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鏢局成立了!
厚重的大門敞開,還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就為了等貴客上門。
起初幾天,所有人還興高采烈,直往門前瞧。
然后,三天過去了,人們開始有些納悶,情緒也從欣喜,漸漸轉為疑惑。
到第十天,疑惑開始轉為忿忿不平。
直到第十五天,鏢局成立才半個月,這些粗勇漢子的不滿,就再也積壓不住,陡然爆發出來了。
「媽的,為什么沒人上門?」匪性難改的銀寶,率先跳了出來。
「是啊,別說人了,連鳥都沒飛下來幾只。」這可是名副其實的門可羅雀。
金寶坐在角落,也插上一句。
「大哥,嫂子這主意是不是太笨了點?」
聽見有人竟有膽子嫌他可愛的老婆笨,西門貴用凌厲的目光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兇惡得像是想要當場動手把弟弟的骨頭拆了。
金寶被瞪得全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
一旁的銀寶沒有察覺,還張著嘴,不斷抱怨著。「我看,這樣下去不行啦,大夥兒鐵定會餓死的!」
秀娃端著熱茶,剛要走進大廳里,聽入耳的就是這句話。她的視線落到丈夫的身上,瞧見他緊擰著眉,心里也難受得緊。
這無人上門的窘境,是她早些就料到的,畢竟新店開張,多少會有門前冷落的景況。為了招徠顧客,她還派人去了鄰近的村落,以及熟識的商家,逐一發了帖子。
可惜的是,那些商家雖然有膽子接帖子,卻沒膽子上門來。
畢竟,這可是西門家呢!
那個惡名昭彰、聲名遠播,連吵鬧的小孩子聽見,都會嚇得停止哭泣的西門家,這會兒竟要洗心革面、改邪歸正,開始做起鏢局生意,專門替人押貨保鏢。
這跟找群野狼來看守羊群,有什么差別?!
縱然秀娃誠意十足,但是這些商家與村落老早都被搶怕了,對這西門家已是信心全失,只要西門家答應不來劫掠貨物,他們就都要感激涕零、跪地謝恩了,但若是說,要讓西門家押運貨物,商家們可是絕對不肯的!
強盜變保鏢,就算是真的,也壓根兒沒人敢上門。
坐在主位上的西門貴,環顧著不滿的男人們,煩不勝煩的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安靜。
「羅嗦,才過個幾天而己,又等等看再說!」
站在角落的秀娃,輕嘆了一口氣。
身為妻子,她最能感受到丈夫的情緒。他向來意氣風發、傲慢不羈,剛成立鏢局的時候,還能顯得興致勃勃,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那雙黑眸里也漸漸變得黯淡。
其他人的沮喪與不滿更是明顯。沈重的陰霾,就像冬日天上灰蒙蒙的云,籠罩著西門堡,遲遲不肯散去。
眼看杯里的茶已經變涼了。秀娃離開大廳,重新換了杯熱燙的茶,但這一去一回,當她走進大廳時,男人們已經鬧了起來。
「爺,不行了!」
「再這樣下去,骨頭都要銹了!」
「還是去搶吧!」
「沒錯!」
「哞——」
「這只牛為什么還在這里?!」
「哞——」
「哞什么?別以為有爺撐腰,就可以囂張了!」
「土匪改行當保鏢,根本沒人會上門嘛!」
「做生意嘛,總沒這么簡單!
「是喔!」
「當初你不是第一個贊成嗎?」
「你那時不也說,大夥兒武藝高強,一定有人捧著銀子上門?」
口角爭執很快的演變成肢體沖突,男人們像是要發泄這些天來累積的壓力與精力,個個卷起袖子,開始展開「友誼賽」。
身為始作俑者,秀娃瞪大了眼,站在丈夫身旁,眼看男人們揮拳相向,惡狠狠的痛揍同伴,她驚慌又愧疚,幾乎想沖進場里,大聲告訴所有人,她手邊私藏的銀兩,其實還夠所有的人白吃白喝個幾年都還有剩。
只是,她才剛起身,西門貴卻伸手,輕而易舉的把她拉到腿上,制止了她下場「調!沟拿酪。
「你坐下,別管他們。」
「可是……」她遲疑的看了看眼前的一團混亂,又抬起頭來,注視著好整以暇的丈夫。
他看著她,勾起薄唇一笑。
這笑,可勾得她的魂都要飛了出來。四周彷佛靜了下來,她瞬間什么也聽不見,整個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這個男人,還有他那威力無邊的笑……
嘩啦!
