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綠羽登時有些傻眼。
就這么點小事,也能令他如此單純地感到高興?
還有,她是個如此難纏、冷冰冰、討人厭的女子,不只再三忤逆他的好意,甚至無禮的出言頂撞,像她這樣的一個人,值得他出手相助,還幫得這般興高采烈的嗎?
她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樣的一種人,但是……
她想,自己的確是欠他一次。
“謝謝!鄙叹G羽低聲道謝,心下掠過一抹異樣的柔軟。
“咦?本王雙耳莫不是壞掉了?”鳳爾霄呆了一瞬,隨即夸張地挖挖耳朵!笆菈牡袅税?否則怎么出現幻聽呢?”
──男人果然都是笨蛋!
商綠羽咬牙切齒。
據后宮傳言,霄王帶兵打仗是一等一的厲害,雖年方二十出頭,卻允文允武,是除了太子之外,當今圣上最為愛重的兒子……
哼!她就知道后宮傳言若能信,豬都能在天上飛了。
那個笨蛋除了上次詢問她身分姓名未果之后,居然就再也沒有考核細究她是何背景,甚至沒想過她是不是被派來臥底的刺客──她懷疑他知道“刺客”兩個字怎么寫。
頭一天,她被安置在一處彌漫著淡淡荷花香氣的水榭里住下。
吃的喝的,外加每日三帖湯藥,都由一個笑容甜甜的侍女送來。
第二天,情知霄王宮非久留之地的商綠羽徑自松開了蒙眼的白絹,但因眼傷未愈,眼前一片白茫茫,她活生生在門口摔了一大跤。
而且好死不死,偏偏就摔在閑來無事前來探病的鳳爾霄的腳前。
然后,全霄王宮都聽見了他的瘋狂大笑聲。
“等重見光明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要掐死他!”她嗜血地暗暗立誓。
第三天、第四天,為了不讓自己的自尊再摔成四分五裂,商綠羽忍氣吞聲地待在水榭里,足不出戶。
她失蹤多日,現下水晶閣里怕已是炸了鍋,翻了天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朱大娘絕不會讓此事傳出水晶閣外,成為后宮嬪妃們見獵心喜、落井下石的大好機會。
朱大娘只會暗中通知稟報“大人”,極力搜尋她的下落。
一想到可以讓“大人”心急如焚、坐立難安,商綠羽心頭不禁涌起了一股強烈的喜悅和滿足感。
“很好,”她嘴角往上勾,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真好,太好了!
光沖著這一點,她就該想方設法多賴在霄王宮里十天半個月,讓他們著急去!
她惡意地微笑起來,突然不急著離開了。
“妳居然會笑?!”那個渾厚嗓音帶著明顯震驚的響起。
霄王。
商綠羽的笑容倏然收起,沒好氣地道:“王爺進來前先敲個門,貴掌就會斷嗎?”
“啐,本王就知道自己方才是眼花,”鳳爾霄喃喃抱怨,“冰山怎么可能會笑?”
商綠羽自認不是個情緒易受波動的人,但是被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給消遣了、取笑了,在在嚴重辱沒了她的智慧與尊嚴。
不駁斥,這粗大個兒還當真以為她笨到沒能力反擊。
“傳聞果然沒錯。”她冷冷道。
鳳爾霄果然上鉤,極感興趣地問:“什么樣的傳聞?”
“霄王爺每日無所事事,閑到捉虱對打!彼室庵S刺一笑!肮皇浅隽嗣摹e’王!
“嘿,妳──”他睜大了黑亮的眼睛,一時氣結!氨就跄挠泻荛e?”
“不閑,王爺又怎么會三番兩次登門自取侮辱?”她冷笑的問。
鳳爾霄啞口無言,瞪著她。
“妳腦子雖不靈光,口齒倒挺伶俐的嘛!卑肷魏,他自言自語,研究地上下打量她!班牛皇侨瞬豢擅蚕!
“王爺這話是什么意思?”她眼角微微抽搐。
“就是看妳一副聰明面孔笨肚腸的樣子,沒想到妳竟然也撂得出狠話,覺得有點驚訝罷了。”他老實回道。
──笨的究竟是誰啊?
都已經指著他的鼻頭罵了,他竟然還不痛不癢的……果然皮粗肉厚的武夫,腦子都特別遲鈍。
商綠羽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時就忍不住慶幸自己是蒙著眼的,否則她怕自己真會一個沖動撲上前咬死他。
啊,不行,她差點忘了自己是吃素的。
“!跟妳這么一抬杠,差點忘了正事!兵P爾霄一拍大腿,突然想起來找她的目的。
“王爺還有什么正事可言?”她反諷。
“怎么沒有?本王正事可多著呢,不過要一一說明就太麻煩了!彼饺諔T常拍馬頭沒兩樣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懊魈鞀吀胰地方,幫我演一出戲,事成之后本王重重有賞!
“何以見得小女子愿意領王爺這份賞?”她不悅地往后一躲。
少一副施舍大恩大德的嘴臉,她向來不屑領受什么賞賜。
還有,干什么動手動腳?
商綠羽沒察覺自己雙頰莫名發燙了起來。
“黃金白銀誰不愛?”鳳爾霄奇怪地看了表情怪異的她一眼,理所當然地補了一句:“女人都是愛錢的!
“嗤!
“妳不愛錢?”他驚異地睜大眼!澳菉厫凼裁?”
