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彤楓一大清早就在院子里忙著,太陽坐在屋里,慢條斯理的喝著小米粥,透過窗子看著她,連帶的也看到石頭不知消停的圍著夏彤楓打轉。
“一大清早兩個人忙活什么?”他終于忍不住開了口:“過來吃東西!
夏彤楓分心的看了一眼,推了下正逗著竹簍里山雞的石頭:“石頭乖,先去吃東西!笔^玩得正興起,壓根不理會。
夏彤楓警告道:“石頭不聽話,太陽哥哥會生氣,姊姊等會兒也不帶你去市集玩了。”石頭聞言,立刻站起身,進屋去坐到太陽身邊,拿起碗,大口喝著已經微溫的米粥。
太陽不快的敲了敲桌面,石頭停了喝粥的動作,也學著他敲了幾下。
太陽瞪了他一眼,石頭對他露齒一笑,太陽拿他沒辦法,沒好氣的對夏彤楓說道:“你也過來!
夏彤楓以為太陽有事,連忙擦了下手,快步走了進來:“怎么,還要什么嗎?”
太陽指著一旁的位子,夏彤楓會意的坐了下來,看著一碗米粥推到了自己面前。
“吃!
夏彤楓先是一愣,最后笑道:“我等會兒吃,今天要趕集,我先把那些野味—”
“吃!”他沒什么耐性,直接打斷她。
天氣慢慢進入夏末秋初了,今天清晨外頭有點冷,而這人的心情也跟天氣一樣冷,夏彤楓識趣的拿起碗,兩、三口就把米粥給喝進肚子里。
她粗魯的吃相令他的眉頭輕皺:“成何體統?”
正用衣袖擦嘴的夏彤楓愣了下,實在覺得這人難伺候,她緩緩的將手放下。
“方才你說要趕集,今日不擺攤?”
“不是!毕耐畻髡笪W恼f:“我打算先去市集把你打回來的野味賣了,再去擺灘!
他挑了下眉:“你就這么小小一個個兒,要做多少人的活兒才甘心?你真缺銀子?石慶不是給你了?”
“那些錢——”
“不干凈。”他表情陰惻惻的搶先說出口:“縱是世家大族,收進府里的每分錢也不能保證有你所謂的干凈,你一個丫頭片子倒好,一窮二白的還有心思嫌棄銀子的來處?!”
夏彤楓深深的覺得抑郁了,委屈的咬了下唇,咕噥道:“我這不是為了你嗎?不然有人送錢上門,誰不樂?我不想你跟著慶哥混日子,面灘賺的銀子雖不多,但養你和娘,石頭也不成問題。”
他挑了下眉,為了他而不要石慶的銀子——看得出他對某人的話感到非常滿意。
“我總覺得慶哥讓人來幫我是存心使壞,”夏彤楓表情有些煩:“兩個大漢子杵在那里,誰敢來。课业纳馊糇儾缓昧,逼不得已只能把你給讓出去。”
腦子不好,但胡思亂想的本事挺高,太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頂:“你想多了!
“不論是否是我想多了,反正你別跟慶哥走太近!
“事情別只顧著看表面!彼麤]給明確的答案,只道:“你別忙著去趕集,野味就留著,天氣是一天天的冷了,到了冬天,吃食也少了。咱們還要過年,這些都是活物,好好養著,等入了冬還有肉吃!
“我們幾個人吃不了這么多,我告訴你,就因為這些都是活物,所以價錢會更好,不然你跟我去市集叫賣看看可好?”
“你要我去叫賣?!”
看他眼神一變,夏彤楓立刻知道自己又惹惱了他,連忙露出一抹笑:“我說笑的,怎么敢讓我們家太陽拋頭露臉呢?”她討好的笑在他犀利的眼神中隱去,神色一正,彷佛怕他會出聲阻止似的,一把捉起了石頭,道:“時候不早了,我帶石頭先走了!
太陽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兩人一人背了個竹簍,手上還各抱了個竹簍,快步的走遠。慢條斯理的暍完了小米粥,正要起身,耳朵敏銳的聽到何氏房里有動靜,他斂了下眼,站起身,走了進去,正好看到何氏掙扎著下了床。
“大娘身子不好,好好躺著。”
“無妨。”何氏淡淡地笑了笑:“只是覺得嘴干,想要喝點熱茶!
他讓何氏躺好:“我去!
“怎么好勞煩你?”
“不會!碧柭牫龊问险Z調中帶著明顯的疏離。
夏彤楓與石頭都把他視為一家人,但太陽知道,他始終得不到何氏的信任,但他也不怪她,畢竟他確實對他們有所隱瞞。
一開始是因為防備,后來則不想他們知情太多,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但不管他的本意為何,無法坦誠便無法交心,這點道理,他懂。
熱好茶送到何氏手里,何氏的情況時好時壞,吃下的東西越來越少,若是勉強多吃幾口便犯胃痛,全吐了出來,他略懂醫術,知道她的身子狀況越來越差。
他的性子向來清冷,對于生死看得極淡,何氏的生與死,說真的,他并不放在心上,但一想到她的死可能會帶給夏彤楓的難過與傷害,他知道自己不會置身事外。
“等哥哥!笔^被拉出家門,卻還是一心記掛著太陽,他對太陽的崇拜可比夏彤楓這個相處五年的姊姊還要多。
“哥哥不去。”
“為什么?”
