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茉,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這些年來妳到底怎么了?」
汪語茉含著一雙淚眼瞪著他,卻在他的眼里看出那熟悉的焦急與關(guān)切,那一波波的注視,彷佛海浪般拍打著她不甚堅固的心防。
可是她不想示弱,不想再一次沉淪進去,她挺起胸膛、豎起裝備,「我過得很好,至少我沒死,不管你想怎樣傷害我,我都會活下去!
她話說得很重,每一字一句似乎都有深切的不滿,嚴國烈愣住了,「妳好像很恨我?可是當初是妳說妳不愛我,妳只是看上我的出身而已,這些話不都是妳說的嗎?」
汪語茉甩掉淚水,「那是因為你爺爺說……我根本配不上你,他要我離開你!」
「我爺爺……」嚴國烈喃喃自語。
汪語茉搖搖頭,這一切早就無所謂了,這個部分是她自己的決定,如果因為她離開他而遭到他報復,那她也認了,只當是她認清楚他這個人,就用坐牢五年多的光陰,付出慘痛的代價。
「妳的意思是,當初妳并不想離開我?」
「那不重要了!」想到孩子在一旁,汪語茉不想再談下去,深怕讓孩子心里留下陰影。
但她被嚴國烈一把拉回來,「誰說不重要?我不要被蒙在鼓里……」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被關(guān)了五年,我也不會不敢認我的孩子!都是你!都是你,嚴國烈,我真的好恨你!好恨……」
嚴國烈愣住了,顫聲問著,「什么意思?妳怎么會被關(guān)了五年?語茉,說清楚……」
汪語茉笑了出來,聲音慘烈,「你怎么可以這么說……」
壓抑七年多的痛楚忽然全部崩潰,她以為她自己已經(jīng)忘記了,可是看見他,又讓她想起當年在法庭上他的律師所說的那些話……
[我的委托人嚴國烈委托我向庭上作證,整起事件主謀確實就是汪語茉,她為了騙取嚴家珠寶店金庫的密碼,假意與我的委托人交往……]
他判了她死刑,他知道嗎?
她忍不住出手痛打他的胸口,「你怎么可以昧著良心?你是知道我的,你該知道我絕不會做這種事情,你怎么可以……」
她放聲痛哭,可是嚴國烈依舊聽不懂,但心已經(jīng)痛得可以!刚Z茉,妳說清楚,我根本聽不懂,我求求妳說清楚……」
汪語茉瞪著他,淚水模糊了自己的雙眼,「你怎么可以要你的律師跟法院說我是強盜案的主謀……你怎么可以……你有這么恨我嗎……」
嚴國烈像是被雷打到一樣,動都不能動,不敢相信她所說的一切,可是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他所有的口才、所有的臨場反應(yīng),全部消失。
「我被判了七年,我坐了五年牢,我是個有前科的女人,我在牢里被人欺負、被人毆打,甚至在牢里生下小詩,你知道嗎?我簡直像是下到地獄一樣……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
嚴國烈全身發(fā)抖,眼眶一陣紅,他啞口無言,甚至連自己的雙手都在發(fā)抖……老天!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這些年來,她到底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
坐牢……在牢里生小孩……
「我……我不知道……」男兒淚從他的眼眶滾落。
「你就用一句『不知道』來抵銷我這些年受過的痛苦嗎?」汪語茉嘲諷著,淚水依舊直落。
嚴國烈不停發(fā)抖,沉重的罪惡感已經(jīng)快要壓垮了他,他顫抖著,良久、良久才吐出破碎的語言!肝艺娴摹恢馈摇腋嬖V我爺爺,除非他幫妳解決這個問題,否則我不會回美國,他答應(yīng)過我的……」
「你……」
嚴國烈松開攫住她肩膀的手,抱住自己的頭,「我從來沒有要律師這樣說,我不可能這樣說,因為妳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他被爺爺騙了……
那個老頭,真是狠毒!
