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一個大缸。魚,里頭要養魚!边t暮春最后結語。
遲暮春說完一輪,李衰衰心底粗估是一筆夠她吃十幾年的開銷,曾總經理卻點頭點頭猛點頭。
她心底微嘆。這就是公司營運部的總經理?聽妖怪的話,不如去聽神棍的,偏偏眼前的是妖怪跟神棍的合體,唉!
“遲先生,還有哪邊需要改進?”
她在心底搖頭,只差沒叫他遲大仙了。
他定定看著曾總!叭,用該用的人,言盡于此。”說完,又若有思量!霸傆X得受人滴水恩,必當涌泉報嗎?”
話是問曾總,但那對精雕細琢、瑩瑩發光的寶藍視線卻是穿透對方,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對她,還是對曾總說的——她索性低下頭,避開尷尬。
“那當然!當然!涌泉……啊對對!紅包,唉!我都忘了您的酬勞!
“曾總留著吧,也別送了。”
“遲先生這怎么好意思,我送您出門……”再抬眼,咦!人呢?
高人都愛一語雙關!他愛透這種一語雙關!開心點數厚厚紅包鈔票一陣子后才警覺另一對不速之眼,曾總臉皮抽搐,紅紅白白,最終放下聲:“嘿嘿,李小姐呀,今天的事別說出去。唉呀……你看你的腳沒事吧?。俊背槌鲆粡埱噔n塞給她。
翻臉比翻書快。她頓感一陣惡心。
一拐一拐回到自己座位,內心仍是忐忑,著手桌上必須輸入的一疊資料,卻發現一張秀氣名片不知何時擱在吐司包裝底下。
上頭三個字——遲暮春。
“受人滴水恩,必當涌泉報……”腦中驀然閃過這句話。什么跟什么呀!轉而一想,糟!狐貍妖怪是否看上她的特殊體質在算計?不不、不可能!什么爛體質早沒了,早跟她無關了!
她不想賒欠妖怪什么東西,也不可能會賒欠他什么的!
咕嚕嚕嚕!钏ニッ,實在是餓得頭昏眼花、走投無路,只好拖著行李來到名片上筆寫的地址。
名片白凈凈,只印了“遲暮春”三字,翻過背面是鋼筆寫的精煉——妖怪老巢就妖怪老巢吧。
她咬著慘白嘴唇。世事難預料,禍福無常。她的生活慘淡,上次曾總賄賂的修鞋車馬伙食費沒幾天便開銷完,而公司又因財務危機而拖欠薪資,加上房租租約已到期……
她被趕出租屋處,身無分文,啊——不行,冷靜冷靜!以前再慘也沒事,沒事沒事……那時恰巧地瞄到名片,就決定孤注一擲了!
穿著鞋帶顏色不搭襯的布鞋,她繼續拖著行李往廈門街拐彎走去。
還以為像遲暮春這種“人”,名片上特地書寫的地址該要是神神秘秘、氣氛靜謐的地方,沒想到卻是家快炒店。
她再三確認,眼前的快炒店確實不神秘,但就氣氛上而言——
時間接近晚間七點,理應是客人很多的時候,這里卻異常冷清,員工也少得莫名;應該說,她只看到疑似老板的一人在店內,還注意到玻璃電動門有些破損,掛著的盆栽搖搖晃晃。
正躊躇著,里頭陣陣飯菜飄香迎面而來。
媚惑呀、銷魂啊……她像賣火柴小女孩般站在雪地上,想“嚓”地點亮火柴取暖。
但口袋是空的,錢包里應該還有些銅板,她好餓,好餓好餓——
門突然開了。
“哎呀!你是李小姐吧?”灰發蒼蒼的山羊胡老板迎上,一雙手在滿是油漬廚兜上擦了擦!疤昧,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里面請、里面請!
李小姐?
……等等!老板稱呼她“李”小姐?
她睜圓眼。為什么第一次碰面,老板就知道她姓李?是認錯人,還是她像火柴小女孩一樣有幻覺了?
“我是姓李沒錯!彼嗳嘌邸
“唉呀!那就是您啦!遲先生交代,這幾天可能會有位李小姐來,遇到定要好好招待一番!我剛剛瞧就你在門外張望,我就想你是李小姐。”
老板拉著她入座,擦擦桌椅!皝韥韥!遲先生說你一定要坐這個位子。這些我請,以后你三餐找我負責。噓,別跟其他客人說喲!
