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其他飯店一樣,早在第一道陽光破云而出前,整棟飯店已悄悄地開始作業了。
大約清晨五點,夜間清潔小組經過八小時的工作,已將洗手間、樓梯及大廳清掃完畢,現正疲倦地將打掃用具收拾奸,放回清潔用具室.
洗衣部里蒸汽彌漫,一天大約可清洗二萬五千件亞麻制品,從毛巾、床單到女侍、廚師的白制服。
在二樓一間末標示的房間里,一位總機掛上耳機,打第一通“晨問叫醒”電話。
廚房燈光已亮,早班的助手在員工休息室換上雪白的制服后,開始準備中式和西式兩種早餐。
整個飯店就這樣開始一天的運作,從柜臺、機房、洗衣部及其他部門——就這樣迎接嶄新的一天。
今天雖睡得比平常晚,可起床卻比平常還難。柴蕓梳洗換裝后,走出套房,走進電梯。
電梯門關上后三分鐘,都沒下降。
她不斷去按電梯按鈕,終于,電梯開始動作。
上星期日這部電梯就因故障而停用數小時之久,但即使搶修后,隔天仍三度停在十樓,不下來。
看來又要花錢了……她嘆口氣。最近飯店的財務狀況不怎么好,現在又有這件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走出電梯,經過大廳時,服務生、花店職員及坐在接待柜臺的副理都向她道早安,她也回應道好,接著她走到大廳右手邊的歐風咖啡廳。
二00一年重新開張、裝潢精致的歐風咖啡廳,早上七點到十點半提供早餐,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兩點半是午餐時間,每天的下午三點到六點則是下午茶時光。
柴蕓推開門,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培根香味,正是她饑餓的肚子所需要的。
昨天中午和晚上都只吃三明治,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荷包蛋及培根,加上涂滿奶油的吐司。
雖然用餐的人不少,但她一眼就看到韋瑔,他坐在角落,正和女服務生說話。
要過去和他一起用餐嗎?為什么不呢?他是她哥哥,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但是,急速跳動的脈搏卻令她苦惱。
還是假裝沒看到他,偷偷溜走,晚一點再來……
女服務生先看到她,然后跟韋瑔說了些話,韋瑔立刻轉過頭,向她招了招手。
柴蕓只好走過去。在他的注視下,她祈禱自己左腳不會踩到右腳,或做出更丟臉的動作。
當她走到韋瑔的桌位前,他立刻站起來,殷勤地替她拉開椅子。
“謝謝!彼芨吲d自己的嗓音聽來還頗鎮定。她注意到他已經刮了胡子,看起來更英俊了。
韋瑔坐定后,手指著女服務生!拔腋嬖V她我是你哥哥,但她不相信,認為我騙她!
她看了眼服務生制服上的名牌!靶≌,他曾經是我法律上的哥哥,但現在不是!
“我就說嘛——你們長得又不像!毙≌涞靡庋笱蟮卣f。
“你一定也還沒吃早餐吧!彼麊柌袷|,然后轉頭看向小珍。“再來一份,你們總經理的荷包蛋要不熟的!
一等女服務生離開,柴蕓就抱怨地說:“下次別替我作決定,我已經不是小女孩了。”
韋瑔靠向椅背,眼眸懶懶地看著她。
“我記得你喜歡吃半生不熟的蛋,還是這幾年你改變了?”
他走的時候,她十七歲,就像半生不熟這個名詞,而她現在已經是個會讓男人多看幾眼的美女。
他的目光由她的臉栘到她那堅挺的雙峰時,突然意識到長褲里的不安分,他移動了一下,換個更舒適的坐姿。
“沒有變,我還喜歡吃沒熟的蛋!彼吐曊f著,然后瞪著自己的指甲,不愿與韋瑔的眼睛對上。
“那你還怪我替你叫生荷包蛋!
她抬起眼看他!拔也]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自己點餐!
這時,女服務生小珍送來他們的西式早餐,有牛角面包和咖啡,荷包蛋和培根,奶油、果醬和加拿大楓糖漿。
小珍對韋瑔一笑!拔覀冎形绲牟藛问呛丰u燉茄子、香烤比目魚、馬芬蛋糕,你一定要來喔,我等你!闭f完,她一扭一擺地走開。
現在的女孩真是大膽,不知矜持為何物,柴蕓從眼角瞥見小珍的鴨屁股,不過,也不能怪女服務生態度隨便,因為韋瑔實在是個讓人想望的男人!她早就注意到咖啡廳里有不少女人,正對他猛送秋波、大拋媚眼。
柴蕓的目光回到韋瑔的臉上,不禁想著,在這八年里,又有多少女人被那張英俊的臉撩撥過心弦呢?
