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完,解英就到書房處理了些事。
到了晚上,他難得興致好,便微服到外頭的館子,用了一頓地道的羅州菜;用完餐,他又包了全京城最好的戲院中最大的一處包廂,獨自欣賞了一出美麗的戲。
他本以為今天是讓人無法開懷的一天。
早朝那批官員還有心眼窄小的森妃,著實讓他受了氣,他也為和州難民的處境發了陣愁。
可和那小婢女單獨處過后,很神奇的,他的精神整個開朗了起來,甚至有了閑情逸致去吃吃館子、看看戲。
解英以肘撐桌,手支頰,表面上雖專注的看著臺上的戲,嘴里還泛著好看的微笑,讓人以為這戲演得多好,使他看得這樣入神,但其實不然,他腦理想的,全是那小兔子的種種。
一想到她想拿這些東西給他墊墊肚,卻因為有些怕他而退縮;可又擔心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似的,最后總佯裝著堅強,靠近他,鍥而不舍的要哄他吃東西的樣子,他就很樂,好像喂食他,是她的主要工作;他吃了,她就會很高興。
而今天在浴池里發生的事,實在又是一絕。
他不自覺的笑出聲音,并且打定主意,以后入浴時,這小婢女一定要在場。
她為他添加了許多生活情趣呢!
興致似乎更好了,解英招來戲院的跑堂,要了一壺溫酒來小酌。
戲直到一更時才結束,王府派了馬車在戲院外等候,他便回府了。
在車上,他靜靜的坐著,看著窗外的月光,隱隱約約的,他覺得身體很熱,胸口也有些悶脹,他想是喝了酒的關系,便閉上眼小憩。
到了府、下了車,他身體的異常還是沒有改善,這讓他心情壞了。
「王爺,您回來了!辜以子先ィ戳丝此,忽然驚呼!竿鯛敚诿袄浜!身體不適嗎?」
「我沒事,你別管,下去。」解英揮手,想遣開所有人。
他身體不佳的時候,最痛恨有人在他身旁,他不要讓人看到他異常的模樣。
「要不要小的請恩美做些什么……」他當家宰這么多年了,很清楚這主子的個性,主子沒冷冷的告訴他要轟掉他的女婢,就代表這女婢他還看得上眼。
雖然恩美有些胡涂傻氣,但很神奇的,主子并沒要她馬上滾蛋,家宰合理的推測出,王爺喜歡恩美服侍;這時若恩美出頭,他們就不用當炮灰了。
「我說了,不用,我要休息,不準任何人來打擾!」可現在,連恩美也無法引起他的興致了,他的身體越來越無力。
家宰見主子口氣硬了,便不再多說;解英自己一個人回到了寢殿。
「王爺就是這樣,什么都不愿靠人!辜以卓粗庥⑾У谋秤皣@氣,跟旁邊的婢女說:「妳啊,去叫恩美來,要她好好看顧王爺,別讓王爺有任何閃失!
恩美聽到解英回府,就趕忙結束手邊的其它活兒,花了些時間燒了盥洗用的熱湯后,便提著前往解英的寢殿。
她來到解英的寢殿門外,正要出聲,里頭忽然傳來痛苦的呻吟聲。
「呼……呼……呃……」
恩美心一蹦,臉色全白了!高祝俊箘x那間,她腦袋里閃過許多可怕的念頭,
「啊──」緊接著,房里傳來了低吼。
這下恩美真的怕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闖入了房間;熱湯灑了她全身,燙得她咬牙,但無法讓她不正視里頭的人的痛苦。
當她進到房里時,那痛苦的喘息聲與哀叫聲,卻都已經聽不見了。
「這……奇怪?」恩美覺得詭異,這房間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就好像……只有她一個人似的。
不、不會是……死掉了吧?她想。
她趕緊繞過門,往解英的床鋪看去,上頭有凌亂的被褥,可是……卻沒有人?
這是怎么回事?
「剛、剛剛……明明就有人的聲音啊……」怎么忽然不見了?
恩美趕緊上前查看,發現除了被褥,還有解英汗濕的寢衣也在上頭。
可、可……人呢?
她慌慌張張的將被褥掀開,看了看,又跪在地上,將地下四周全看過一遍,在將這寢殿全搜過──沒有人。
事情真的好詭異,人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恩美呼吸急促,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站起了身,又回到床邊,仔細的摸索著床鋪。
摸著摸著,她一愣,她感覺到手碰到了某個物體,就在糾結的衣服底下。
「是、是什么?」她咬咬唇,顫抖著手,慢慢的掀開了那團糾結的衣裳。
她看到了一撮頭發,深吸口氣,再掀下去……
忽然,一個黑影竄過窗外,遮蔽了外頭投射進來的月光。
恩美一震,嚇得手失去了控制,一下就把那衣服全翻開了──
這次,她停止了呼吸。
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可同時,她也無法忽略彌漫在這殿宇四周的危機。
她咬牙,用衣服把床上那東西給包起來,抱在懷里──那東西只有她半只手臂長,就像只布娃娃似的。
她東張西望,最后決定跑到一只壁櫥后的縫隙躲起來。
那壁櫥大,放的位置又沒貼近墻,她瘦小,剛好鉆得進去。
不久,她的預感成真,那黑影果然不是尋常之物,而且不只一個,有好幾個。
她屏息聽著外頭的動靜。這些黑影像貓一樣的腳步聲,在這殿宇四處游走。
她稍稍往外一看,發現她這角度可以看到解英的床鋪。
一個黑影晃過床鋪,發現床上沒人,就動了氣,竟拿了一把亮閃的刀,往床上狠戾的砍啊砍。
恩美目睹一切,顫抖著。
如果她剛剛讓這東西留在那兒,不是早被砍死了?
