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這么巧?她母親的忌日居然和他父親的忌日是同一天!
韓非覺得不可思議,這奇特的巧合令他心里有些異樣的情緒,但他沒去深究,某方面來說,他潛意識想避免產(chǎn)生和方楚楚同病相憐的感受。
就算他們每年都有為過世的親人掃墓的習(xí)慣又如何?她一樣是方家人,是方啟達(dá)的寶貝千金,這一點不會改變。
「你怎么都不說話?陪我來掃墓有這么悶嗎?」方楚楚幽幽的嗓音拂過他耳畔。
他一震,定了定神。
方楚楚坐在他身旁的副駕駛席,正用那雙霧蒙蒙的水眸瞅著他。
拗不過她,他終究還是答應(yīng)陪她一起去祭墳了,就在這個陽光溫曖的午后。
她笑笑地彎唇,「說來也真巧,你怎么剛好今天就有休假呢?剛好可以陪我!
因為他本來也打算今日去祭拜他父親的。,「你不就是因為打聽到我有假,才故意要我陪你的嗎?」
「你猜到了啊!顾峦律嗉狻
他愣了愣,沒想到她也有如此悄皮可愛的姿態(tài),「怎么了?干么這樣看我?」她察覺他眼神奇特。
「沒事。」他連忙撇過頭,專心開車。
方楚楚有多可愛都與他不相干,這世上只有田曉云能打動他的心。
他不愉地尋思,繞著山區(qū)的彎道一路蜿蜒向上,從位于市區(qū)的醫(yī)院來到這座市郊的墓園,總共花了約莫一小時。
這一個小時,和方楚楚獨(dú)處于車廂的密閉空間,他本以為會很難熬,沒想到聽聽音樂,偶爾聽她講些言不及義的廢話,竟也就這么過了。
「到了!顾谀箞@的入口處停車。
她下了車,捧著一束野姜花,據(jù)說是她去世的母親最愛的,而他提著一籃瓜果和酒水,陪她走進(jìn)墓園。
雖然兩人雙親的忌日是同一天,但她媽媽葬在這昂貴雅致的墓園,他爸爸只能棲身于靈骨塔中的一小格,待遇仍是云泥之別。
他清楚地感到兩人家世的差異,她是豪門千金,他只是工人的兒子。
「就是這里!顾谝蛔拚檬制恋膲炃榜v足。
他隨意瞥了一眼刻在墓碑的芳名——楊雅竹,很好聽的名字,想必是個氣質(zhì)高貴的女子。
他忽地覺得煩躁,替她擺好瓜果酒水后,急著離開。
「你好好跟你媽說說話吧,我去別的地方晃晃!
語落,他轉(zhuǎn)身就走。
「唉,媽,你看到了吧?那個男人就是韓非,你說他是不是很沒禮貌?」
方楚楚在母親墳前坐下,獻(xiàn)上花束,撫著墓碑低喃,「我一直想帶他來看你,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冥冥之中,彷佛有風(fēng)吹過她耳畔。
「因為我喜歡他。媽,你說好不好笑?你女兒這輩子第一個喜歡的人居然是個醫(yī)生,我明明最討厭醫(yī)生了,以前爸為了他的病人把你丟在一邊不理不睬,我真的很生氣!」
現(xiàn)在不氣了嗎?
「也不是不氣,只是……我好像比較能體諒他了,因為醫(yī)院里有很多病人像我一樣需要他!
韓非是個好孩子嗎?
「才不呢,他壞透了!我是說,他對病人來說是個好醫(yī)生,可是對我……他是壞蛋,我也不曉得自己喜歡他哪一點,他對我其實很冷淡,要不是我老纏著他,他可能根本不想理我!」
可是你還是喜歡他?
「對啊,我喜歡他,好喜歡好喜歡!」
方楚楚喃喃自語,揚(yáng)起臉,望向穿梭于前方樹叢處的韓非,今天他卸下了白袍,隨意地穿著T恤跟牛仔褲,外搭一件藍(lán)色牛仔襯衫,簡單的打扮依然流露出一股瀟灑帥氣。
「我很高興在我死以前,能遇到他!
你不會死的。
「媽,別連你也這樣安慰我!顾嘈,「你別擔(dān)心,我不怕死的,我只希望在死以前……」
怎樣?
她沒再說話,因為她哀婉的眸光正與他相遇,他看向她,視線膠著。
她朝他招招手,「韓非,你過來!
他聽見她的叫喚,劍眉一擰,彷佛不情愿,但還是乖乖地走過來了。
「什么事?」
「跟我媽打個招呼吧!顾倘恍Φ,「她想認(rèn)識你。」
她媽干么認(rèn)識他?
韓非正欲反駁,但一見她纏綿的眼神,頓時領(lǐng)悟。
她是想把自己暗戀的人介紹給母親吧!問題是,他是否配得起她慎重其事的介紹?
「媽,這個冷淡又拽的家伙就是我的主治醫(yī)生,韓非,他說一定會救活我,你相信嗎?」她話里噙著諷剌。
他瞇眼睨她。
她淺淺含笑,「跟我媽打招呼!」
他咬咬牙,轉(zhuǎn)頭面對墓碑,刻意保持面無表情。
「院長夫人,你好!鼓阒滥阏煞蚴呛λ牢野职值膬词謫?