當時的他太嫩了,竟然相信了爺爺,他忘記那個人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去完成他的目標,就算目標是他的親人也是一樣。
可是他不敢相信,爺爺竟然用了最惡毒的一招,竟然將所有罪名都強加在語茉身上,憑著嚴家的勢力,爺爺如果真想整死一個人,沒有做不到的。
他疏忽了,卻害得語茉受到這么大的痛苦。
老天!他真是該死!
嚴國烈真的崩潰了,他痛呼一聲,「語茉,對不起……」隨即仰頭狂吼,轉(zhuǎn)身拔腿離去,不敢多留,不敢面對這個女人。
他真是個沒用的男人,連保護自己的女人都做不到,嚴國烈,你真是混帳,真是該死!
這一聲讓所有人都嚇到了,還來不及反應(yīng)過來,嚴國烈就跑走了,汪語茉不由自主的擔心了起來。
「阿烈……」或許她嘴里的恨并不是真心的,不然也不會聽見他那幾句不太完整的解釋,就下意識的選擇相信了他。
嚴國烈失控的吼叫,將他那兩個助手方進與魏平給引了來,才到這片空地,就與轉(zhuǎn)身跑走的嚴國烈擦肩而過。
方進與魏平看看汪語茉,又看看小詩,根本弄不清楚狀況,只能趕緊往嚴國烈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汪語茉昏頭轉(zhuǎn)向,一下子所有往事都說了出來,內(nèi)心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是喜還是悲?
她癱坐在地上,全身虛軟,依舊不由自己的流著淚。
忽然間,有人幫忙擦拭她的淚水。「媽媽……不要哭……」
汪語茉抬起頭,看著小詩,她拿著小手帕擦著她的淚水,安慰她。
心里一陣酸楚!感≡姡瑡寢寣Σ黄饖叀
老天!她到底在做什么?沒有給孩子一個家,連一個母親也無法給她,還要讓她面對這樣的局面。
小詩,才是他們之中最可憐的人。
。
嚴國烈發(fā)了狂的奔走,不敢有絲毫停留,因為只要一停下來,他就會想起那恐怖的畫面,就會聽見汪語茉不斷說著……
[我被判了七年,我坐了五年牢,我是個有前科的女人,我在牢里被人欺負、被人毆打,甚至在牢里生下小詩,你知道嗎?我簡直像是下到地獄一樣……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
他將車停在路邊,捂住耳朵不敢聽,但每一字一句還是不斷鉆入他的腦海中,敲打著他的大腦,讓他疼痛不已。
他索性去喝酒,把自己徹底灌醉,可是買得了醉,買不到遺忘,他依舊無法忘記那畫面,甚至不斷想象,不斷痛責自己,甚至想醉死算了。
他想起自己當初向語茉許下的誓言,要保護她,照顧她一輩子,不讓她那個不良的弟弟,還有其他人來傷害她。
可是現(xiàn)在,他竟然是傷害她最深的那個人!甚至因為他,她被關(guān)進牢里,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
整整三天,嚴國烈沒有進公司,也沒有回家,更沒有再去孤兒院找語茉及小詩,甚至連方進與魏平都找不到他。
終于在第四天,他帶著滿身酒氣,回到位于陽明山上的嚴家豪宅,他不是回家探望親人,而是要回家來攤牌。
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他要重新追回語茉,跟語茉一起為小詩重新建立一個正常而完整的家庭,他的下半生,他要用全部的愛、用贖罪的心情,好好的照顧她。這一次他有能力,他已經(jīng)是個成熟男人了,他一定要做到。
但首先,他必須先與爺爺攤牌,爺爺一手拆散了他們,甚至還用計讓語茉含冤,他不能原諒,絕對不能。
晚上九點多,嚴國烈回到家中,父母親都在,嚴志雄自然也在。
看見嚴國烈一副酒醉的模樣,眼睛甚至還充滿血絲,嚴志雄甚為不悅!改阋呀(jīng)幾歲了?都已經(jīng)是嚴氏企業(yè)的總經(jīng)理了,還把自己搞成這樣。我看必須趕快跟李家提親,讓你趕快成家,免得你永遠都是這種叛逆樣!