她抱著那東西,緊緊的。
接著,又有黑影跑來她附近,搜著四周可以藏人的空間,比如這寢殿的所有耳室,就連她身旁的這只大壁櫥,也難逃他們的搜索。
還好她藏著的隙縫小,在黑夜里看起來更加窄黑,所以他們不疑有它,又去搜了別處他們覺得可以藏人的地方。
恩美想,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他們這樣咄咄逼近,甚至亮出刀子,砍著本有人躺著的床,難、難道……他們是來殺肅能親王的?!
她心里極度不安,沒有想到有人可以這么狠、這么絕。
此時,懷里的東西蠕動著,驚醒了她。
那東西傳來了低微卻痛苦的呻吟,她暗地叫糟,這些人都還沒走,她可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于是她心一狠,用手輕按住那東西,不讓他在發出聲音。
就這么過了一刻鐘,這些黑影發現這間殿宇沒有他們要的人、要的東西,只能悄然撤退。
恩美又等了一會兒,覺得真的安全了,才緩緩的、不失警戒的,帶著那東西,爬了出來,趕緊奔回自己住的下人屋舍。
下人屋舍在王府的西南角處,與王府主院以一排樟樹相隔,有很明顯的主從之分;從遠處望來,甚至看不出這樹林后還有一排簡陋的房舍。
恩美跑回了她位于最角落的房舍,這房間本可住三個人,但現在府中下人沒那么多,因此恩美被配到一間可以獨居的房間。
她想,這間獨居的房間,會不會就是為了現在這個突發狀況而準備的?
她將門窗緊閉,確定不會有人突然闖入后,才稍稍安心的把懷里的東西給放在床上。
她應該沒有悶壞他吧?想想,她突然覺得好笑。
自己好像撿了一只小貓還是小犬一樣,怕被父母知道,便偷偷帶回家藏著……
可這個人,不是一般的小貓小犬。
雖然……他現在的身形,只有一只女孩玩的布娃娃那么大……
她深吸口氣,試著讓自己好好冷靜。為什么他會變成這樣?
那東西似乎被悶昏了,包在衣服里都沒有動靜。
她有些不忍。雖然這家伙平日待她一點也不好,但好歹也是個尊貴之軀……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將衣服掀開,讓那東西的頭露了出來;可她還是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盡管她抱著這樣身形的他那么久,還是一點真實感也沒有。
那個儀表堂堂的肅能親王,解英,即使美得像女人,卻也的確是個六尺男兒之軀──
然而現在,竟像縮了水似的,只、只剩下……
就像她眼前看到的──
只有她的半只手臂大,抱起來的分量就如一只布娃娃。
這是怎么一回事?!
那東西──呃,解英,似乎要從昏迷中醒來了。
他皺了皺眉,呻吟了幾聲,然后,張開了眼睛……就這么對上了恩美的視線。
哦……沒想到這家伙即使縮小了,眼睛看起來還是很美麗……她胡思亂想著。
她在想,這堂堂不可一世的親王,如果知道自己縮小了,不知會做何反應?
老實說,她有些期待呢!
只見解英張著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盯著這個比他大好幾倍的人頭。
他的眉頭仍是微皺,但臉上并沒顯露任何慌張的神情。
「盲子?」他開口問了一句,聲音還是像以前一樣穩重好聽。
「呃,小的在。」恩美見他反應這么正常,不由得也像平常一樣回應他。
「這兒,是哪里?」他疑惑的問。
「王爺,是小的住的房間!
「是嗎?」他環顧這破陋的房間,眼睛又轉回恩美身上。
「盲子啊,妳……」他遲疑了一下,像在找著措辭。
「是?」
「妳吃了什么?」他問!冈趺醋兊媚敲础螅俊
「耶?」這話問錯了吧?
解英想要起身,但身體好像很重,甚至頭昏腦脹,不禁讓他搖搖晃晃的。
更重要的是,他這位王爺可是全裸著的呢!
「王爺,您先別動好嗎?」
恩美紅著臉,趕緊到衣箱里搜衣服;即使她身形矮小,也沒有一件是適合現在的解英穿的──
現在的解英,就連穿那剛出世的嬰兒衣服都嫌太大。
于是她只好讓解英,先將就那件把他包回來的大衣。
解英還是鎖著眉頭看她!高真是詭異!
