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夢般的鬼魅始終像一道甩不開的陰影,一直在身后緊追不放。
在白天。
在黑夜。
在日常生活中。
無所不在的包圍他四周,侵入他的大腦,侵入他的心,侵入他不愿回想的記憶。
這是他該承受的過往嗎?他自問。
由夢中醒來的耿仲豪有片刻不知身在何處,他一身汗涔涔,眉頭深鎖地注視幽暗的臥室,有種說不出口的慌張和不安。頰邊的濕意是淚嗎?他居然為了過去的夢魅而落淚。望著枕側的空蕩,無邊無際的空虛由四面八方襲來。寂寞如無形的線綁住四肢,他越想掙脫綁得越牢靠,深入骨髓。
無處可逃了,他惶然。
孤獨是自己給的,怨不了人。
因為他不讓別人走進他的心,也不容許自己露出一絲軟弱。
一面又一面的墻高高筑起,把自己困在里面,以為安全無虞。
人不怕擁有,只擔心失去。
但是他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個人的城堡是孤寂的空城,沒有歡樂、沒有笑聲、沒有溫暖的擁抱,死寂得一如荒漠。
“慧……”他想念她的體溫。
赤著足,耿仲豪走出冷清的臥室,幾近無聲的腳步接近緹花沙發,凹陷的位置躺著睡姿不雅,一腳滑出沙發的人兒。
重新為她蓋上被子,他溫柔地低視沉睡面容,素凈的臉龐沒有俗艷的顏色,唇瓣呈現自然光澤,不染人工調色,這是他所愛的人呀!不用利劍,不需長矛,她只用無比的熱情和開朗,輕易推倒他層層封閉的城墻,逐走陰暗,帶來光亮,暖化他冬眠的心。好一道不傷人的夏日烈焰,她會是他的救贖嗎?
徐徐暖風由窗口吹入,漸漸升高的日頭陽光普照,頑皮的小金陽趁著主人不注意時,偷偷地跑進人家的家里,吻上嫣紅嬌顏。
伸了伸懶腰的苗秀慧打了個哈欠,她腰酸背痛地撐起上半身,睡意甚濃的揉揉眼皮,她看向染上金光的手指,沉重地嘆了口氣。
驀地,輕淺的呼吸聲傳入耳中,她緩緩地轉過頭,對上深幽色黑瞳,頓感委屈的酸了鼻頭。
“我們不要冷戰了好不好?我的心好難過。”近在咫尺,她卻不能靠近他。
“好!惫⒅俸佬炀彽恼诡仯p輕撫平她眉間的皺褶。
他笑了,她卻哭得淅瀝嘩啦地撲向他,緊緊抱住。
“不要再吵架了,我不喜歡吵架,你要讓我,我真的很討厭很討厭你在我面前,而我不能用力地抱著你!彼痰煤秒y受,整個人快被空虛撕成兩半。
“好!彼环攀郑瑩е鴵碛信愕膿磹。
“我愛你,好愛好愛你,你要繼續愛我,不可以移情別戀!彼撬模l揮八爪章魚的精神,死命巴住他。
“好!彼麆尤萘耍鄣组W著可疑淚光。
她終于肯說出那三個字,認真看待兩人的感情。
“你要煮飯給我吃,幫我把臟衣服洗干凈,我拒絕被放生!彼娴谋凰麑檳牧耍饷娴牟忘c變得好難吃。
“好!惫⒅俸罁P起嘴角,笑眸布滿暖意。
苗秀慧哭著拍打他胸口,又嚷又喊的道:“好什么好,我這么任性又不講理,你應該說不好,叫我面壁思過,反省三天三夜,女人不能太寵啦!”
“不好!比缢浮
但是……
“我喜歡寵你,舍不得你面壁三天三夜,你是我最愛的女人,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讓你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在我懷里大笑!蹦鞘撬虢o她的幸福。
“仲豪……”他真的很愛她,深幽的眸底只有她一個人。
“我殺過人!北涞母邏υ撘粔K塊敲掉了。
聞言,她一怔,淚水在眼眶中滾動!澳悴幌胝f就不要說,我不寫了,全臺灣又不是只有你一個黃金貴族,我不要一篇不值錢的報導破壞我們的感情……”耿仲豪伸出食指,點住她紅艷翻動的唇。
“慧,聽我說,或許不怎么光榮,但卻是我的過去,我想讓你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什么事,你來不及參與但能分享,那段影響我人生的轉折點……”
他幽幽地道出埋藏心里多年的陰影。
那年他十歲,在學校玩水弄濕了制服,所以老師讓他提早一小時早退,免得受寒感冒。
沒想到他一回到家,父母房里傳來奇怪的聲響,那個年齡的孩子通常好奇心旺盛,他躡起腳尖躲在門邊偷看,隆起的被單有著不平常的蠕動。
本來他想出聲叫喊,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沒穿衣服的男人忽然掀被,而他身下是他以為溫婉賢淑的母親,她正敞開雙腿盤住男人的臀,像是餓了許久的母貓,聲聲催促。
而讓她尖聲抽泣的男人不是他父親。
“而后我發現那男人不僅已婚,而且婚姻美滿,是我母親主動勾引他,趁我父親不在時帶回家偷情……但他另一個癖好是狎玩男童……”“什么,他是正太控?!”那他……她不敢問,心口一窒。讀出她眼底的驚懼,耿仲豪反而笑笑地吻上她的唇,他臉上的神情證實了她心底的疑懼。
“漂亮的女人,美麗的男孩,他的確是雙性戀者,他曾不只一次試圖將魔爪伸向我,但是每一回我母親都會疾言厲色的喝止他,不許他碰我一根寒毛!