哎呀!她在想什么?柴蕓急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拿起餐刀往荷包蛋上一插,如她所期望的,慢慢滲出來濃濃深黃色、奶油似的蛋黃。
但和韋瑔一起用餐,使她無法好好享受,每一口都需費力吞咽。柴蕓囫圃吞下荷包蛋,喝了口咖啡。
兩人沉默的用餐,直到韋瑔開口——
“你怎么都不說話?八年沒見了,難道你不想知道我這些年是怎么過的?都做些什么?或是,結婚了嗎?有小孩了嗎?”他受夠了她禮貌但生疏的態度,這不是他回來想要看到的。
柴蕓的心在胸口一跳,她咬咬嘴唇才說話:“你有嗎?”
“有什么?”她的問題沒頭沒腦的。
“有小孩嗎?”
“沒有!彼又猿暗卣f:“應該也沒有私生子。”
“那你有太太嗎?”她盡量使語氣平緩,不想讓他知道她心中有多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沒有娶太太,也沒有交女朋友!彼ぷ魈α耍Φ竭B交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
柴蕓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高興的神色。
“很難相信你沒有女朋友!
該不會是他這幾年變成同性戀了吧?
她很快地否定自己這個想法。
他百分百不是,他完全沒有“酷男的異想世界”里那五個同性戀的氣質。
他聳聳肩!皼]有就是沒有,我沒有必要騙你。你呢?”
“老姊已經有固定男朋友了!被卮痦f瑔的是道細聲細氣、做作的聲音。
柴蕓往后看,柴莉一身時尚造型,臉上掛著甜美到不行的笑容。
哇,天下紅雨了,竟在早上看到了柴莉,她早晨一向起不來——
☆☆☆
柴莉笑咪咪地滑進座位!笆鞘裁达L把你吹回來?”
“你沒看CNN嗎?佛羅里達的颶風!表f瑔開口道。
“哈……哈……”柴莉昂起頭大笑起來,笑聲既大又愉快,像是聽到這輩子最好笑的笑話!霸瓉恚闩艿矫绹チ!
這么冷的笑話也能笑成那樣?柴蕓的臉皺成一團。
柴莉的笑聲大得整個咖啡廳里的人都聽得見,坐在其他座位的人都回過頭看她。
韋瑔想,也許她早被注意慣了,也許她喜歡引人注目,也許她對這已麻木了,不過她真是值得一看,天使般甜美的臉龐,魔鬼般迷人的身材,她是美女中的美女,貨真價實的美女,全身上下沒有美容過。
“肚子好餓。”柴莉拿起一片抹好果醬的吐司往嘴里送,又多又紅的草莓醬滴到她的下巴。
“你喲……”柴蕓輕斥著,抓起餐巾,擦擦柴莉的下巴。
她們的媽媽去世時,她不過才八歲,但從那時起,她就開始像個小媽咪似地照顧著柴莉,直到現在。
“我們有幾世紀沒見了,晚上一起吃晚餐?”柴莉的語氣仿彿在說,如果他說不的話,她會非常不高興。
“可以啊,柴蕓也一起來!彼聪虿袷|。
柴莉搶在柴蕓開口前說:“她沒空,她已經和男朋友約好了,晚上在二樓牛排館享受燭光晚餐!
柴莉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強調她有男朋友,辜文森根本不能算她男朋友!
而且她晚上之所以和辜文森共進晚餐,也不是約會,只是單純為了公事。
柴蕓柳眉緊鎖地瞪著她的杯子,好像發現一只蒼蠅在她的咖啡杯里游泳一般。
她想開口澄清她沒男朋友,但又怕韋瑔誤會,以為她對他仍存有幻想……
韋瑔的眼睛籠上一層陰霾!安袷|,我想你的男朋友一定是個不錯的人,我挺想見他的,不介意晚上一起吃飯吧?”
“老姊的男朋友出國才回來,沒聽過小別勝新婚嗎?你不要做電燈泡啦!”柴莉朝韋瑔擠擠眼。
柴蕓臭著臉瞪柴莉!笆裁葱e勝新婚……小莉,我又還沒結婚,你不要亂用成語。
柴莉的語氣和動作,都暗示著她和辜文森有性行為,而她很想解釋,她從來沒和辜文森上過床,但是光想到要對韋瑔說,已經使她臉紅了起來。
韋瑔想著柴蕓的話。對呀!她只是有男朋友,又還沒嫁,仍是自由之身,任何人都可以追求她,包括他在內。
“我中文不好嘛!辈窭蜉p聲說,模樣就像不小心做錯事的孩子。“瑔哥哥,你在美國做些什么?”