她腦中的不明就里及不上三日來的饑腸轆轆,一大碗香噴噴的飯端至面前,菜色豐富堆滿山,她扒扒扒,塞得滿嘴飯菜,隨即愣住,突地感覺眼前有道金黃影子閃過。
一抬起眼。“咳……”害得她差點嗆到。
怎么到哪都遇到妖怪?業障,這肯定是業障……啥時眼前又多了一只妖,是俊俏臉皮,一身青衫。
喀!他用筷子搗了搗盤內綠色!鞍。t先生跟我說……”
又是遲先生!
她滿嘴飯菜,看他嘴巴一開一闔,然后他將一堆一堆綠色夾到她盤里。
“怎么你跟遲先生一樣啦,偏食偏得這么嚴重,不吃蔬菜不行啊。”
瞄眼旁邊忙活的楊老板,那人又喀喀喀撥了一大半綠色給她。
回神,她已經吞完一大口飯菜了。
“唔……”雖是餓得連鍋碗瓢盆也可狼吞虎咽下肚,但也沒必要像喂豬一樣塞吧。
“啊,我叫斐悅,是遲先生派來負責安排你住所的。”理所當然、順水推舟地將整盤剩余的花椰菜通通撥到她盤里。他瞥見她手中的白名片,毫不客氣地一把抄去。
“呦,遲先生給你寫了東西的名片?那可奇了,他遞名片從來很少在上頭寫東西,我還記得他最早的名片是一片雪白,連名字都沒——不過大家看了名片還是知道他是誰……”他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的同時,目光掠過她到后方便打住,她跟著轉頭,對上一群大搖大擺的兇神惡煞。
她趕緊低下頭,眼不見為凈眼不見為凈,吃飯吃飯,兇神惡煞也是來吃飯罷了,、、腳步聲……沒想到那群人的腳步停在座位旁,突齊聲頂禮:“悅哥好!”
“噗……”她噎了,喝了一大口金黃啤酒又嗆著,她從不知道人坐在椅子上,腳踝也能拐到。
“噯,免禮免禮!遲先生說過的,你們該做就做!膘硱倲[擺手,望了下門外對街。
“是,悅哥說的是。”那群彪形大漢互使眼色,一屁股坐下,架子大得很,挑門口最近位子,占滿。
她……她她她造了什么孽要夾在這些兇神惡煞中?一整桌的殺氣騰騰。她瞪大眼,其中一名腰間還插了個什么?
她倒抽三口氣,不自覺地從腳底顫到頭頂。
楊老板迎上!爸T位大哥,小店常蒙你們照顧,這些就托你們麻煩了!闭f完,遞上包得厚厚的一疊信封——李衰衰睜圓眼,這是收保護費呀?就算四下沒客人,也太明日張膽了點!
他們……是道上的人嗎?那么……遲暮春也是道上的了?
她繼續扒幾口飯,看著老實的老板被兇神惡煞勾肩領去的背影;難道就因為是遲狐貍的地盤,就可為所欲為,命令人往東往西?
生意冷淡還要受氣?狼狽為奸,全屬一掛!她用力擱下筷子,瞪了眼對面的斐悅!斑@頓飯我吃不下了,太“惡”了!”
她將錢包里僅存的銅板掏出,總共五十元。她不想白吃老板的,若不是自己身份可議,真想、真想……哎喲!想是太久沒大吃大喝了,胃一時承受不住地酸酸疼疼。不行呀,她不能生病,不能生病,不單單是錢的問題,她不能去醫院的!
她這頭暈手滑破錢包落地,一角露出身份證——她發現自己好像有點醉了,擰開水龍頭嘩啦啦洗臉,潑在臉頰上的水滴冰涼涼,刺激她清醒。
她這才聽到后門外隱隱約約有兩人在談話。
“楊老板,我們這個月手頭闊綽,您拿去裝潢店鋪子或開分店,找苦力工頭小弟,我們都有人手!蹦贸龈蟀t包,客客氣氣。
“唉呀,分紅就多給小弟嘛!崩习逋妻o,皺紋隨著笑意起伏,拍拍兇神惡煞的肩頭!斑@幾天場子給砸鬧了,許多老點被他們嚇跑了呢。如果今天不是你們來幫忙,恐怕又有小太保來鬧場了,”
“我們是楊老板您當年好心供餐養大的,請再忍耐三天,我們幫您擺平!
