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軒!”一個不滿的嬌斥聲突然響起。
他臉色微變,飛快的退開身,再回頭笑看著迎面走來的妻子,“你怎么來了?不是在房里休息?”
“在娘家待太多天,我想回去了,找不到你,有奴才說你往這里來—— ”她邊回答,但一雙含妒的眼眸瞪著唐曉怡。
“我只是出來走走,怎么那么突然,不是說明天一早才回去?”他問。
“我連一晚也不想待了,哥突然出遠門,我跟娘纏了幾天要些銀票,娘又只會叨念她能給的全給我了,她也沒了,哥嚴厲管著娘的錢,帳房也被交代不能給我這個大小姐—— ”她是愈說愈火大,“我在這里就是個討人厭的,多留一晚做什么?”
“好吧,那就回去!迸耸儡幹酪菦]順妻子的意,她的火氣只會愈來愈大,偏偏他對她的耐性愈來愈少,兩人就愈吵愈多。
但他要走,她卻動也不動的直瞪著唐曉怡,“你這死丫頭是沒見到本大小姐嗎?還是我嫁出去了,你這丫頭也不必喊人了?”
她頭低低的欠身行禮,“大小姐!
季語欣沒好氣的瞪著她,“抬頭。”
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直視。
季語欣討厭她的雙眸,可以說從她八歲時,第一次看到這丫頭時,就不喜歡她這雙超齡沉靜的眼眸,“奴才就是奴才,謹守自己的本分,要被本小姐發現你勾引—— ”
“說什么?!”潘世軒沒好氣的打斷她盛氣凌人的話,“有你這天仙美人的妻子,還有你常放在口中“我娘家哥哥豈是你惹得起的?”我哪來的熊心豹子膽敢看上她?”
他話里的嘲諷,她怎么聽不出來?但她還是驕縱的瞪他一眼,“你最好是!痹賾嵟目聪蛱茣遭,“總之,烏鴉就是烏鴉,別作鳳凰的蠢夢!
她甩袖就走。
潘世軒撇撇嘴角,還有些不舍的回頭看唐曉怡一眼,才不得不跟上前去。
誰要當鳳凰?何況季語欣那脾氣要跟她共事一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很想做鬼臉,但忍住了,待兩人身影走遠了,她也快步往燈火通明的竹林跑,但在竹林轉了一個多時辰,也沒見到老虎。
“真是的,我還特別做了菜,難道要自己吃嗎?”她失望的喃喃低語。
偏偏,前方的盛苑是禁區,她不能踏進一步……
她眼睛突然一亮,有了!她飛快的奔回廚房,拿了塊黑布包住微溫的瓦鍋,再度回到竹林內,打開黑布、瓦鍋蓋,她忍不住開心地笑了。
拿食物來引誘就行了,上回毛小孩不也是聞香而來?
雖然這鍋肉是用要丟棄的食材做的,但她學習廚藝多年,再加上重生前,可也是吃遍世界各大美食的天之驕女,腦袋加手藝,這一鍋肉味道極香,讓人聞了就垂涎三尺,相信那只毛小孩應該不會錯過。
夜風輕拂,月光皎潔,她將瓦鍋放在一片較大的空地,自己再躲在竹林一隅,雙手合十希望那窩香噴噴的好味道能吹得遠一點,吹進盛苑……
來了!竹林月影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接著,一只熟悉的黃色身影正緩緩走來,它悄悄移到食物旁,頭部放低,琥珀色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著四周,鼻子微微抽動在嗅氣味。
“還真的聞香而來,果然是只貪吃的毛小孩。”唐曉怡忍著興奮之情,慢慢的走出來。
是她?!居然敢批評他!而且,毛小孩指誰?他嗎?他直視著她。
唐曉怡慢慢的走到瓦鍋前,看著老虎似有疑問的瞅著她看,神情不太好,她不安的吞咽了口口水,“我說你毛小孩你不開心嗎?但,這代表親切!
誰跟你親切—— 我是主子,你不過是個奴才!
