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黎筱沛這輩子許愿還沒如此靈驗過。
“就跟你說不要逞強吧!”
瞪著辦公桌前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脹紅俊臉有一半遮掩在醫(yī)療用口罩后,卻仍堅守崗位不肯回家休養(yǎng)的男人,她重重放下一疊文件嘆息。
“還敢說……咳咳、也不想想是誰害的!”白鐸凡向來犀利的眼神因重感冒而削弱許多,這記瞪視少了威嚴(yán),反倒像個鬧脾氣的孩子。
“都說了感冒會傳染你不聽,現(xiàn)在嘗到苦頭了吧!
想起周末夜那一吻,黎筱沛雙頰隱隱發(fā)燙,連忙從腦海中揮去太過羞澀的回憶,專心叨念某個不聽勸告嘗到苦果的男人。
那夜他不聽勸阻執(zhí)意吻了她后,已重感冒數(shù)日未見好轉(zhuǎn),反觀她這個病毒帶原者,天生健康好體質(zhì)連流感病毒都不是對手,不過輕咳個兩天就痊愈,完全把男人的顏面踩在腳底下。
“你就是這樣對待自己心儀的男人?”他揚眉一瞥,直擊要害。
“什、什么心儀的男人?少往臉上貼金!那天明明是你主動誘惑……”她臊紅著臉否認(rèn)。
“但你并沒有拒絕,不就代表你對我也有好感?我們交往吧!彼駛攻城掠地的土匪頭子,一步也不肯退讓。
那夜,火熱而迷醉的一吻過后,他更加確定對她的感覺不僅僅是單純欲望,而是一種更深層熱切的情感,過去他不曾對任何人、甚至任何一任女友有過如此強烈的悸動與執(zhí)著--她是唯一的特例!
而依照她羞澀卻又不失熱情的回應(yīng),相信她對自己也有好感,只是當(dāng)白鐸凡信心滿滿的向她提出交往請求,回應(yīng)他的卻是一張錯愕的俏顏。
“這怎么行?你母親不會同意你和一名助理交往的。”
黎筱沛驚慌失措的反應(yīng)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白鐸凡皺著眉還來不及說上一句,她又急急說道:“再說萬一被同事知道怎么辦?小助理攀上大總裁,背后的閑言閑語肯定不會少,他們會如何看待我?許特助會怎么想?辦公室戀情通常不會有好結(jié)果,你是老板自然沒在怕……但我怕呀!”
她一臉惶然退縮的模樣,仿佛和他談場戀愛跟逼她上斷頭臺沒兩樣,這反應(yīng)教白鐸凡一股氣堵在胸口悶得厲害。
“你我都是成年人,感情的事無須旁人置喙,即便是我母親也沒有權(quán)力干涉我的人生。至于辦公事戀情,我和你一樣沒經(jīng)驗,但有自信能做到公私分明,只要不影響工作,相信許特助他們也不會有什么異議,至于其他員工的閑言閑語不過是眼紅碎嘴何曾少過?我又何須為了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放棄自己真正渴望得到的?
“撇開你那些抗拒我的理由不談,我只知道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我想更進(jìn)一步了解你、親近你。而你呢?在你心中,對我又是怎么樣的感覺?”
白鐸凡一席話讓她怔了怔,她從沒真正了解過他的想法,無論是對于他母親極力促成的相親宴,抑或是關(guān)于公司內(nèi)部的八卦流言,他一向從容應(yīng)對,直到今晚她才明白他并非不介意,而是淡定自持的功力了得,讓人猜不透他的心。
然而,他卻在她面前坦白了。
他毫無保留的誠懇與信任,讓黎筱沛堅守的心墻出現(xiàn)了裂痕,在那雙深邃黑眸的定定凝視下,她只覺得暈眩,胸口洋溢著喜悅,如同香檳里的氣泡不斷上升再上升。
他問,在她心中對他是怎么樣的感覺?
