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清早,喜鵲一早便拎起獨孤蘭君替她準備的裝滿了饅頭的包袱,準備前往巫山。
獨孤蘭君說他爹前幾日便派了一名叫古薩的侍衛,將上官大夫迎進巫山。而他也已稟告過他爹,上官大夫因為與她交情甚篤,才愿意來到此地替他娘看病。因此,他才會特別讓她在祭族人的陪伴下前往巫山迎接上官大夫。
臨行前,喜鵲大拍胸脯保證,說她一定會請上官大夫找出祭族人身上所中之毒。
獨孤蘭君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看得她一顆心都擰了起來,眼淚也差點掉下來,連忙踮起腳尖在他唇上印了個吻之后,便頭也不回地跑離了宅第。
雖說只是分別不久,但這可是她和師父認識以來,分開最久的一次啊。況且,師父今晚就要去偷“鎖靈盒”了,要她如何放心得下呢?
可她畢竟是喜鵲,向來不愿煩惱太久。于是,她馬上決定為了與師父再碰面之時,能夠得到他的稱贊,努力地打起精神辦事。
只是,因為替她駕車的祭族人古氏夫妻很沉默,一路都無言。喜鵲只得閉上嘴,乖乖趴在窗口看著風景。
一行三人登上了巫山走了三、四個時辰,將近傍晚時,便在巫山見著了疾行如風的上官大夫和侍衛古薩。
“你來了!”上官瑾一看到喜鵲,雙眼立刻發亮,再看她只帶了一對夫妻,他便立刻踮起腳尖頻頻引頸而望!澳銕煾改兀俊
“上官大夫,借一步說話!毕铲o因為身負重任,便連說起話來都刻意地鄭重其事。
上官瑾點頭,與她一同退到了一處角落,也壓低嗓音問:“他呢?”
“我師父有事!毕铲o奇怪地瞥他一眼,不知道上官大夫為何總是對她師父這么感興趣。
“見不著他,我來這趟干么?虧我一接到他的信之后,每天趕路趕到腿都快斷了!鄙瞎勹D身,銀發一揚,就朝來時路走去。
“等等!毕铲o立馬沖到他面前,張大雙臂擋住人!澳闳舭盐規煾附淮氖虑檗k妥了,你會看到對你滿面笑容的他!
喜鵲才說完,自己都覺得這番鬼扯說得太厲害,忍不住雙手叉腰,開心地笑了。
上官瑾也笑了,不過卻是在開心獨孤蘭君將來會為他綻放的笑容。
“他要我辦妥什么事?”上官瑾湊到她身邊問道。
喜鵲立刻把懷里的信交到他手里!斑@是我師父要交給你的信!
“不早說!鄙瞎勹话褤屵^信箋,面帶笑意地躲到一旁看了起來。
他看完之后,又對喜鵲問了幾句話后,兩人同時看向另外三名祭族人——
那三人像是舊識,也正說著話。
“……還是你聰明,當了祭師身邊的侍護!惫艠芬娭宋ㄒ坏闹蹲庸潘_,拍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你爹娘成天擔心十日祭的抽簽……若是我們兒子當年也懂得學武藝,就不需要加入十日祭抽簽,也不會年紀輕輕就……”
古薩伸手阻止叔叔說話,防備地抬頭看了喜鵲一眼。
“我對十日祭一事,感到非常難過,正在想法子!毕铲o輕聲說道。
古薩不知道她這話是真是假,也不知道這話該不該回去跟祭師稟報,于是決定再說一些話,探探她的虛實。
“聽說今日是朱純被抽中,今晚就要祭神了!惫潘_說。
“是啊,她寡母就她一個女兒,哭到我們都不忍心聽了!惫艠返钠拮酉氲絻鹤赢斈甑臓奚煅实卣f道。
“希望朱純和我兒古冬能在天上相逢,這兩人自小訂親,卻都被抽中當祭品,也是天意啊!惫艠防卫挝罩拮拥氖郑煅实卣f道。
喜鵲聞言,倒抽一口氣,也紅了眼眶。
“如果沒有十日祭,會發生什么事?”上官瑾聽得正新鮮,忍不住開口問道。
“若沒有十日祭,巫咸國的神明會發怒,我們就會死。之前就是因為有人認為從月祭變成十日祭已經夠殘忍了,而且還規定祭品必須是十五至二十五歲年齡的人,這對祭族實在太不公平,因而群起反抗不祭神。只是,那個月沒有了祭神的平安餅可食,一下死了十多人,后來還是維持了十日祭!惫艠氛f道。
“聽來挺有意思的!鄙瞎勹f道。
“人命不是拿來讓你覺得有意思的。你還站在這里做什么?不是說要幫忙把脈嗎?”喜鵲一把扯過上官大夫站到他們面前。
“你這么兇神惡煞的模樣,當心沒人要!鄙瞎勹畈幌矚g被人吆喝,不快地揮開她的手。
“我有人要啊,我是我師父的娘子!毕铲o一忖及此,圓圓臉蛋頓時嬌紅起來,顯得又傻又開心。
“什么!他娶了你!”上官瑾瞪著她,滿腔怒氣無處可發,轉身又要走人。
“那我還來這趟做什么?”
