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母聞言再也忍不住失笑出聲,搖頭道:「親家母真愛說笑,哪來的寶氣?不過咱們這里雖然沒有什么寶氣,但景致卻是不錯的,你瞧!
裴母伸手一指前方,只見秋天的陽光溫暖恬靜的映照著滿山紅了的楓葉上,襯著藍天白云,似散發著金色暖人的光芒。秋葉在秋風和煦輕柔的吹拂下,搖曳飄揚,美不勝收。
「好美。」蘭郁華低聲贊嘆道,就像怕聲音大了會跑走眼前的美景一樣。
「是不是?這里的景色四季皆不同,相同的是一樣都有著驚人的美麗,你以后就知道了。而這也是我舍不得離開這里,搬進城里住的原因!古崮竿矍暗拿谰皩ο眿D說,隨后又言歸正傳,「倘若親家母有時間的話,隨時歡迎她前來做客。只是咱們家寒舍簡陋,還望她多包含。」
「娘,媳婦真能請母親到家里來做客嗎?」蘭郁華有些激動的問道。
「隨時都可以!古崮肝⑿Φ狞c頭道。
「謝謝娘!
裴母微笑的拍了拍她的手,然后看著遠方被秋天染紅的山頭,輕聲道:「不管孩子有多大,是否已成親生子,只要不在自個兒身邊就會思念、會擔心,會鎮日想著他現在在做什么?有沒有吃飽,有沒有睡好,天涼了有沒有加件衣服,這便是天下父母心!
蘭郁華沒有應聲,只因為她知道婆婆這是在想兒子了。
轉眼之間,夫君離開家去歧州都三個月了,這段期間,她從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新嫁娘變成婆婆口中的乖媳婦,鄰居口中的好媳婦,也在這個只有兩個丫鬟幫忙搭手,萬事都得靠自己動手做的平民百姓家中站穩了腳步,從舉步維艱到慢慢習慣,然后逐漸融入,并且相信再過不久便能達到如魚得水那般悠然自得。
老實說,她也沒想過自己會這么快就適應現今的生活,而且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沒有一絲強迫存在。
她想,有個好婆婆絕對是主因,其次則是因為前世的經歷讓她明白這種平凡安定的寧靜生活是多么的難能可貴,所以才會下意識把握享受這種生活,進而迅速地習慣與適應。
說真的,當初決定嫁過來,她真是為了報恩與贖罪,并且早有受苦受難的心理準備,沒想到結果卻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不僅沒苦沒難,反倒獲得前所未有的寧靜悠然,感覺幸福而愉悅。
一陣涼風吹來,將周遭的樹葉吹得沙沙作響,也讓她突然感覺到一股涼意,她轉頭對婆婆說「娘,風漸大了,媳婦扶您進屋里歇息可好?還是您想繼續坐在這兒看風景,媳婦進屋幫您拿件披風?」
「進屋吧!古崮笓u頭道。
蘭郁華點頭,起身攙扶婆婆,婆媳倆才轉身準備進屋,卻聽見原本寧靜的山林中似乎傳來了馬蹄聲,而那聲音明顯正朝著她們家方向而來。
婆媳倆對看一眼,同時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院門前方,只見兩名護院王大和林立也現身在前庭院門外,全神戒備的凝望著已出現在路盡頭的那匹馬,與馬匹上的陌生人,直到那人勒馬停下。
「來者何人?」王大揚聲問道。
來人似乎沒料到會遇到這樣的情況,愣了一下才從馬上跳下來,抱拳答道:「在下京城秦家人,特來面見裴大娘,有事相告!
聽見來人是京城秦家人,裴母和蘭郁華婆媳倆已相偕迅速走下前廊,朝那位秦家來人走去。
「我便是裴翊的母親。這位壯士,是不是我兒子托你帶信給我了?」裴母上前后,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滿臉的希冀。
這個臭小子在一個多月前,差人送了一封說他快要抵達歧州、一路平安的信回來之后便再沒有第二封信,就是要她這個老娘為他操碎心就是了,真是個混小子。
看見裴母露出一臉期盼的表情,來人面露猶豫與不忍之色,略微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開口道:「大娘,對不起,我帶來的并不是好消息,而是壞消息,裴翊他在歧州出事了,下落不明。」
此話一出,裴母臉色一白,當場身子一軟便暈了過去。
「娘!」蘭郁華眼捷手快的將癱軟的婆婆抱住,自己也有一種快要暈厥的感覺。
裴翊在歧州出事了?怎么會,這怎么可能,她不相信,不會的,這不可能!