如果她說自己不曾為他心動,那便是說謊。
在黎筱沛二十六年來的生命中,從未享受過戀愛滋味,而白鐸凡又是如此優(yōu)秀杰出,在他身邊工作的這段日子,她怎么可能不對他傾心?
可是,現(xiàn)實的玻璃墻橫亙在她眼前。
他是那樣的完美自信、高不可攀,她卻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個小職員,他們無論在身份甚至是家世背景上都如此懸殊,他可以不顧忌旁人的閑言閑語,她,卻沒有勇氣。
即使心動也不可以!
她垂眸閃避他太過熱烈醉人的視線,咬著唇在心中對自己反覆警告。
一旦踏出那一步,就再也沒有回頭的余地,到時候很可能連在他身邊工作的機會都沒了,我的愿望微小卻很珍貴,只要能待在他身邊,默默喜歡著他就已經(jīng)足夠。
她是那么樣的欣賞他,在心底偷偷愛慕他,卻沒有勇氣向他表白,也不打算讓他知曉,所以,黎筱沛開口了。
她開口拒絕了他。
那天她說了很多,每個理由都是一道否決。
但與其說是在拒絕他,那些理由更像在說服她自己不能輕易越過防線,不可以喜歡上他。
想到這里,一股氣悶涌上心頭,教白鐸凡本就感冒不適的胸口再度窒了窒,連帶咳喘了幾聲。
“你看看你,前天明明身體己不舒服,還硬要參加頂樓天臺咖啡館的開幕儀式,吹了一下午冷風(fēng)病情不加重才怪!崩梵闩嬲Z氣略帶責(zé)備,眼底卻藏不住心疼。
就是那雙眼出賣了她的情感,也讓他無法輕易別開頭不再看她!
“我不過是克盡職守……開幕行程和記者會早安排好,總裁臨時缺席像話嗎?”以往醇厚優(yōu)美的嗓音此刻猶如生銹齒輪般嘈雜破碎,他才剛說完又是一陣猛咳,雙頰不知是因為發(fā)燒,抑或是咳得太猛烈而泛紅。
見他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她有些心軟。
一直以來都覺得他是個冷峻嚴(yán)謹(jǐn)、從頭到腳嗅不出一絲人情味的鐵血領(lǐng)袖,直到那天被封鎖的頂樓再次啟用,原本空無一物的天臺竟多了間設(shè)計別致的綠建筑咖啡廳,黎筱沛說不驚艷是假的。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yuǎn)的路,曾經(jīng)有人對我說:‘天臺上的風(fēng)景如此漂亮,如果高階主管們每天都能透過落地窗欣賞這片美景,為何不跟全體員工一起分享?’我認(rèn)為,這是個很好的建議!綠園咖啡廳的開幕,正是希望能提供大家一個放松休憩的場地……”
那天他在開幕儀式上的致辭,不但成功博得員工的心,也幫他換來不少媒體報導(dǎo)的推崇,闡述年輕總裁如何跳脫窠臼,以洋派作風(fēng)、人性管理引領(lǐng)鉑宇科技邁向嶄新的未來。
但吸引黎筱沛注意的,是他致辭中再熟悉不過的內(nèi)容--
那是兩人被困在頂樓那夜,她有感而發(fā)的慨嘆。
自從何菁玲挾怨報復(fù)惹出反鎖事件后,頂樓就被總裁大人勒令封閉,她曾一度怪罪這男人太小心眼,記恨她偷偷溜到上頭發(fā)牢騷腹誹他,豈料他竟悄悄指示動工,將過去閑置荒廢的天臺重新規(guī)劃一番,大方與全體員工分享整片城市河岸的美景風(fēng)光。
她這名微不足道小小特助的意見,身為公司領(lǐng)導(dǎo)者的他非但聽進(jìn)去了,還實踐得更為徹底,綠園咖啡廳就是最意外的驚喜。
“咳咳、得準(zhǔn)備開下一場會議……”
白鐸凡沙啞的嗓音喚回她的思緒,見他搖搖晃晃起身,她下意識迎上前,怎料下一秒高大結(jié)實的身軀就這么朝她倒來。
老天,這男人整整高她一個頭,是想壓垮她嗎?!