“因為……”夏彤楓想了一會兒,語調輕快的回答:“哥哥很厲害,叫賣的事情太容易了,所以我們去就好。”
石頭側頭想了一會兒,不是很懂,但他明白哥哥很厲害,所以乖乖的跟著夏彤楓的腳步走。
景城郊外數頃的大草原,早早就已熱鬧非凡。
以交易場的柵欄為中心,往外形成一個巨大的市集,越好的貨越往中間的地方集中,至于散落在周邊小攤上的物品繁多,有毛草、皮料,還有當季的蔬果,各地的土貨,可以說是想買什么都應用盡有。
馬市如同以往一般熱鬧,但一路走來,夏彤楓還是察覺到了一些古怪,還沒來得及打聽,就看到原本乖乖抱著竹簍跟在旁邊的石頭往另一頭走去。
她連忙上前,今日她打算在外圍找個地方擺攤子,可不能讓石頭亂跑。
石頭看到一個馬主牽了匹小馬走過,這匹馬長得極好,通體的黑,四蹄卻雪白,他一見立刻興奮的叫嚷:“姊姊,你看,石頭的馬、石頭的馬!”
夏彤楓連忙擋住他上前,她知道石頭最大的心愿便是養匹馬,而且還是通體黑色的馬,她這么些年都不知道聽他提過幾次,但雖然她疼他,也不得不屈就現實,花銀子買馬事小,麻煩的在后頭——沒地方養馬,糧草也是筆不小的花費,所以每每她只能安撫他轉移他的注意力。
“石頭喜歡這匹小馬,就乖乖在旁邊看,但可別去亂碰,等姊姊把雞和兔子給賣了,就給你買肉夾膜吃好不好?”
石頭其實很想要這匹小馬,但一聽到有肉吃,馬上只顧著興奮點頭。
不過顯然這回石頭沒那么好打發,他還是硬跟在這匹漂亮的小馬周圍打轉,夏彤楓拿他沒辦法,只好跟馬主打了個招呼,在他圈馬的一旁空地上尋了個地方,把東西一放,開始做買賣。
馬主才將馬給圈好,就遇上了熟人,打了招呼,與對方交談起來。
夏彤楓對別人談話的內容沒興趣,只是當他們交談的話語傳了過來,她忍不住好奇的拉長了耳朵——
“南宮府的事,你聽說了嗎?”
馬主回問道:“是府里起火的事嗎?”
“是!現在有多少損失先不說,最要緊的是少主出事了!
馬主一驚:“少主出事了?!這可是大事。南宮家僅剩的獨苗若出了事,南宮家不就絕后了!
“你小聲些!我也是聽我在南宮府里干活的表弟說的,這次的火把南宮府的馬廄燒了,
聽說這次要在馬市上拍賣的一對寶馬都關在那馬廄里,過幾日只怕南宮家拿不出馬來賣!
“消息都放了出去,你看這次的馬市這么熱鬧,也都是沖著南宮家的寶馬而來,現在沒了,豈不是丟人了?”
“丟人不打緊,只要進貢朝廷的馬不出事便可,不過麻煩的是少主,聽說中了邪,這幾日發高熱不退,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南宮府里的下人私下皆說是冤鬼索命!
馬主露出驚嚇的表情:“什么冤鬼索命?”
“還不就是五年前死的那位南宮少主,說到底,人家才是名正言順的主,只可惜年紀輕輕就死了,才過二十歲生辰啊!正要跟穆家談定迎娶之日,誰知突然來了把火,把人給燒死了。說真的,雖說是意外,但實在透著古怪,誰能信啊!”
“你可別胡說!瘪R主連忙看著四周,壓低了聲音:“你忘了當年南宮城主殺了多少亂咬舌根的人,我還記得那幾具尸體掛在墻頭好幾日,看得人惡心又發寒!
話一說完,兩人對視了一眼。
說到如今的南宮城主南宮易,就算眾人懷疑他寵妾滅妻、為奪位弒父,卻因為他心狠手辣的手段,不敢再多言。當年的事,朝廷都沒查出證據,拿他沒辦法了,老百姓還是別嘴碎得好。
盡管這么些年,南宮家到了南宮易手里,聲望早已不復以往,如今南宮府的一把火,再次勾起了景城百姓的回憶,閑言碎語難免傳出,但當年南宮易對待談論流言之人的狠勁余威猶在,兩人終究還是不再多非議,再說馬市的交易向來握在南宮家的手里,他們不敢也不想跟銀子和小命過不去。
多年前南宮家曾遭祝融,少主死在這場災事之中——夏彤楓與何氏和石頭來景城時,已鮮少有人談論南宮家那些糟心事,她只隱約知道如今的南宮城主心狠手辣,好大喜功,不太得民心……
雖然四周的人聲雜亂,夏彤楓卻突然覺得渾身冰涼,呆愣愣的坐著,努力的思索這股奇異的感受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