“你是男的,我師父也是男的。你們可以做什么?”喜鵲急忙扯住他衣袖,不讓他移動。
“男人和男人能做的事可多著呢!鄙瞎勹豢斓貝灪咭宦暋
古薩聞言,不自覺地后退一步。
“放心,你這種姿色,我什么事都不想和你做!鄙瞎勹伤谎,不滿地粗哼一聲,搶過原本背在古薩肩上的醫箱!拔乙吡恕!
喜鵲生怕攔不住上官大夫,急中生智地說:“我師父回眸一笑的樣子,天上仙子也比不上啊。如果是那種對他有恩的人,他一定會笑得分外燦爛!
上官瑾回頭瞪她,喜鵲只是努力擺出一臉回味無窮的模樣。
“你們兩個,把手給我伸出來!鄙瞎勹獌裳勖盎,朝那對夫妻低吼了一聲。
“大叔、大嬸,他是個有名的大夫,既然有緣相見,就讓他把一下脈。”喜韻這樣說著,還沒打算讓上官大夫之外的人,知道他們今天的目的。
古樂猶豫地先伸出手,讓上官大夫把了脈,之后又喚了妻子過來,也讓上官大夫把脈。
上官瑾問了一些癥狀之后,又朝著古薩伸出手。
“你也過來!鄙瞎勹f。
古薩不情愿地伸出手,雙眼防備地看著他。
“瞧什么?若你還是細皮嫩肉的少年模樣,本大人可能還有興趣一點——就一點!鄙瞎勹]上眼,專心地把脈了一會兒后,一把扔開古薩的手,轉頭對喜鵲說道:“三個人都中了毒!
“什么!”三名祭族人同時驚呼出聲。
“我就說我師父沒錯!”喜鵲眉飛色舞、手舞足蹈,一副中毒乃是天下樂事一般地抓著上官大夫的手哇啦哇啦地追問:“中了什么毒?”
“一種水母毒草,毒素會在胃腸處堆積著。因此身體虛寒,時有腹瀉情況,氣血終年不足。你瞧這三人唇色不都偏白嗎?還有,你們這里的河溪里是不是都沒有魚?”見三人點頭,上官瑾又忙著從他的醫箱里取了一本歷年心血集成,翻了一頁遞到喜鵲面前。“這就對了,這水母毒草生長的水里無魚能活。這水母毒草毒性不強,若是每月服上一劑解藥,便無大礙。但若是超過七日沒服食解藥,毒性無法排除,就會肚腹膨脹,終至食不下咽而死!
喜鵲拿著上官大夫的手寫本,看得目不轉睛,半天都沒吭一聲。
“你是識字不識字。靠茨敲淳。”上官瑾沒耐性地催了她一聲。
“你這圖畫得真丑。我完全看不出來水母毒草長什么樣!毕铲o說。
上官瑾瞪她一眼,立刻搶回了本子,臉色難看地吆喝道:“你看懂也沒用,你懂得如何解毒嗎?”