狼狽又吃力地?fù)巫“胍邪霋煸谧约荷砩系奶卮蟛√,黎筱沛焦心急問:“喂,你沒事吧?振作一點,可別昏倒啊!”
“發(fā)生什么事了?”
前來送公文的許競喬在看見兩人曖昧相擁的畫面時,鏡片后的眸光閃了閃,雖然察覺情況不對勁,卻仍不慌不忙踱步而來,最終還是在她急切的叫喚下才上前和她一同將病人扶到沙發(fā)上休息。
他可沒錯過好友眼底的敗興失望,活像嘴邊內(nèi)被人搶走的病獅。
“‘白總’,您身體無恙吧?”身為特助之首,他還是得關(guān)心一下。
“我沒事……咳,只是一時頭暈!卑阻I凡搶在黎筱沛之前逞強道,黎筱沛則是既憂心又氣惱地瞪著這個冥頑不靈的男人。
“都差點在公司里昏倒了還說沒事?”
推了推金框眼鏡,許競喬不客氣地駁回他的說辭,見病患不服想抗議,他神情淡定再度開口:“你打算看明天財經(jīng)版頭條寫著‘鉑宇科技總裁疑似病危,急召救護(hù)車直送T大醫(yī)院’?不怕影響投資人信心和股價?”
這番話讓白鐸凡沉默了,見頑固的病人態(tài)度軟化,許競喬乘勝追擊提出令他無法拒絕的優(yōu)渥條件。“不如先讓黎特助陪你去就醫(yī),然后送你回家休養(yǎng),黎特助你今天就在白總家遠(yuǎn)距辦公,如果有重要事務(wù)我會即刻通知!
“咦?我嗎?”要她當(dāng)這感冒任性鬼的看護(hù)?
“我不要去醫(yī)院!”
瞧,才說他任性,這不就來了。
“都幾歲的人了,生病還怕看醫(yī)生?”一時忘記某人的老板身份,她活像在教訓(xùn)小孩的語氣在他兇惡的瞪視和許特助充滿興味的挑眉下,尷尬咬住貪快的舌。
“呃、我是說,生病還是得看醫(yī)生比較好啦……”她干笑。
“總之我不去醫(yī)院,你直接陪我回去再聯(lián)絡(luò)醫(yī)師出診就行!卑卒h凡眉宇糾結(jié),神情決然地強硬道。
“行,就這么辦。”沒打算與他爭論,許競喬十分干脆地同意。
這些日子他早察覺兩人之間的曖昧火花,黎特助是個不錯的女人,于公于私他都十分賞識,也曾私下探詢過好友究竟有何意圖,令他意外的是對于感情生活向來低調(diào)的白鐸凡,竟頭一遭大方承認(rèn)自己對她在意得很。
雖然辦公室戀情在這人多嘴雜的家族企業(yè)中是有些棘手,再加上白母對此頗有成見,不止一次私下警告他看管好部屬,不準(zhǔn)放任女助理與總裁走太近;但理她呢!比起章鈺蓉獨斷的控制欲,他更在乎好友的幸福。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黎特助!痹S競喬微笑,以任重而道遠(yuǎn)的目光投向黎筱沛。
“什么?交給我?”她傻眼。
自從那天白鐸凡吻了她后,兩人之間竄升的電流和火花讓她沒自信能和這男人單獨相處,一想到要送他回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即使只是權(quán)宜之計他又在掛病號,卻仍讓她心臟怦然失遠(yuǎn)亂了節(jié)拍。
“咳咳、你有意見?”白鐸凡泛著血絲的黑眸危險瞇起,教她氣焰頓失。
“不,怎么會?這是我的榮幸,請白總務(wù)必讓我充當(dāng)您的一日看護(hù)。”
礙于許競喬正來回打量他倆,深怕被察覺有異,黎筱沛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這顆燙手山芋。
早知道會有今天這苦果,那夜她一定二話不說狠狠推開他!
