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然望他,看著他自行撕下一段衣袖,包扎傷口。
她忽然明白了,他是要藉著手臂傷口的疼痛來抵御春藥發作,劇烈的痛能讓一個人忘卻欲念。
這都是為了她,為了保全她的清白,可她卻誤會了他。
她用力咬唇,悔恨莫及。
“你聽著,真雅,我不管你要嫁給誰,與哪個家門聯姻,那都不能阻擋我對你的愛,我不會因為你名義上屬于別的男人就放棄你,不敢愛你!彼蛔忠痪,表白心聲!澳阌浿,此生此世,你擺脫不了我!”
此生此世,她擺脫不了他。
這是威脅,更是他誠摯的愛語,她懂了,他既不計世俗的眼光相隨于她,便不會用世俗的手段逼迫她,他不會強要她的人,甚至容許她不交心。
他只想愛她而已,只想要她的愛。
她怎么能誤會他呢?不該懷疑他的……
她覺得心酸,眼眶不禁泛紅!睂Σ黄,無名!
他撇過頭,不看她!蹦銦o須道歉,我只要你相信我。你記得自己對我許下的第三個承諾嗎?你說過會信我!
“是,我相信你。”她伸平撫摸他臉頰,凝定他的眸,滿蘊說不出口的憐愛!拔倚拍!
從今以后,她再也不會懷疑他了。
◎◎◎
“我不結婚!
隔日,真雅喚來兵部令曹儀以及曹承熙,宣示自己的決定。
兩人臉色一變,正想說話,她微擺衣袖,不慌不忙地解釋。“不只是承熙,任何男人,我都不會嫁,若是能坐上希林的王位,我將終生不婚。”
她欲獨身一輩子?
曹氏父子愕然,疑惑相望。
“我想過了,我既欲成王,我的夫君便不能是朝中大臣,否則他將藉此結黨營私,即便他個人無此意愿,巴結籠絡他的群臣必不會少,情勢將促使他成為我的禍患!彼D了頓,深幽的眸光慢悠悠地掃過曹氏父子!芭醯臋嗤蝗萏魬穑业奶煜,不能與枕邊人共享!
她言語若冰,意態堅定,曹氏父子惘然無言。
“這么多年來,我們向來走同一條路,同心協力,你們對我鞠躬盡瘁,我銘記在心,若是你們了解我,便該信任我,有朝一日我登基為王,必不會忘了你們的汗馬功勞,到時我自會論功行賞,無須以婚姻束縛,我也不會辜負于你們!闭f著,真雅淡淡揚唇!澳銈冋f,是嗎?”
她這番立論合情入理,既褒揚對方待己之忠誠,同時亦隱含威嚴,警告對方不得以婚姻行威脅。
軟硬兼施之下,曹氏父子一時尋不出話來反駁,只能愣愣地聽著。
半晌,曹承熙總算啞聲開口。“殿下說的是真的嗎?登上王位后,您果真將終生不婚?”
“不錯!闭嫜艌砸愕仡h首。
他悵惘,眸光明滅不定,看得出對她此番宣言很是震撼。
倒是老謀深算的曹儀,很快便判讀了他們無法改變公主的心意,她能在戰場上殺伐決斷,對自己的婚姻,當然能夠有所堅持。
“臣明白了,就照殿下的意思吧。”他讓步了。
但曹承熙仍不情愿!翱墒堑钕,我與父親雖然一心效忠于您,但家族其他長輩卻是頗有異心,他們或許會與太子結盟──”
“若是如此,那便是我個人能力不夠,他們不信任我能成王,寧愿選擇另一個人!闭嫜蓬D了頓,唇畔噙著一抹清冷,眼神凝冰!澳敲矗易砸矔兴駬,誰是可用之材,又對我忠心耿耿,我總是能分辨得出來的!
這話挑得很明了,曹承熙還想說些什么,但曹儀阻止他,拉著兒子退下。
“爹!為何不讓我說?”曹承熙抗議。
“還能說什么嗎?”曹儀皺眉,粗聲駁斥!澳憧床怀鰜韱幔抗饕讶皇氰F了心了!”
“可是──”
“她是王!
“什么?”曹承熙一愣。
“她會是個偉大的女王。”曹儀低語,捻須微笑,神情帶著贊賞與向往!彼杂兴鶊猿峙c原則,絕不輕易屈服,即便想要王位,也不會為了稱王,許人不該許的東西,交換利益──她會是個很好的王,她有那樣的資質!
曹承熙怔怔地聽著父親感嘆。
“承熙,認了吧!”曹儀諄諄勸誡兒子!斑@樣的女人,不會委身于任何一個男人的,她心胸懷抱的是整個國家,是天下蒼生。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要他死心嗎?多年的相思,滿腔的愛慕,要如何瀟灑地放下?
曹承熙惆悵地尋思,揚首,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
◎◎◎
“是嗎?真雅拒絕了?”迷蒙的月色下,開陽佇立于東宮花園池畔,聆聽心腹屬下的報告。
赫密帶來的這個消息令他有些意外,他默然深思,手上習慣把玩著一管翠玉橫笛,這是當年同父異母的兄長德宣太子臨死前送給他的,最后的禮物。
“是,聽說她不但拒絕了曹氏父子聯姻的提議,后來又召集了所有跟隨她的親信,公開做了一番宣示,她說,有朝一日若是成王,她將終生不婚!