她咬著下唇,看著老虎直勾勾的瞅著她看,“呃,你吃啊,你還記得我吧?冰糖肘子?”她試著表示友好,緩緩的蹲到瓦鍋前,指指鍋內,“這很好吃的,是我用油爆蒜頭,大火后再下牛腩翻炒,待肉變白,再加姜、蔥、醬油、水、酒一起炒勻,待香氣出來后,全放到砂鍋里小火燜煮三個時辰才完成的,肉質有彈性又不會太軟,香氣四溢,有沒有?”天啊,真的好香,她都咽口水了。
邊說邊自己吞口水?她簡直像個白癡,他嗤之以鼻。
“怎么不吃?我可是提心吊膽偷煮的,我比你愛吃,但把口福留給你,你別浪費!彼奔钡挠终f了,怕它轉身就走,吃也不吃上一口。
他其實已讓志邦喂飽了,但這鍋肉聞起來真的很香—— 罷了,看她這么有心、還這么有膽量的分上,他就吃一些……
吃了!吃了!唐曉怡開心極了,瞧它專注低頭吃肉,真的好可愛喔,她實在忍不住伸手去摸它,毛茸茸的,好舒服,也好有感覺,好像回到她的獸醫時代……
她又摸他?!
他抬頭瞪她,還發出不悅的低咆聲。
她尷尬的收回手,而老虎還是老虎,吃完了就閃,沒有半點依依不舍。
但從這一天開始,唐曉怡的生活不再只有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還多了冒險跟刺激,她一次次的放餌喂食,雖然毛小孩總是很現實的大快朵頤就走,但她總是把握機會摸摸它,跟它說說話,也跟它抱怨。
就在偷偷喂它半個月后,她才慢半拍的想到一件事。
所以,這一天,她備的食物沒有繁復的烹調,調味料也沒加,沒想到,總是準時出現在竹林里討吃的毛小孩吃了一口后,竟然兇巴巴的瞪著她。
誰要吃這沒味道的東西?!他抬頭瞪她。
“當然是你吃,你是老虎耶,理應吃生肉,不該吃烹煮過的熟食,但念在你被人豢養太久,咱們就一步一步來,這叫水煮肉,下回,我再弄個九分熟、七分熟,最后來個五分熟,總之,你得慢慢習慣吃生肉!碧茣遭f得理直氣壯。
吃生肉?!她瘋了!他繼續瞪她。
“真不吃?可是,你應該回歸山林當你的山大王。”她同情的看著它,“說來,爺有點不對,老虎哪能養在家里。∵@叫虐待動物。”
多事!他嗤之以鼻。
“你不是嫌我多事吧?”唐曉怡跟它相處半個月,已經將它當親人、好友了,誰教她在這里沒半個朋友,能有多寂寞就有多寂寞,“嘿,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那什么眼神?你是老虎,按理,你口中的美食就該是生肉,那是你的天性跟野性,哪天你回到山里生活,你會餓死的,我真的是為你好,毛小孩。”
也許吧!不過,他沒興趣吃。這陣子愿意讓她喂食,是沒想到她的廚藝極佳,遠比平時元志邦準備的佳肴更勝一籌,既然是白煮肉,就免了。
這一回,他沒吃,率性走了。
原以為第二日她會改進,沒想到,還是水煮肉,他當然不給面子。
接下來幾日,唐曉怡竟然全部準備生肉,還義正詞嚴的道:“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老虎也有,像我—— 唉,反正我不會害你的!
他看著感慨萬千的她,但可沒忽略她邊說邊伸手偷摸他的毛皮幾把。
不得不說她真的挺特別的,膽識過人,說話的語氣俏皮靈活,外表清秀,但一雙靈秀慧黠的黑白明眸卻相當動人,也許是這雙眼眸,讓清秀的外貌添了抹難以形容的吸引力。
但對她準備的沒煮熟的肉,他還是一樣視若無睹的走過去。
“毛小孩,你有沒有那么不給面子!我可是特別替你留的,不然哪輪得到你吃,我比你更愛吃呢。”她說。
這一點倒是真的,當了她口中的毛小孩多日,她有時還會留一點給自己吃,小小口的咀嚼,延長吃的時間,再吃得干干凈凈,而且她心情不好時或生氣時,會氣呼呼的抱怨一大堆,但開始吃東西后,她就笑咪咪了。
“毛小孩,生氣也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快樂也是一天,只要還有東西可吃,就得感恩,還想什么呢!彼f。
他覺得她很好笑,情緒這么好安撫,他只聽過一醉解千愁,沒聽過一吃也能解萬愁。
此刻,夜已深,再加上入秋,氣溫涼了些,她聰明的坐在竹林的背風處,嘀嘀咕咕抱怨著這段日子,她最常抱怨的杜大娘——
“你說,在廚房里當王,有必要這么神氣嗎!”
她邊說邊將揣在袖子里的肉包子拿出來,打開紙包,正要拿起來咬時,毛小孩的大頭靠近,舌頭一卷,沒了!