自由。
可偏偏這是任何人都給不起她的,除了“大人”之外。
商綠羽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鳳爾霄摩挲著下巴,微帶迷惑地研究著她。
他通常仗著滿腔熱血在做人做事,什么事都是先干了再說,從未曾想過值不值得的問題。
那一日出手“救”她,也是出自那一股熱血沸騰。
所以就算她身分未明──能出現在皇宮里,總不會是什么路邊的阿貓阿狗,閑雜人等吧、態度惡劣──反正他自己的也沒好到哪里去、渾身長刺──不過人長得倒挺漂亮的就是了,他也完全不介意。
反而這幾天下來,鳳爾霄還覺得挺有意思的。
這還是頭一次有姑娘敢跟他唇槍舌劍、頂嘴來頂嘴去的,不管他是天王老子還是瀟灑俊哥兒一枚,她完全沒把他放在眼里。
他從來不知道跟女人斗嘴是這么有趣的一件事。
而且每回見到她被他激得反唇相稽,原本冰冷淡漠、蒼白得像雪的臉蛋就會染上兩抹紅暈,他就覺得挺可愛的。
“為什么老臭著一張臉?”他沉吟半晌后,脫口而出。“其實妳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歡!”
商綠羽腦門登時轟地一聲,雙頰紅得嬌艷似火。
什么東西?他到底在胡說八道個什么東西?
“王爺在說什么笑話?”她重重一哼,臉蛋上的潮紅卻怎么也消褪不了!拔規讜r笑了?”
“還想瞞人?方才妳真的笑了,我看得很清楚!彼滩蛔∠胍低的笠幌滤t通通的粉頰,手指在她面前比畫了半天,最后還是作罷。“妳有空就多笑一笑,也賞心悅目一些!
趁人眼睛瞧不見的時候偷碰人家,好像有點勝之不武,也非男子漢大丈夫所為。
“我不是花瓶,用不著賞心悅目!彼龕灪叩馈
她最痛恨的就是這張臉皮子,若不是這張國色天香臉龐惹的禍,她又何須……
商綠羽硬生生抑下胸口的不適感,別過頭去。
算了,何必在意他無心的一句話?
“妳不是花瓶嗎?”鳳爾霄偏著頭,目光一一描繪過她雪白粉嫩的鵝蛋臉,如黛的柳眉,嬌小若櫻桃的紅唇和細致優雅的玉頸,在唇邊喃喃:“可我就覺得應該是……”
她真的像極了一只上好玉石碾成的雪色剔透玉瓶兒,皎潔、高貴卻脆弱,彷佛輕輕一觸就會不小心給碰碎了。
跟她的壞脾氣一點也搭不起來。
但無可否認的,她真的很美,美得驚心動魄,令人無法忽視。
他終于注意到這一點。
“王爺這話是什么意思?”她不悅地蹙眉。
鳳爾霄凝視著蒙住雙眼的她,不知怎地,俊朗面孔沒來由的一紅,吶吶道:“呃,我沒什么意思……方才我說到哪兒了?喔,對,我想妳幫忙我演一出戲!
“就當小女子不識好歹,不懂知恩圖報,”商綠羽沒瞧見他臉上奇異的紅暈,只是撇了撇唇!翱晌覄倓傄呀浘芙^了!
她一點都不想跟宮里的任何人任何事扯上任何關系,如果可以,她連宮門一步都不想踏進來。
就算他罵她狼心狗肺,就算他認為她無情冷血,都無所謂。
反正這類的話她都聽了十七年,半點也不稀奇。
雖然……她覺得他并不像心胸那么狹窄的人。
“妳甚至還不知道我需要妳演的是什么戲?”
“演哪一出都一樣,我沒興趣!彼。
“妳不怕我生氣嗎?”他盯著她。
“我該怕嗎?”她反問。
他眨著眼睛,一時語結。
“如果王爺是那種小鼻子小眼睛,凡事斤斤計較,樂于挾怨報復的人,那么沖著我的刁牙利嘴和出言無狀,恐怕你早讓人把我攆出宮去了吧?”商綠羽純粹就觀察所得道。
鳳爾霄怔怔地看著她,不知為何突然高興了起來!昂伲瑠呎媪私獗就。”
她臉一紅,隨即清了清喉嚨,冷淡地道:“好說!
“那就不談條件和報償,”他黑眸炯炯,笑看著她!叭绻麊渭兪俏疫@個朋友請妳這位朋友幫個忙呢?”
她一震。
“現在我不是王爺,也不是救治妳眼睛的恩人,只是妳的一個朋友。就當幫朋友的忙,妳愿意和我合演一出戲嗎?”
商綠羽怔怔地望著他渾厚聲音來處,心頭莫名熱熱的、緊緊的。
朋友?
“咱們誰也不欠誰,就是朋友對朋友,朋友有難就得兩肋插刀!彼肿煲恍,“我做得到,那妳呢?”
她從來沒有朋友……
“妳不愿意嗎?”面對她的一徑沉默,他的語氣漸漸有些不確定!皧叢幌矚g有我這樣的朋友嗎?”
說不出究竟是動容于他居然可以樂天得一塌胡涂的關系?抑或是因為他迷路小男孩般可憐兮兮的悵然語氣,莫名地打動了她憤世嫉俗的心的緣故?在商綠羽的理智來得及把關前,話已沖口而出──
“好!
“真的嗎?”鳳爾霄的臉龐瞬間亮了起來。
話既已出口,她想反悔已來不及,只得硬著頭皮道:“就朋友對朋友,誰也不欠誰的那種,其它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沒有,你最好別想太多!
“成交!
雖然不知道她后面那幾句彎彎曲曲的話是什么意思,但是對于中心思想是“凡事只看結果不問過程”,做人宗旨是“能當朋友好過做敵人”的鳳爾霄來說,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