可是他只把曲如雪當成一個妹妹,一起玩可以,一起睡免談,甚至在曲如雪放下身段向他求愛時,他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我對你沒興趣”傷透了她的自尊。
所以,曲如雪在悲憤之下,嫁給了一直對她不錯的大哥,也才有了之后曲如霜為了姊姊而向他報復,造成一連串的慘事。
他并不是清心寡欲,相反的,他有很多女人,只是這些妾室有的是大臣見他后勢看好,獻給他的美女,有些是對他拓展勢力有幫助而娶來的。反正他生得俊俏討喜,身分不凡,還可以藉此得到權勢地位,這些女子們也樂得嫁給他,所以他娶了她們也沒什么好良心不安,你情我愿,交易一場,不像曲如雪這種付出真心的,他敬謝不敏。
之后呢?
在他生病之時,她們明顯的表現出了對一個活死人的厭惡,認為他拖累了她們,避之唯恐不及,他醒來后,又一個個回來開始爭權奪利,這就是要和他過一輩子的女人嗎?到底哪一個可以讓他交心?哪一個又可以讓他安心?
至少靈心從不覺得他會是個拖累,無愛的時候尚且如此,后來有愛的時候更是無怨無悔。
奚辰思考著這些問題,轎子也慢慢的轉回了他的寢宮。在陳公公的攙扶下,他回到了房中,卻赫然發現他的幾名妾室都等在了房里,對他房里的侍衛宮人們大呼小叫,一見到他進門,瞬間全數安靜,個個都擺出了大家閨秀的那一面。
其中,曾經很受寵的紀側妃,溫婉地問道:“殿下,聽說你去追那個宮女靈心了?不知道人追回來了嗎?”
奚辰只是搖搖頭,臉上難掩疲累。
他這副模樣,自然讓那些女人們對靈心又妒又恨,至少她們從沒受過奚辰這樣的重視。其中一個梁側妃此時聲音尖利地哼了幾聲,顯示了下存在感后,仿佛情義相挺般開口,“殿下去追一個平民,自個兒身體都不顧了,那靈心不過是個宮女,哪里有那種資格?”
“唉,靈心還沒入宮就這么囂張,未來只怕在后宮興風作浪,殿下要迎她入宮,可得三思啊!”另一個妾室也說道。
紀側妃聽得舒爽,口頭上卻啐了一聲,瞪了那兩名女子一眼。“唉唉唉,你們這是做什么?殿下都還沒說話呢!殿下去追靈心,可有說是要收了她?”
“唉喲,那靈心不過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收了她不是丟盡殿下的臉?妾身可不希望姊妹里有這種下賤人等。 币粋心里頭酸到臉都扭曲了的妾室也接著說。
紀側妃為難地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轉向奚辰!暗钕,我們都知道殿下情深義重,對靈心或許也是如此。不過靈心的背景……確實難登大雅之堂,殿下可考慮考慮梁側妃她們所說的話,給靈心一大筆賞賜也可以。當然,最后如何行事仍由殿下決定,至少要封她為正妃不太妥當……”
多么識大體、多么有見地!奚辰冷眼看著這一群妻妾們裝模作樣,尤其是紀側妃演得最賣力,或許以前他不在意她們,反而看不見她們的真心,然而在他離魂看了那么多以后,這些虛情假意已經騙不了他了。
“你們似乎只在意本皇子有沒有追到靈心,會不會對你們的地位造成影響,怎么沒有一個人關心本皇子拖著病體還在外頭這么久,身體累不累、痛不痛?”奚辰冷聲說道。
眾女心頭一驚,連忙搖頭,紀側妃更是急急辯道:“沒有的事。我們也是關心殿下你啊……”
奚辰打斷了她們,“若是真的關心我,你們誰曾在本皇子病危時,主動在本皇子身邊陪伴?或者在眾御醫對本皇子中毒束手無策的時候,想辦法救本皇子?”
“有。∥覀兲焯於紩䜩戆,妾身父親還送藥來呢……”
每個人都在辯解,但卻越說越心虛。
因為奚辰冷冷地看著她們,面無表情,但那眼神中的清明與睿智,似乎顯示他很清楚她們所隱瞞的一切。
果然,奚辰沉痛地搖了搖頭。“其實,我昏迷的時候,并不是完全沒有意識的!
他所謂的不是沒有意識,說的是他的靈體其實看到了一切,不過這些他當然不會坦然的告訴她們,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沒有親眼看到是不太容易相信的。
眾女聽了他的話都是心頭一驚,一時間百種神情紛呈,有慚愧有害怕有無奈有心死,卻是沒有人再敢振振有辭的跳出來喊清白。
“在本皇子昏迷的時候,你們嫌棄我這個活死人,埋怨我這一倒會影響你們的地位,甚至連路過寢宮門口都不會進門探望。連最基本的清潔之事,你們都是敷衍了事,宮人們怠忽職守,你們管都懶得管。你們知道嗎?方才本皇子說的一切,只有靈心做到,那時靈心是主動要來照顧我,那時她與我甚至無名無分!
妾室們一個個跪下認錯,痛哭流涕,她們知道奚辰的指控不單單只是對她們失望,她們所做的一切都可以治罪,嚴重一點甚至會影響到她們的娘家。
這時候,只要不死就好了,還要求什么呢?還要爭什么呢?
“你們嫁給我,圖的也只是個名利,對我并沒有什么真心。名我收回來,但利我不會虧待你們。”奚辰做下了這個決定,心頭松了一口氣,卻也是在替自己的過去贖罪。
“我決定遣散所有妾室,你們回去整理整理,一個個歸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