“大夫,你說我們都中了毒,是什么意思?”古樂不安地上前問道。
“這是否就是我們不能離開巫咸國的原因,不是因為受到了詛咒?”一直少有表情的古薩也擰著眉上前問道。
“沒有臉蛋,還有腦子,你這家伙應該還能繼續活下去!鄙瞎勹浜咭宦暫,對著喜鵲繼續說道:“他們每個月都要吃的平安餅里應該就有解藥。不過,這也得等我確定你們喝的水源里有水母毒草后,才能給解藥!
“你們平時喝的水都是些什么水,快點告訴上官大夫啊……”喜鵲轉頭看向他們,心臟評評評地跳得好快。“如果真如他所說的,那么你們就不需要再待在巫咸國等死了。
“巫咸國內的河水,源頭就在巫山。我去取水!”古薩說道,立刻快步就要離
“誰要你去取水了?我是要你先去看看水里是否無魚,水中的石頭是否包裹著一層藍灰色的薄膜,還有水岸兩側是否長了‘水母毒草’,這草的葉片和手指粗細差不多,浸到水里便會呈現半透明。然后,若這些現象都存在,你再取塊石頭和‘水母毒草’回來讓我瞧瞧!鄙瞎勹f道。
“多謝上官大夫指點!惫潘_點頭,一個躍步就到了幾尺之外。
“如果不喝那些水,就不會中毒了嗎?”喜鵲問。
“還是得每十日吃一次解藥,連吃三次才能毒性全解!鄙瞎勹f。
“上官大夫真是太厲害了!毕铲o心想著拍馬屁較容易取得解藥,連忙豎起大拇指稱贊了幾下。
“被你稱贊,我并不覺得心情愉快!鄙瞎勹逯樠鐾祀H,一臉不想多說的表情。
“若是能立此大功,我師父一定很樂意與你把酒言歡的。”喜鵲為了解藥,只得使盡全身本領睜眼說瞎話。
“最好他是感動到愿意以身相許。”上官瑾才說完,自己便掩著唇,笑得不亦樂乎。
喜鵲嘴角抽搐了兩下,對上官大夫的同情頓時油然而生。
她師父應當是早就看出上官大夫對他的仰慕,才會故意慫恿這人進入巫山替祭族人診脈吧。雖然她懷疑事成之后,師父最多應當就是扔下一句“多謝”,然后就當場拂袖而去吧。
既是如此,她更不能辜負師父的心機深沉……不,是一番用心良苦。再怎么口笨舌拙,都要變得舌燦蓮花,哄得上官大夫心花怒放。
“只要你把解藥找出來,我們一切好談!毕铲o陪著笑臉說。
“沒見過這么想把相公拱手讓人的妻子!鄙瞎勹浜咭宦暎瑓s是笑咪咪地轉身在他的醫箱里找起東西。
“快一點吧,人命不等人的啊。很快的十七日又到了,又有一條人命要祭天犧牲啊!毕铲o催促地說道。
上官瑾隨手拿了塊石頭扔她!澳愠车梦艺也坏綎|西!
喜鵲身子一偏,躲過了石頭,卻撞到了古樂妻子。
“夫人,小心。”古樂妻子扶住了她。
喜鵲呵呵笑著道謝,目光卻仍緊盯著上官大夫,準備他一有停頓就要上前催促。
“夫人,您為什么要幫我們?”古樂和妻子對望一眼后,怯怯地上前問道。
喜鵲最怕別人問她問題,這一聽立刻皺起眉,小臉皺成了包子狀。
她蹲在地上,捧著頭思索了半天后,這才抬頭說:“就是會替你們難過啊。莫名其妙就死了,很不好嘛。如果大家都有解藥,就可以離開巫咸國,有手有腳,哪里都可以活,對吧!
此時,夕陽正緩緩地落下,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絲竹聲,喜鵲和古樂夫妻全都僵住了身子。
“獻祭要開始了。”古樂老婆想到當年自己親手喂兒子喝下安神藥,帶兒子躺上白玉床,再為他臉面覆上黑布的那一瞬間,淚水再度盈滿了雙眼。
這表示師父待會兒就要去面對巫滿了嗎?喜鵲看著天際,重重咬住唇,胸口不由得一窒——師父會不會出事?