“不可以啦,他們是年輕不懂事啦,誰沒年輕過?再說遲先生不是另外派了個小財神?”
她聽得一愣一愣,事情好像不是表相那般——遲暮春、遲暮春到底是什么來頭……
后方斐悅吊兒郎當地環胸身前傾!袄钚〗闶欠裨敢鈩由,隨我至遲先生安排的住處去呢?”
她回頭,才注意到方才坐的桌位上,擱著大大一顆金元寶。七、八點晚間時段,莫名的客潮涌入快炒店……
啊……她覺得天旋地轉了。自己的酒量不過幾罐啤酒、幾大杯啤酒罷了,竟就這樣醉醺醺了。
眼前的門孔像只飛蛾撲撲姍姍,她踉蹌掏出一支鑰匙——辦公桌的鑰匙戳著宿舍的鑰匙孔,幾次不成后,她開始放聲:“……好一只美麗的大狐貍,好一只美麗的——大、狐貍……”
碰!哎喲,疼!額頭啥時撞到一堵厚實的墻啦!
她揉著腦袋,抬眼!澳裁磥碇?擋門啦!喂!斐悅,有雕像擋門啦!你……你別小看我!”她指著自己鼻子,沒幾秒后,又咯 跌倒,埋在甘草味中,她瞇起眼,一片澈藍入眼。
“遲先生。”她酒氣熏天,斐悅掩鼻,開口說得鼻音嗯嗯!拔也钊顺醪讲檫^了,她久居國外的父母在她高中時因一場車禍雙亡,但她憑著自己的努力念完大學,還考了幾張證照,于去年進入曾氏企業營運部行政組當約聘助理,她擁有的體質是天時地利贈予。”斐悅加強音量,因為后方李衰衰唱美麗大狐歌唱得更大聲。
遲暮春淡應一聲。
“噢……”她一個踉蹌,他順勢攙扶住她。
“遲先生!膘硱偪此崂龍A圓手臂,原本在心底醞釀的,又說不出口了。
“你先去休息吧,擇日再追查!比卫钏ニヅ试诟觳采希t暮春眉眼慵懶,卻無不耐。
不是她么?若是她還在,年紀也差不多這大小了。她會怎么做?說著不好不好,笑意滿盈,還是小嘴滿口說著要行善積德……
“是的,遲先生!膘硱傃壑樽恿锪镛D轉,應聲蹬蹬走下樓梯,離去前瞥見李衰衰嘴角牽出幾音,而遲暮春的表情似乎微微一愣。他搖搖頭,走下樓。
啊……水滴子懸了半天,落在地面,她一嘴的酒味咂咂!昂佟蠛凇
遲暮春一愣,有些錯愕。“你剛剛說什么?”他以為是飛蛾撲燈光啪搭啪搭誤擾的吵鬧,于是想再確認。
喀擦!她推門跌坐!按、嘿嘿……”伴隨一連串咯咯笑聲,晶亮把手圖像擴張扭曲,映出一只美麗大狐,他訥訥看著那樣的自己,瞇起眼,想他一身皮毛銀黑,人族創意貧乏,總愛稱他順口的大黑,這些年來自己總對這兩字多心。
一屋子酒氣隨她嚷嚷醺染——
好一只美麗的大狐貍……好一只美麗的……
人說,酒醉了,哪個年紀的都會回到小孩,他霎時啞然,蹲下!澳愠l呢?”
嘴巴開闔,沒了聲音,她感覺身上一陣暖,暖得好似一艘船在汪洋中漂泊,漂泊著找到了避風港。
她搖入星空藍的夢中,一直至天方明,扎得宿醉刺眼,她埋首床上撫額,還陷于宿醉的頭疼發呆,依稀,昨晚好像想了一整晚的“好一只美麗的什么狐貍”……
她皺起眉,手表嗶嗶兩聲打斷思緒。奮力爬起身,四周摻漫甘草香氣,發覺一件墨洗改唐大袍自身上滑落。
這宿舍,很像,好得很啦……
她將原本遺留在宿舍的墨洗改唐袍子交還斐悅,正遲疑輕浮的他哪適合這種暗色系跟甘草香味,剛巧從袍子暗袋抖出了一包甘草小丸,她這才明白袍子香味的來源——
她咬了咬下唇,咽口水。
不吃不吃,她從不吃這種小孩零嘴……不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