巨響驚醒了迷夢。
秀娃頓時清醒過來,驚慌的張望著,赫然見到一張椅子被摔個粉碎,而桌上的茶壺則是連壺帶蓋撞上墻。
眼看戰況愈來愈激烈,見不慣粗魯場面的秀娃,只能抱緊丈夫,愈來愈往他懷里縮去。
「夫君,真的不用管嗎?」啊,有人流血了!
「不用。」西門貴還是從容得很,甚至低下頭來,湊到她耳邊嗅聞!改闵砩鲜遣肓耸裁?怎么有花香?」秀娃羞得直躲,就怕那些人在斗毆之余,還會轉過頭來,瞧見他光天化日之下毫不遮掩的親昵舉止。
「夫君,別……」
「嗯?」
「我沒搽東西,只是洗澡時添了幾朵茉莉,呀!」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舔了她的耳朵!
白嫩的小臉瞬間燒紅,她羞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匆忙用小手遮著耳朵,提防丈夫再度偷襲。
這羞澀的模樣,反倒更勾起了他的「興趣」,欲望讓他黑眸晶亮,俊臉上的神情,活像是想一口吞掉她。
新婚至今,丈夫這眼神表情,秀娃不知見過多少回,再加上絲裙之下他腿間的堅挺熱燙,更牢牢抵著她不放,根本就是「證據確鑿」,羞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在西門貴眼里,她愈顯羞澀,看來就愈可口。他陡然抱著她起身,也不管大廳里已鬧得雞飛狗跳,逕自就要回房去,快快享用妻子的溫香軟玉。
「夫君!」
「嗯?」
「現在……現在天還亮著!」她羞赧得不敢見人。
「那又怎么樣?」
眼看丈夫「吃」意甚堅,心慌意亂的秀娃,只能努力思索著,該用什么理由才能讓丈夫罷手。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有了動靜,一個男人匆匆跑進大廳,手里還捏著封信猛揮。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大聲的嚷叫,終于讓西門貴也停下腳步,皺眉轉過身來,瞪著那人問道:「什么事不得了,這樣大聲嚷嚷!」咳!壞了他的情緒!
「爺——有——有——」那人奔到桌前,喘了兩口氣,才將手中的信遞了出來。「有客人上門啦!」
「什么?」
「真的假的?」
所有人一陣騷動,原本在打架、在吼的,在揍人或是被揍的,全都在轉眼之間停了下來。
「是真的,外頭剛有人送信來,說是他主子要請我們保一趟鏢哪!」
「夫君,快放我下來!」秀娃一時也忘了羞,小手猛拍丈夫肩膀!缸屛仪魄!」
縱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大局為重,西門貴臭著一張臉,還是把妻子放下地來。只見她才剛離了他的懷抱,連站都還沒站穩,伸手就去拿那封信。
她才剛把信拆開,無數顆腦袋也同時湊了過來。
「怎么樣?」
「是啊,真是生意上門?」
「嫂子,上頭寫些什么?」
「真有人要請我們嗎?」
秀娃迅速讀完信,仰起小臉,高興的環顧眾人。「是真的!顾吲d極了!笇Ψ揭\一批貨物到京城,回程時還要托運上好的絲綢,來回一趟,愿意付鏢銀三百兩!」信封里頭,還有一百兩訂金的銀票。
三百兩?!
男人們露出敬畏的表情。
哇,三百兩耶!那可夠大夥兒吃多久。
「是哪家發的信?」西門貴問出了重點。
「呃……」她壓低音量,盡量小小聲的說。「東方家!
雖然,她已經出嫁,但是哥哥的關心卻從沒停過。翼哥哥肯定是知道西門家成立鏢局,曉得她將會面臨的窘境,這才捎來這趟交易,替她解了燃眉之急。
但西門家的男人,卻根本不領情。
「什么?!東方家?」
「嫂子,你開什么玩笑!」
「我們搶東方家,早搶得習慣了!