她難以置信的瞪著它,“你居然搶了我的晚餐,你這毛小孩是土匪還是流氓?你的明明在這里!”她用力的指指被它忽略在一旁的瓷盤,上面還有她特別留給它的水煮肉,“我加了鹽巴,也煮熟了,我妥協了,你不能捧個場嗎?老虎吃太多調味料的東西實在不好!
到底是我要吃,還是你要吃?
他搖搖頭,一腳還不爽的踩上瓷碟,不意外的,圓盤破了。
“完了,我要被扣工錢了,毛小孩你是抗議了吧,其實,我也知道你想吃我曾煮給你吃的冰糖肘子、紅燒牛腩、宮保雞丁、紹興醉雞……”說著說著,她又吞口水了,“老實說,也不是我不愿再煮,這些都是用一些要廢棄的食材加加減減才做出來的,做的好不克難,除了食材,還得挑整理廚房的時間來做,分秒必爭,那代表的是,我得同時收拾跟烹煮……”
難怪!他愈吃愈不過癮,不成,一旦變回人形,他一定得好好交代廚房一番。
隨著一日一日,她的心事愈說愈多,他才發現府里很多事他都不知情。
隨著秋意漸濃,他變身為虎已有月余,依過去的經驗,這幾日,他應該會變回人形,所以他總是特別小心,就怕在她的面前變身。
畢竟,妻子那驚恐至極的臉龐,全身顫抖的樣子深植腦海,不知為何,他不想、極度不想這個丫頭在未來的某一天也以同樣的害怕神態看著自己……
這一日,從來不敢踏進盛苑的趙秀妍突然帶著丫鬟進入書房,臉上盡是掩不住的笑容,但在撞見元志邦身旁的大老虎時,她臉色刷地一白,身后的丫鬟更是嚇得直發抖。
老虎看了臉色蒼白的老夫人一眼,即邁開步伐往另一邊的門走去。
“老夫人,它不傷人的!痹景钫嫣嬷髯与y過,一旦化身成虎,能與主子相處的只有自己。
“我知道,只是它畢竟是野獸……沒關系,只要紹威喜歡就好,”她笑咪咪的坐下,這才發現桌上就是一些有關茶葉、茶山等資料,元志邦連忙要收拾,但她搖搖頭,“皇上今兒叫貼身太監送來一道圣旨,紹威不在,我只好代為接旨了,你知道圣旨寫了什么嗎?”
他打量著她,“看老夫人這么高興,莫非是爺在兩個月前與皇上反應家族中多是老弱婦孺,男丁極少,”見老夫人臉上笑容更濃了,他便接著道:“但皇上卻一再重申未來若遇戰事,仍希望由爺帶兵征戰,難道,爺直言既從將軍晉升為王爺,希望皇上將人選放在其他人身上一事有好的結果了?”
說是“好的結果”,他卻無法確定這對爺來說真的是好事嗎?畢竟跟皇上請辭主帥之位也有半年多,不是爺畏懼上戰,而是,沒有馬匹能上的主帥抑或是變身成虎的主帥,如何領兵沖鋒陷陣?
“是,就是這事,皇上應允了,未來若真有異族侵犯,不必紹威披掛上陣,皇上已交代嚴將軍招訓新血,另外,皇上也允了紹威可以為家族生意忙碌,有事再行進宮,得以以家為重!
趙秀妍愈說愈開心,接下來又談及兒子的婚事及延續香火等事后,又問:“你說紹威這一趟下江南與茶商談合作事項,都去月余了還不回來?你也催催他!
“是,老夫人,我等會兒就派人催去!彼Ь吹牡。
趙秀妍滿意的在丫鬟的隨侍下走了。
老虎再度走回書房。
元志邦看著它,“爺都聽見了?”見它點頭,他又道:“盛世太平,皇上允了爺求的事,爺應該放心了。”
能放心嗎?琥珀色眼眸透著孤苦之色,一顆心更是百轉千回,難以平靜。
“晚膳時間到了,爺最近吃的較少,我還交代廚房改變菜色,看能不能讓爺多吃點……”
元志邦后來說了什么,他已沒在聽了,他想到在廚房里受盡欺凌的小丫頭,不知為何?一想到她,沉重的心情突然輕松許多。
“去哪里?爺,晚膳待會兒就有人送進來了!
但老虎還是離開了,元志邦困惑的搔搔頭,是自己多心嗎?怎么覺得爺最近老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