“好餓……晚餐到底好了沒?”抱病倒臥在床,渾身發(fā)燙、四肢無力,白鐸凡氣虛喊道。
“快好了、快好了,再等一下!眰}促的女聲模模糊糊自房外傳來。
“你五分鐘前就這么說了!”他的語氣滿是指控。
在小廚房內(nèi)忙碌著,黎筱沛因他頤指氣使的口氣翻了個白眼,這間租賃的酒店式公寓是她幾個月前奉總裁大人之命替他安排入住的,當(dāng)時她曾納悶他為何有家不回,他卻僅是淡淡瞥她一眼,反問一句:“你以為,跟我媽在同個屋檐下我還能清靜?”
然后她就明白了,三天內(nèi)便替他找到這間離公司車程不過十分鐘的全新公寓。
“好餓……到底還要多久?”白鐸凡奄奄一息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男人一生病就像個任性的小鬼!
她雖然嘴上嘮叨,手上動作可沒閑著,利用臨時從附近生鮮超市買來的食材快速熬煮一鍋蔥花瘦肉咸粥、豆腐海帶骨湯,還用微波爐做出茶碗蒸,全都是些方便病患入口,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當(dāng)她端著臨危受命辛苦趕工出來的餐點來到房門口,那個打著病號旗幟越發(fā)專橫囂張的男人的反應(yīng)卻是--
“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啟動作怎么這么慢?”總裁架子不小喔。
她美眸微瞇,將餐盤桌重重放在床上。
“誰叫某人現(xiàn)成的外賣餐點不吃,偏要我煮?”沒事凈給她找麻煩,還敢嫌?
“你、你這么兇干嘛?我可是病人!”他被她粗魯?shù)呐e動嚇了一跳,氣焰頓時削減許多。
“病人又怎樣?能用那么點食材在二十分鐘內(nèi)變出這頓晚餐,你該懷著感恩的心吃下去。還是說……”
她佯裝驚嘆!安桓疑厢t(yī)院也就算了,你該不會是還想逃避飯后吃藥,才拒絕買現(xiàn)成餐點,偏要我下廚好拖延時間?”
“我只是討厭醫(yī)院那種冷冰冰的地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哪會怕打針吃藥?”
白鐸凡一把抓起碗筷就口,顯然真的餓壞了,邊吃邊含含糊糊哼道:“那些外賣就算是米其林三星大廚手藝,天天吃也會膩!
聽聽,這種話也只有他才說得出口!
“所以說在沒別的選擇下,我只好委屈點將就你的手藝……唔,這粥味道不錯,看不出來你下廚還行嘛!”
挑高了眉,他因發(fā)燒而微泛紅潮的臉上滿是意外,三兩下就把整碗粥解決,繼續(xù)進(jìn)攻下一道。
瞧他對大廚手藝不屑一顧,卻一臉滿足全力掃蕩她端上的飯菜,黎筱沛察覺自個兒心頭暖燙著,像顆在爐火旁烘烤的棉花糖,一不注意就要融化。
“別小看人,我這身廚藝可是家學(xué)淵源,打小就跟在開餐館的廚師老爸身邊耳濡目染,國高中時期更是每天一下課就去幫我媽顧面攤,想當(dāng)年在市場里還有‘酢醬妹’的封號,吸引不少客人慕名而來呢!”一提起往事她可得意了,眼睛笑彎彎,只差沒有條尾巴可以翹起來招搖。
“你家面攤開在軍營附近嗎?”他沒頭沒腦問了句。
“不是,為什么這么問?”她納悶地?fù)u搖頭。
“人家不是說:‘當(dāng)兵三個月,母豬賽貂蟬’?我想那些客人能把標(biāo)準(zhǔn)降這么低不是沒有原因!奔词故巧≈,那張利嘴依然毒辣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