“商業投資!彼卮。
柴莉眨動她的眼睫毛!吧虡I投資是什么碗糕?賺錢嗎?”
“簡單說,就是買下經營不善或周轉不靈的大型企業,然后進行重整,改頭換面后再高價賣出去,就像很早之前一部麥克道格拉斯演的電影——‘華爾街’。”
他頓一下。“我們公司很賺錢,年底給員工的分紅不少!
“你可以叫你們老板買我們飯店嗎?我們飯店財務出現問題,可能快關門大吉了!”柴莉說。
“柴莉!”柴蕓厲聲阻止柴莉再說下去。“爸的飯店是非賣品!”
“飯店財務上有什么問題?”韋瑔問,“銀行緊縮資金?失去抵押品的贖回權?”
“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沒有財務問題,只是我和銀行還沒談妥續約貸款!辈袷|回答。
他嘆一口氣!澳惆盐耶斖馊肆耍袷|,再怎么說,我是你法律上的哥哥,你不需要對我隱瞞。飯店一直虧本?”
柴蕓有些困窘地紅著臉。“但沒有虧到像柴莉說的,快關門大吉了!
“你有想過虧損是什么原因?”
“原因當然很多啰,我想主因是臺灣這幾年開了很多家五星級飯店,不像以前那么好賺了。”
“別的飯店競爭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我認為主因是米羅太舊式了,沒跟上時代潮流,既沒有SPA,也沒有湯屋!
現在泡湯和SPA按摩,已成為一般人生活的基本休閑,而米羅卻只有游泳池,難怪競爭不過其他的溫泉館。
“為什么必須每家飯店都要走上SPA、泡湯——”柴蕓匆促地說。
“你們談的話好無聊喔!”柴莉沒禮貌地打岔。“韋哥哥,你什么時候會回美國?我跟你一起走,我想去美國玩。”
韋瑔側視,將注意力轉向柴莉!笆裁磿r候回去還沒確定,等我確定后再告訴你。”
“你一定要告訴我喔。”柴莉撒嬌地拉拉他的胳臂!安豢梢栽傧裥r候那樣,每次都騙我要帶我出去玩,卻和姊姊偷偷跑出去玩。”
小時候她和柴莉都是韋瑔的一號跟屁蟲,連他和男生出去玩,她們兩個小女生也吵著要跟去。
不過,韋瑔通常只帶她去,放柴莉鴿子。
柴莉的話使柴蕓不由得憶起了童年?墒撬有其他的回憶,而她絕對不會忘記它們!
“那時候你太小了,我怕帶你出去,萬一你跌倒,回家會挨你爸的棍子。”韋瑔道。
“我現在可不小了——”柴莉故意挺了挺伊傲人的胸部。
柴莉正極力在向韋瑔賣弄風情,柴蕓覺得自己皺起了眉頭。
她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把咖啡杯放回碟子里,然后用餐巾抿拭嘴角。
“你們慢慢聊吧,我要去工作了,先失陪了!彼辉冈倏吹阶约好妹冒l浪的樣子。
柴蕓推開椅子站起身時,聽見韋瑔說:“柴莉,你姊姊是飯店總經理,你呢?”
她故意走慢一點,想聽聽看柴莉怎么回答。
“爸又沒把飯店留給我,所以我什么都不用做。”
爸是把飯店留給她沒錯,但管理飯店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每天有忙不完的事,還要跟銀行打交道,柴莉卻完全沒有責任要扛,只要血拚、參加派對就好。柴蕓的內心忿忿不平。
她沒脾氣,柴莉深知利用她這個弱點,無論伊說什么話,她都不會給伊難堪,只會關起門來數落伊的不對,她敢說伊根本是樂在其中。
柴蕓走后沒幾分鐘,韋瑔突然從椅子上跳起來。
“柴莉,我突然想起,我有個很重要的電話必須要打。”
“哦!”柴莉的嘴繃得緊緊的!胺堑矛F在打嗎?晚一點不行嗎?人家還想好好跟你聊聊呢!”
“會有時間聊的,反正我就住在飯店里,暫時還不會走!彼麚]揮手道別,朝電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