事情若能盡如人意就好,偏偏老天忘了睜開眼,讓為惡者為所欲為。
十五歲少年已有修長身形,正逢變聲期,他再一次目睹赤條條的兩人在床上翻滾,粗喘聲不斷,彌漫一室。
那是他的房間,他的床,他一再背叛婚姻的母親。
男人瞧見了他,未能盡興的欲望鎖住他,即使他母親苦苦哀求,男人仍像野獸般的走向他,泯滅天良的強脫他衣物。
“我殺了他。”耿仲豪說得冷酷,毫無愧色。
“那他有沒有……呃,侵犯你?”苗秀慧心急地追問,雙手緊握他的。
黑瞳空洞了約三秒鐘,瞳心漸浮陰晦。“你若從于濃情那邊詢問警方紀錄,它上面寫著外賊侵入耿宅,覦覬女主人美貌而起色心,進而性侵得逞,女主人羞憤之余,持刀刺入歹人胸口,一刀斃命。”完全沒提及他在場。
其實,那時的母親已被男人一把推向墻,頭部遭受撞擊的她失去意識,昏厥在地,從頭到尾不知道事情的經過,是父親喚醒她,她才驚覺身邊躺著失血過多而氣絕身亡的情夫。
“從那天起,我的家庭就不再完整,母親愧對我而終日郁郁寡歡,最后得到憂郁癥,父親無法諒解母親的失貞,將她視同隱形人,而我也離開家,不再跟那個家有任何牽扯!
回不去了,過去是一條毒蛇,纏住每個人的脖子,讓人沒法再正常呼吸。
“你到底有沒有被性侵?”急死人了,他什么時候才說到重點?
耿仲豪飄忽的說道:“重要嗎?”
她想說不重要,她愛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他的過往,但是……“重要,誰教你勾起我想知道的欲望。”
身為女友,她痛心疾首他的遭遇,為他抱不平,可是記者的靈魂已深入骨髓,抽絲剝繭的習慣沒辦法從她體內剝離,不問個清清楚楚,她會如刺在喉,難以舒坦。
勾起唇,他忽然笑得很可恨,“慧,你也勾起我的欲望,你說我們誰該先滿足誰?”
“你……”她怔愕,差點吐出一缸鮮血!昂瘢∧阋才浜弦稽c,人家正沉溺在悲情中,你干么突然獸性大發!
他就是存心吊她胃口,讓她寢食難安,心口老惦著這件事。
“是誰非要跟我冷戰,讓我餓了三天?”故事說完了,他開始算起帳來。
“呃,這個……”她干笑。
“慧,什么事都能依你,這回事可得依我吧!”他眼底狡色璨璨,伸手撫向她雙腿之間。
“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我……”嗚……她被欺負了,明明知道她的“求和欲”旺到快火燒山了。
“做完再說!闭l教她撩人的馨香太誘人了。
“不要啦!我想……”不用她想了,擾人的電鈴聲像失火般直催,似乎怕屋主沒聽見,按住就不放手,連響了五分鐘之久,還在繼續催魂。“仲豪,電鈴……”吵得她耳膜快破了。
“不用理會!
耿仲豪抱著心愛女子,一邊脫著兩人衣物,一邊吻著她走回臥室,任憑電鈴聲響徹云霄,一概置若罔開。
這時欲求不滿的男人最大。
誰說有人按門鈴就一定要起身開門?不請自來的客人向來不受歡迎。
何況正在興頭上辦人生大事,誰有閑心為一點點小事急踩煞車。
要響就繼續響吧!
真的不必理會嗎?
冷戰七十二小時,他們也在床上待了三天三夜,期間電鈴聲響起不下二十回,兩人的手機、家用電話也沒停過,催魂似的一次又一次。其中沙士泰還來踹門,揚言要放火燒房子,可鐵了心的男人當真不理會。結果呢,腿軟的是任性的女人,一句冷戰換來被吸干精力的身軀,悔不當初錯誤的決定。
但她更后悔的是,因為沒有辦法真的不理會,所以她趁著男人在廚房張羅她的午餐時,終于忍不住拉開門扉。
然后是一場可怕的大戰。
因為外頭站的是妄想癥發作的耿曉君,她這會兒才會在這里。
“活該。”
活該?
這是人說的話嗎?
“喂!喂!喂!秦雪緹,你是誰的朋友,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我很可憐耶!被人當成狐貍精追打,頭發硬生生被扯掉一撮,還好我留的不是長發,不然連頭皮都被扯爛了,血淋淋一片!
厚,還笑,她是受害者吶!不是供人取笑的小丑,居然笑得比誰都大聲,無視她鼓起腮幫子的臭臉,還用指甲戳她的痛處。天下第一無情鬼啦!她要絕交,割袍斷義,再也不要看見那口嘲笑的白牙。
“好呀!絕交就絕交,醫藥費自付,不接受友情價!笨此砬榫椭浪谙胧裁吹那匮┚煕鰶龌氐。
“多少?”頂多三百五,少吃兩碗牛肉面就成了。
“三千兩百二十五,不含藥水費!闭婧罋庋!連愛心小錢包都拿出來了。
“你……”你坑錢呀!我才縫兩針擦點優碘而已,你敢收我三千多塊……”根本是把自己人當肥羊宰嘛。
“這位怕死又怕痛的小姐,你剛進診間前沒瞧見門口的牌子嗎?本診非健保門診,一切費用自費,健保不給付,還有,本人剛好是小有名氣的名醫,診費三千你還賺到。”人在福中不知福。
“你……你……”好樣的!貪財貪得這么厲害。你了半天的苗秀慧漲紅臉,數數錢包里的零錢,當下泄氣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