嚴國烈默默不語,卻直瞪著嚴志雄,眼神里充滿尖銳與透視,讓人有點坐立難安。「嚴氏企業(yè)很了不起嗎?嚴氏企業(yè)的人不會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嗎?比如說向法官作偽證,強將莫須有的罪名壓在一個弱女子身上?」
嚴志雄心漏跳一拍,「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一句聽不懂,讓嚴國烈徹底爆發(fā),他開始發(fā)了狂的砸家里的所有東西,不管是古董花瓶,還是名畫,全部砸在地上。
嚴國烈的父母嚇得不知所措,「國烈,冷靜一點,不要太沖動,到底怎么回事?」
「國烈,趕快停下來,傷到你自己怎么辦?」
他停了下來,不顧自己手上有被花瓶割傷的血痕,他痛苦說著,「爺爺,我曾經(jīng)很敬重你,你是我心中最光明磊落的人;可是我現(xiàn)在對你很失望,你怎么可以這樣子傷害一個弱女子……」
「……」
「你讓語茉被關(guān)了五年,你讓她不敢認自己的女兒,你讓我跟我的親生女兒分離了這么久,你甚至讓我到孤兒院去探視時,看見我的女兒,還不知道那個小孩是我的孩子……」
嚴國烈一句句痛楚怒吼,讓所有人震驚不已,連嚴志雄嚴肅冷酷的面具也出現(xiàn)裂痕……
「那女孩……懷孕了?」
「你甚至讓她在牢里生下孩子,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一個單純的女孩,一個我愛的女孩……她最大的錯就是愛上我、認識我!」嚴國烈凄厲喊著,甚至再度痛哭,他最怪的還是自己,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無能,又怎么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
嚴志雄沉默許久,終于開口,「你遇見那個女孩了?」
嚴國烈沒有回答,只是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他知道自己失控了,今天回來的目的不是要吵架,而是要把一切說清楚。
擦干眼淚,他不會允許自己再哭了,接下來他要堅強起來,不然他要怎么擦干語茉和小詩的淚水,三個人繼續(xù)往前走?
他們是一家人!
「爺爺,我跟你說清楚,我要她!汪語茉,她是我的妻子,我愛她;還有小詩,就是語茉生的女兒,是我的女兒,我們是一家人。你給我聽清楚,我、們、是、一、家、人!」
「……」
「我知道你神通廣大,可以完全掌控我,但那已經(jīng)是過去了,就算我愿意給你掌控,那也是因為我不在乎;但現(xiàn)在,我會為了我的老婆、小孩拚命,你如果不信,我們就來試試看!
「你是在向我宣戰(zhàn)?」
嚴國烈瞪著他,兩個長相其實有點相近,個性也很類似的男人對峙著。
「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有這種小人的舉動,我也不會這樣!
嚴志雄氣弱,心里似是有著歉意,但他認為自己是為了孫子好。當初是,現(xiàn)在也是!改阌袥]有想清楚?當初她不適合你,現(xiàn)在更不適合,她現(xiàn)在甚至還有前科……」
「閉嘴!」嚴國烈大喊,「從此以后不準有人提這兩個字,你也不想想,她有前科是誰害的……是你!是嚴家!是我──」狂聲大吼,再一次深切的痛恨自己。
嚴國烈站起身,高大的身材睥睨一切,彷佛王者之姿!肝已员M于此,希望你聽清楚,也永遠記住。必要時,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也可以什么都不顧!反正當初,你做出這樣的舉動,也可以代表你已經(jīng)不顧祖孫之情了吧!」
嚴國烈話一說完,轉(zhuǎn)身就走,留下嚴志雄,以及面面相覷的嚴父、嚴母。
嚴志雄努力撐著自己,心里卻像是老了好幾歲一樣,自己的孫兒已經(jīng)跟自己正式?jīng)Q裂了。
他錯了嗎?
撫著額,輕輕揉動,想驅(qū)散那種暈眩感,不顧一旁兒子、媳婦的安慰,心里各種想法奔騰。
他不是危言聳聽,擁有一個有前科的妻子,別人會怎么看?嚴國烈又要如何面對嗜血的媒體、步步進逼的股東?
眉一皺,千愁萬緒纏繞,難道,要再重復一次當年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