他苦笑著說:「我以前怎么會以為……妳很嬌。俊
恩美說:「王爺,這事有點難以啟齒!
解英馬上接話!笡]錯,妳到底吃了什么變那么大,真是難以啟齒。不過妳還是說吧,我慢慢聽,再考慮要不要原諒妳!
吼,這個人!為什么連變小了都還這么自我。
「王爺,不是我變大了!苟髅肋是好好的跟他解釋!甘悄冃×。」
解英不說話,像鷹隼一般瞪視她。
這局面似乎變成是她在說謊,而他這個做主人的,正考慮要不要相信她。
要這樣高貴的人承認自己變小、變弱了,連她也很難開口。
恩美嘆了口氣,去取了一面鏡子來。
這鏡子只有她的手掌大,連她的臉都不能照盡,然而,一放到解英面前,卻將他的上半身照得一覽無遺。
「王爺,您看吧!苟髅勒f:「真的是您變小了!
解英瞪大眼,以同樣的力道瞪視著鏡子,好像想把鏡子給瞪碎一樣。
他伸出手,顫抖的去碰觸那鏡子的邊緣──鏡子邊緣裝飾的一朵小花,都比他的手掌還大。
他有些生氣,用力的去捏那鏡子邊緣的小花,平常,這種小鏡子他一下就可以捏爆,可現在,他卻撼動不了半分。
他的手冒青筋,顫顫的緊握著鏡子。
「拿開。」他冷冷地說:「我不用妳的東西!
「咦?什么?」
「去我那里,拿鏡子來!顾е勒f:「是妳的東西變大,不是我變小了。全是妳的問題。」
恩美垮了嘴。
這、這個人……怎么那么不可理喻?!像個孩子一樣,幼稚的在鬧脾氣。
恩美忍耐著,畢竟,他還是肅能親王啊……小孩的。
「王爺,現在回去不太好!顾f:「您知道嗎?方才有一批人想要暗──」
可她話還沒說完,解英竟兇吼吼的打斷她。「我叫妳去妳就去,什么時候讓妳多說話了?!」
到了此刻,解英完全失了平時的從容優雅;如果方才他還有保持一點風度,那都是他的耐力與修養造成的,可并不代表他心理一點也不慌急。
他還有那么多事情要做,這些事情都已經在他的人生中規劃好了,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來打亂他的步調!
恩美被他一吼,愣了一下。
可隨即,她的臉也皺了起來。
這個意外,的確把所有東西都打破了,連這應該遵循一輩子的主仆關系。
忽然,解英被懸空抱了起來,毫無預警的在半空上「飛」了好幾圈。
當世界不再旋轉,他又被上下搖晃,就像個被頑皮孩子玩弄的布娃娃一樣。
恩美被激紅了臉。「混帳!」你最好搞清楚,現在到底誰比較大!」
「妳、妳這家伙……」解英忍著想吐的沖動,對恩美的反應感到吃驚。
這小兔子,竟敢這樣對他?
「是我比較大!我比較大!」恩美激動的說:「以前我可以聽你的,可現在你不聽我的,你只會倒霉!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些黑衣人給殺死了!」
「我可是肅能親王!」解英也吼。「注意妳自己的言行!」
「如果我永遠把你關在這屋子里,哪里也不放你去,你這肅能親王,可以搞個屁?」恩美的鄉野氣息,全被激出來了。
解英也見識到了,這只小兔子,平常都在裝乖,其實是不折不扣的野丫頭!
「盲子,我告訴妳,我是個很會記仇的人!顾嫠
「王爺,我也告訴你,我小時候最不愛惜的,就是像你這樣大小的布娃娃!顾瑯泳嫠
兩人的胸膛都急速起伏,怒氣不消,互瞪著彼此,瞪到都想動手把對方的眼睛給挖出來了。
此時,有人急促的敲了恩美的門。
兩人一驚,終于結束了對峙。
「糟!」恩美喊了一聲,看了看門,又看了看解英,趕緊把解英抱起,丟到衣箱里!改阆榷阒駝t會嚇死人的!」
「痛!混帳……」解英還沒罵完,就隨著衣箱的蓋子蓋上而消音。
解英想,他真的不懂愛惜布娃娃。
「來、來了。」恩美心虛的打開門,原來是家宰。
「妳一個人在這兒吵什么。俊辜以桌Щ蟮膯枺骸竿忸^都聽到聲音了。」
「抱歉,家宰,請問有什么事嗎?」恩美趕緊道歉。
「什么事?出事了!」家宰焦急的說:「我不是喚人讓妳去照顧王爺嗎?妳去了嗎?」
「呃……」她該怎么回答?
「妳這丫頭,知不知道王爺的寢殿被人闖了!」家宰喊道:「王爺不見了!」
「啊……真、真的嗎?!這……這該怎么辦?」她努力的裝著吃驚。
其實,王爺在她的衣箱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