蘭郁華抱著婆婆坐在地上,恍神了一會兒才倏然抬頭看向那秦家人,怒火中燒的銳利眼神幾可噬人。
「把話說清楚,出了什么事?你敢胡說八道,我絕對會讓你們秦家后悔莫及!」她信誓旦旦的威脅喝令道。
「小嫂子,你這是在威脅秦家嗎?」秦家來人有些不悅的瞇眼道。
「沒錯!固m郁華毫不退縮的與他對視著,如果對方真以為她只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啥也不懂,只會狐假虎威的小婦人而小看她,不將她的威脅當回事的話,她絕對會言出必踐的讓秦家人后悔莫及。
「果然是蘭學士的千金,虎父無犬女!箤χ虐肷魏螅瑢Ψ浇K于率先將目光移開,退讓了一步。
「林立,先將我娘送進屋去,讓彩袖和彩衣照顧,你立刻上山去請絕塵大師過來一趟!固m郁華轉頭對林立說。此去京城請大夫太遠,只有勞煩靈佛寺精通醫術的大師下山救人了。
「是,小姐!沽至暤,上前小心翼翼的將暈過去的裴母從蘭郁華懷中抱起,執行命令去了。
蘭郁華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裙擺與衣袖上的沙塵,動作優雅嫻靜,大家閨秀的教養展露無遺。她的手輕輕地放下,再次抬頭看向秦家來人時,原就白皙無瑕的麗顏蒼白若雪,但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見先前乍聽惡耗時那種驚震恐懼與茫然失措的神情,F在的她已經恢復冷靜,而且冷靜得有些嚇人。
「麻煩你從頭說起,將你所知道一切關于我夫君的事都告訴我!顾_口說。
那人輕點了下頭,又吸了一口氣,這才娓娓道出前因后果。
原來西北邊境在前兩個月突然戰起,與邊境之州麓州相鄰的歧州頓時也成了募兵與集兵之地,但凡年齡超過十六,非家中獨子者都有保家衛國之責任,得強行參軍,經過三個月軍營的鐵血訓練之后再送入戰場。
原本這事是麓州和歧州居民的事,與他們這些從外地來的商團商人們無關,自然也與同是商團成員之一的裴翊無關,可是不知怎么的,就在商團要離開歧州之前,與裴翊有約,要為他帶信回京而去尋他時,裴翊卻失蹤了。
秦家商團團長因知悉裴翊是蘭學士女婿一事,不敢輕忽此事,特別花了些代價請人調查,這才查出裴翊被他拜師學藝的那戶人家設計,李代桃僵的被送進軍營當兵去了。可是當他們趕往城外軍營想將人從軍營中救出來時,軍營之中卻找不到任何一名名喚裴翊的新兵。
他們心想,裴翊的身手不錯,會不會自個兒趁機逃出軍營了?于是商團便在歧州華城中多待了半月,心想裴翊若真逃了出來,肯定會與他們商團的人連絡,但是他們足足等了半個月,裴翊卻依然音訊全無,無奈之下,他們只能托人關注此事,先行回京了。
「也就是說,我夫君的失蹤是因落入軍中,而不是遭遇什么危難,恐有生命危險的失蹤?」聽完前因后果,蘭郁華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后,緩聲開口。
秦家來人點點頭。
蘭郁華頓時閉上眼睛,然后緩緩地松了一口大氣,再度張開眼睛時才用著肯定的語氣說:「那就沒事了,我夫君他肯定平安無事!
秦家來人忍不住輕挑了下眉頭,好奇的拭探道,「小嫂子好像很肯定?」
「沒錯,因為我相信他!固m郁華堅定道,相信他不會拋下他最敬愛的母親,讓白發人送黑發人;相信他會照顧好自己,平安歸來,只因為他答應過她。
秦家來人點了點頭,不對此發表任何意見,然后抱拳道:「既然消息已帶到,在下的任務已達成,告辭!拐f完,他直接躍上馬,旋即絕塵而去。
「王大,你去接應一下林立,看大師到哪兒了!固m郁華收回視線,轉頭對王大說。
王大點頭,立即轉身往山上靈佛寺的方向飛奔而去。
蘭郁華則是轉身快步朝屋里走去,神情沉重的心想著不知婆婆醒過來沒有,還是仍在昏厥之中?
大步走進裴母的房里,只見彩袖與彩衣皆立在房內,而裴母則是身蓋著棉被,雙眼閉合著,一動也不動的靜躺在床上。
「少奶奶!挂娝M房,彩袖和彩衣同時朝她福身輕喚。
「娘曾清醒過來嗎?」她輕聲問彩袖。
彩袖對她搖了搖頭。
她的心微微一沉,坐到床邊,伸手握住裴母有些冰冷的手,柔聲對昏迷中的婆婆說:「娘,您聽得見媳婦說話嗎?夫君他沒事,您快點醒過來,媳婦才能與您細說原委啊。您聽后一定也會跟媳婦一樣,相信夫君他此刻肯定平安無事,只是身不由己,暫時無法向咱們報平安而已。娘,您聽得見我說的話嗎?夫君他平安無事,所以您也要平安無事,否則等夫君回來,見您因他而臥病在床,他會有多自責!
突然之間,她感覺被她握在手中的手似乎輕動了一下。
「娘?」她有些激動的緊盯著裴母緊閉的雙眼,呼喚的問道:「娘,您聽得見媳婦說的話對不對?您若聽得見就再動動您的手,或是睜開眼睛看看媳婦,娘。」
就在她說完這些話時,她看見婆婆的眼睫毛顫了顫,然后慢慢地在她眼前睜開了雙眼。瞬間,她不由自主的淚如雨下。
「讓你擔心了!古崮缚粗,虛弱而沙啞的開口說。
她用力的搖頭,伸手抹去從眼眶中滑落的淚水,關心道,「娘,您覺得怎么樣?身子可有哪兒不舒服的?您先忍一忍,媳婦已讓林立他們去請絕塵大師過來,想必大師就快到了!
她話聲剛落,便聽見外頭傳來王大的聲音。
「小姐,大師來了!
她聞言立即起身道:「彩衣,隨我去迎接大師。彩袖,你留下——」她話未說完,只覺得頭一陣暈眩,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在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她似乎聽見同時有幾個聲音在驚聲大叫——
「少奶奶!」
「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