“終生……不婚嗎?”開陽咀嚼著王妹此番宣言的深意,忽地笑了!安焕⑹钦嫜牛焕⑹撬。”
赫密觀察主上的神情,頗感不解!翱磥淼钕聦φ嫜殴鞯臎Q定似是感到佩服?”
“不錯,我是佩服。”
“為什么?公主拒絕與曹家聯姻,豈不等于將曹家半邊勢力拱手奉送給您?她應當知曉,曹家另有一群耆者力促與主君您以婚姻結盟!
“真雅不在乎!遍_陽淡淡揚嗓,剖析王妹的心境!八鄣牟皇乾F在,而是將來,一旦答應與曹承熙成婚,將來她即便登上王位,王位也未必坐得安穩,因為倒向她夫君的勢力反而會對王權造成威脅,曹承熙很可能會成為第二個希蕊王后。”
“也就是說,她若想成婚,夫君絕不能是朝中任事之人?”赫密有所領悟。
開陽頷首,補充說明。“除非她愿意委身下嫁給一個無所事事的男人,但大好男兒,怎可能不想成就一番自己的事業?真雅怕也看不上那種一無所成的男人。”
“所以干脆說自己不婚了?”
“重要的是她也不愿因此受脅迫,她仍是堅持一貫的原則,不肯拿自己的婚姻作為交換政治利益的籌碼!
“原來如此!焙彰芏,但他想想,還是搖頭!安贿^公主如此作為,在屬下看來不甚聰明,若是因此失去曹家相挺于她的勢力,她也無法坐上王位!那又如何能論及成王以后的政局形勢?”
“你的意思是,不管如何,先設法奪取王位再說?”
“難道不該如此嗎?”
開陽微哂!熬痛它c看來,沒錯,真雅此舉確實不甚圓融,不知變通!
“但是殿下依然感到佩服?”赫密聽出主君的弦外之音。
“倒不是佩服!
是羨慕。他羨慕真雅能堅守原則,而他,卻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
開陽尋思,唇畔依然噙著笑,那笑銳利不減,誰也看不見那密密藏在笑意后的傷痛。
他的心門,牢牢地鎖著。
“真雅既然放棄與曹家聯姻,那么就是我們分裂曹家勢力的時候了,務必要令曹家另一派的耆老確確實實地倒向我們──去告訴他們,我同意迎娶曹雪藍。”
“是!焙彰苄牢康仡I命,很高興主君終于做了該做的決斷。
太子妃死后,他和師妹月緹都很擔心太子會一蹶不振,不料他行事反倒更加俐落明快,彷佛不曾痛失愛妻。
“我父王那邊可有異狀?”開陽詢問。
“目前倒沒什么動靜!焙彰軋蟾妗!钡钕氯杖沼H自侍奉湯藥,看來陛下對您的孝心很是感動,王后娘娘三番兩次請求與陛下會面,他都不肯宣見!
“但他見過德芬與真雅吧?”
“是,兩位公主都曾私下召見過,但都只見過一次而已!
“一次就夠了。”開陽把弄著橫笛,若有所思!爸豁氁娺^一次,便能讓我父王決定是否要廢黜我。”
“廢黜?”赫密大驚。”殿下怎會這么想?陛下明明──”
“你以為他天天讓我侍奉湯藥,便是信任我嗎?”開陽冷笑!拔腋竿踉缇蛻岩晌伊!
“陛下……懷疑您?”赫密猶豫,表面看來不似如此啊!
“怎么可能不懷疑?”開陽自嘲!拔以谒麎垩缒且拱l動政變,又有人在他酒水里下藥,雖然他不相信王后的說法,不認為是采荷所為,可不表示他認為那事與我無關,畢竟我發動政變的時機太巧了!
“可您政變的對象,是王后,并非陛下……”
“他哪能確認我究竟是針對誰呢?或許真是我等不及想坐上王位,意欲提前除掉他這個父王也說不定。”
“可是……”赫密又糊涂了!比羰潜菹虏恍湃文,又怎會讓您日日親侍湯藥?這不是很危險嗎?”
“不讓我接近,會更危險。”開陽慢條斯理地分析,黑眸迸出凌銳的冷光,如夜色里一頭藏匿的猛獸!安蝗缪b作信任我,遠離王后,松懈我的心防,我反而不至于輕舉妄動,他也能暫且保住性命!
赫密茫然,他這個主子的城府深,他知道,但那個年邁昏庸的靖平王也有此等敏銳心機嗎?
開陽看出屬下的遲疑,笑笑!澳∏莆腋竿,當年他能于殘酷的政爭中茍活,坐上王位,也不是全靠運氣。”
“是!焙彰芏ǘㄉ!蹦且乐骶姡菹陆酉聛頃绾巫瞿?”
“這個嘛!遍_陽勾唇,似笑非笑!拔蚁,他會先召開圓桌會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