明明師父說得那么斬釘截鐵的,她之前對師父亦是信心滿滿的。但是,眼前火紅如血的夕陽,卻讓她莫名地覺得不安了起來。
“祭師真的很厲害嗎?”喜鵲絞著十指,看向古樂夫婦。
“當然厲害。我們都親眼目睹過祭師呼風喚雨的本事,大家都說他是巫咸國有史以來最強的祭師,還聽說他能讓人死而復生……”古樂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也有人說,祭師就是因為奉上了十日祭的祭品,又把靈魂賣給邪靈,所以才有這么強的靈力!
喜鵲用力地點頭,因為在她心里,巫滿每個月殺死三個年輕人就只為了替自己妻子續命的舉動,和邪靈實無二異。
“找到了,‘水母毒草’這東西得用‘火蓮果’來解。這火蓮果是極熱性果實,偏偏就生長在能結霜的山上。這火蓮果的粉末,我這里還有一些……”上官瑾拿出一包黃褐色紙包,往喜鵲面前一晃。
“太好了,連老天爺都站在我們這邊!”喜鵲驚喜地沖到他面前,一把抓住那包黃褐紙包!斑@山里有一區全長著火蓮果。∥覀兛禳c多采一些,然后你再趕快告訴我這東西怎么吃?”
“你莽撞什么!這火蓮果得先曬成干,小火炒過,祛寒毒的功效才會出來!鄙瞎勹﹂_她的手,把藥包搶回收入腰間,不屑地看了她一眼!罢娌恢滥侨说降卓瓷夏闶裁矗俊
這題讓喜鵲眨了眨眼,圓潤小嘴一咧便笑開了!八矚g我傻!
“天亡我也!鄙瞎勹_始為自己的聰明一世而感到遺憾。
一陣腳步聲讓所有人同時抬頭,只見古薩健步如飛地踏著山徑而來。
“上官大夫,一切正如你所說的,所以我取回石頭和水母毒草了!惫潘_恭敬地遞過東西。
“體力不錯,跑得挺快!鄙瞎勹樗谎,接過那兩樣東西,又彎身到醫箱里找東西,還不忘看了喜鵲一眼!斑@天色都暗了,就不曉得要點個燈燭嗎?”“喔。”喜鵲才呆呆地點頭,古樂夫妻便已拿出懷里打火石,點起油燈,站到了上官大夫身邊。
“沒錯沒錯,水母毒草就是長這樣,這石頭也確實包裹一層藍灰色薄膜!鄙瞎勹獫M意地點頭,仰天長嘆了一聲!拔夜痪褪遣皇莱龅奶觳虐。這藥方是我早在十年前,于異國島嶼上救了一座中毒的村子所發現的!
“是是是,你說什么都是對的!毕铲o覺得現在就連上官大夫的屁都香的。因為他能救祭族人啊!澳俏覀儸F在得多采一些火蓮果,多做些解藥,對吧?”
“我們得快點回去把這事告訴大伙兒!惫艠氛f道。
“慢著!毕铲o立刻搖頭說道。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她,她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一時不知道自己干么要說“不”?伤褪怯X得有個地方不對勁啊。
她看向上官大夫。師父交代過她見到上官大夫后,一切就聽他吩咐。
上官大夫雙臂交握在胸前,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同意喜鵲姑娘的說法!毕乳_口的人是古薩!拔覀儧]試過解藥,大伙兒也不見得完全信任我們。若是我們匆忙行事,被祭師或其他巫師們發現了,他們可以對我們下另一種毒。到時候,誰都走不了。”
“對對對,就是這樣!毕铲o松了一口氣,感激地對著古薩一笑。
“不如我們夫妻帶著火蓮果的粉末及果子,離開巫山。一個月后,若是無事,我們再回到巫山告訴大家真相。我們家里不過夫妻兩人,就算離開巫咸國,也不會有人被連累。若是這火蓮果實非解藥,也請大夫盡快地找出解藥。”古樂握著妻子的手說道。
“我說火蓮果是解藥,它就是解藥。你們竟敢懷疑我!”上官瑾上前就要抓住對方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