「是啊,這趟要是只能看,卻不能搶,那有多難過?」
「東方翼存心折磨我們!」
「可惡!」
男人們的吼叫聲嚇得秀娃連連后退,一個沒站穩,又趺回丈夫懷中。她轉過頭來,發現西門貴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腰側,才沒讓她當場跌倒。
相對于她的驚慌,他無疑冷靜多了。
「來,」他大手一提,拿起桌上的鐵茶壺,塞進她的手中!冈页鋈ァ!顾目跉馄届o得像是在建議她,炒菜可以多擱點蔥。
「。俊
「砸吧,哪個最吵,就朝哪個砸過去。」他朝喧鬧的人們看了一眼!搞y寶最吵,腦袋也夠硬!顾替她挑出人選。
秀娃捧著鐵茶壺,還有些不敢置信,只能仰望著丈夫。「但是……」
薄唇上笑意更濃,他伸出手來,捏了捏她軟嫩的小臉,很好心的提醒她!钢挥羞@樣,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他簡單的話語,卻讓她的心頭暖透。他的行動與言語,都透露出他的信任與寵溺。在這一片喧鬧與反對聲浪中,他才是站在她這邊的。
剎那間,她好感動好感動,連帶的也有了勇氣,就按照他的指示,抓起沈重的鐵茶壺,用力朝銀寶砸去。
咚!
所有人都呆住了。
雖然她勇氣有余,但力道卻不夠,丟出的鐵茶壺,不是落在銀寶頭上,而是砸在他的雙腿之間。
「啊——」凄厲的慘叫響徹云霄。
慘遭攻擊的銀寶,雙手搗著腿間,痛得眼淚狂奔,在原地直跳。「媽的,是哪個王八蛋敢——」
「對不起!」驚慌的女聲響起,眾人紛紛轉過頭去。「我只想砸在地上,但是一時沒抓穩,哪知道……」她臉色慘白,看著小叔。「銀寶,你還好吧?」
不好!
嗚嗚嗚,當然不好!
銀寶敢怒不敢言,要不是礙于男性自尊,他簡直想趴下來,哭爹喊娘的放聲痛哭。
男人們更是震驚不己,對她完全刮目相看,不但不敢再吵再鬧,甚至不敢發出聲音,有人還偷偷退了幾步,臉上盡是恐懼。
秀娃的小手扭著絲裙,尷尬得好想躲回丈夫懷里。她低垂著小腦袋,不斷重申。「我……我……我只是想引起你們的注意……」
「你成功了!刮鏖T貴還露出驕傲的表情,對妻子第一次「出擊」,就有如此良好的效果,覺得與有榮焉!赋盟麄冹o下來,快把你想說的話告訴他們!顾嵝阉
啊,對,她還有正事得說!
秀娃忍著罪惡感,挺直了身子,連連深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才恢復鎮定!竷杉医粣海呀浭沁^去的事了。東方家的生意,也是樁生意,我們沒有理由推卻!乖偻,就真的沒生意了!笓尳匐m然能快些掙得錢,但總是違法的,不是長久之計!
「咱們都搶了幾十年了。」有人咕噥著。
西門貴把另一個鐵茶壺,也塞進妻子手里。瞬間,所有的男人都縮了縮身子,夾緊雙腿之間。
秀娃繼續說道:「替人保鏢押貨,不但有銀兩可領,況且光明正大,更能顯出幾位大哥的武學長才。」
聽著那柔柔的嗓音不著痕跡的吹捧,男人們的表情這才好看了些。只不過他們的視線還是盯著鐵茶壺,就怕一不小心,又會有人受害。
「是各位武藝高強,東方家才會前來邀聘,往后更是不愁沒生意上門。再說,除了幾位大哥外,還有誰能保證東方家的貨物可以一路平安?」
這番話,聽得男人們連連點頭。
「沒錯,除了我們西門堡,可沒人能保貨物平安進京!」金寶拍了拍胸脯,對這一點肯定得很。
「是!」
「還有誰比得過我們?」他們就是最強悍的土匪。
「嫂子說的對,這的確是筆好生意!
「沒錯!」
確定所有的人都換了表情、改了口氣,終于被她說服時,秀娃總算松了一口氣。她抬起頭來,對丈夫露出笑容,預備再接再厲游說大夥兒時,卻陡然覺得暈眩起來。
「嫂子,你說看看,我們該怎么做?」有人提出問題。
「是啊是啊,少夫人,您倒是說說看!
「少夫人?」
「您怎么不說話?」
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擠出笑容,回應眾人的追問。但是,深沈的暈眩襲來,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愈來愈黑,終于再也站不住了。在昏厥的前一瞬間,她還感覺得到丈夫的懷抱,以及那熟悉的咆哮,還有他驚慌怒極的吼叫……
然后,黑暗就吞沒了她的所有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