但她顯然不知道,她女兒亦渾然不知,天真地傾慕著他。
「瞧你眉頭皺的,都可以夾起蒼蠅了!」方楚楚取笑他,為兩人各斟了一杯清酒!负劝,跟我媽干一杯!」
他無言地接過酒杯,強(qiáng)忍著心海翻騰的情緒,一飲而盡。
兩人在墓前席地而坐,天空蔚藍(lán),遠(yuǎn)方青翠的山巒起伏,清風(fēng)徐徐,吹的是遙遠(yuǎn)的童年回憶。
「我從小身體就弱,每次生病我媽都比我還緊張,她很怕我一病就起不來了,我常常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她坐在我床邊偷哭!顾朴频貙λ麅A訴從前。
「而這種時候,我爸通常不在,我媽很氣他把醫(yī)院的病人看得比家人更重。」
「是看重病人嗎?還是因為他有婚外情?」他語鋒尖銳。
太尖銳了,教她不由得奇怪地瞥他一眼,他這才驚覺自己失言,表情凜然。
「抱歉,我不是有意諷剌!
「沒關(guān)系,你說得也對!顾π!
「其實我也這么懷疑,到底我爸是真的那么放不下在醫(yī)院的工作呢,還是想逃離家里緊繃的氣氛?我想他在那個阿姨身邊更能找到平靜和安慰,我媽老是種經(jīng)兮兮的,我又任性不聽話,一定給他很大的壓力!」
她這是在替自己父親找借口嗎?
他新奇地望她,沒想到頤指氣使的大小姐也會為人著想!
「呵,你這表情,一定把我看成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了對吧?」她像是揶揄,又像自嘲一喝干杯中酒,又舉起酒瓶。
他反應(yīng)迅速地伸手蓋住瓶口,「你不能再喝了!」
「就再喝一杯嘛!
「不可以,酒精會令你心悸!
「一點點不會的啦!」
「我說不可以!」他很堅決,索性搶過酒瓶倒轉(zhuǎn)過來,將瓶中酒緩緩灑在墳前。
「媽!你說這人過不過分?」她拿他沒轍,只能對自己母親撒嬌。
「一點都不尊重我的意愿,只會對我兇!」
「我哪有對你兇?」
「還說沒有?你剛剛講話口氣好嗆!」
「我不是嗆你,那是事實,你本來就不該多喝酒!」
「不能喝酒,不能運(yùn)動,不能出門……你說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啊?不如早點死了算了!」
「方楚楚,不許說這樣的話!
「我偏要說。」
「不準(zhǔn)你說。」
「偏要說怎樣?你管得著嗎?」
「你……」韓非惱了,見她笑咪咪地對他扮鬼臉,驀地有股想搖醒她的沖動。
但不一會兒,這樣的沖動便消逸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震驚。
他干么生氣呢?何必和她如同小孩子般地斗嘴?她想死就死,干他何事?
思及此,韓非心緒霎時有些凌亂了,正糾結(jié)不清時,熟悉的手機(jī)鈴聲響起。
「goodbyegoodbyeMyPrincess……」她跟著哼歌,唇角勾起奇異的笑。
「你的公主在召喚你了,快接吧!」
不知怎地,他覺得她是在嘲諷他,非常犀利令他閃躲不及的嘲諷。
他郁惱地瞪她一眼,接電話,「喂!
「哥,你快來!」田曉云語氣急迫。
「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你快來就是了!我現(xiàn)在就想見你。」
現(xiàn)在嗎?韓非猶豫。
「哥,你不要跟我說醫(yī)院有事你走不開,這次我真的想見到你,我……我快不行了……」說著,田曉云泫然欲泣。
韓非聽出不對勁,胸口一擰。
「好,你別哭,你等著,我馬上過去!
他急迫地掛電話,望向方楚楚,還來不及說話,她己體貼地主動揚(yáng)嗓。
「她在哭嗎?一定是發(fā)生什么事了,你快去看她吧!」
「可是我答應(yīng)陪你四個小時的,現(xiàn)在才不到兩個小時……」
「呵,所以你是因為陪我不到四個小時在懊惱嗎?」
「我答應(yīng)的事,就該做到。」話雖如此,他卻不由得偷偷瞥了下腕表。
他的心己經(jīng)飛了。∷龔(qiáng)留下他的人又有何用?
方楚楚自嘲地嘆息,「沒關(guān)系,你走吧!起碼己經(jīng)祭拜過我媽了,我也算是了卻一樁心愿!
這短短兩小時的約會,己足夠她日日夜夜地回憶。
「那……我先送你回醫(yī)院!共恢醯,他有點不敢直視她的眼,那迷離著水煙的眸,像霧里孤單的路燈。
「不用了,這樣繞來繞去多累!你開車送我下山就好,我自己坐出租車回去!
「那怎么可以?我送你!」
「你怕我被司機(jī)綁架,還是在車上暈倒?」
他沉默不語,很明白她是在譏刺他!
「你別猶豫了,你在這邊跟我多耗一分鐘,她就要多等你一分鐘喔!你舍得嗎?」
他眉峰一擰,還是不吭聲。
這男人責(zé)任心也太重了吧?
她拿他沒轍,「好吧,我請朋友來接我!共坏人鹪挘龔阶該艽蚴謾C(jī)。
「光皓學(xué)長,我在你工作室附近,你有空嗎?可不可以出來載我一程……好,我們二十分鐘后見!
斷線后,她盈盈起身!缸甙!」
秦光皓在山腳下的便利商店等她。
一見到她,他立即笑嘻嘻地迎上來,「學(xué)妹,你怎么會到這附近來?我還以為你整天被鎖在醫(yī)院的高塔出不來呢!」
「我是放下我的頭發(fā)逃出來的!乖谶@位風(fēng)趣的學(xué)長面前,方楚楚很自然地開起玩笑。
「我就知道,你這頭長發(fā)不剪下來賣掉太可惜了!」說著,秦光皓大手便往她發(fā)上摸去,親昵地撩起一束把玩。
一旁的韓非看了,不由得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