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楓是個孤兒,被一江湖人收留,拜其為師,自幼跟著師父習武。十八歲時,她拜別師父,下山游歷,不忍見百姓受苦,遂發下豪情壯志,集結窮苦壯丁,專搶貪官濟貧。
她聰明有膽識,還懂謀略,跟隨她的人越來越多,為了安置眾人,她領著弟兄蓋屋建寨,最終成立了「巫江寨」。
巫江寨有兩百多人,原本他們是安分守己的平民百姓,卻因為連年大旱,長年吃不飽、穿不暖,盼不到朝廷的救濟米糧,地方貪官卻繼續用苛捐雜稅來壓榨他們,百姓終于忍無可忍,也無須再忍,官逼民反,聚集成匪,到處搶劫。
在百姓的心目中,葉楓是救濟貧窮的女英雄,但在地方官眼中,她是與官斗的土匪頭子。
這一役,巫江寨的弟兄死傷無數,而她,也受了重傷。
葉楓身受無數劍傷,血流如注,現在還有一口氣在,全靠意志力撐著,就算到了極限,她仍想再繼續撐下去。
可她畢竟不是鐵打的身子,因為失血過多,她的四肢已經麻痹,身子也逐漸發冷,只剩死撐著的神智仍不肯服輸,努力睜大著眼,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帶弟兄們先……撤退……逃……逃……」
她用僅存的一口氣吐出最后的命令,就算即將歸西,她仍放心不下山寨弟兄們的安危。
以二當家為首的山寨弟兄們,圍在身負重傷的大當家身邊,每個人眼睛泛紅,不敢相信他們英勇聰慧的大當家就要離開他們了。
二當家石陌塵緊握住她的手,紅著眼眶道:「大當家,你放心,我會帶著弟兄們撤退,一個都不放棄!
葉楓看著石陌塵,困難地吐出字句。
「不要報……仇……」
一旁的弟兄們聽了這話,全都不依了。
「大當家,他們太可恨了,明明說好只要咱們肯歸順朝廷,便免了咱們的罪,收編為兵,誰知全都是謊話,他們根本是要將咱們全殺了,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三當家柴狼激動地道。
她猛然抓住柴狼的衣襟,一把將他往前拉,惡狠狠地瞪著他。
「不準!」她陰森森地威脅!覆粶蕡蟪穑牭經]有?帶著所有弟兄躲起來,你們要是敢違背我的命令,我會死不瞑目,就算做鬼也會陰魂不散地找你們算帳,明白嗎?」
「可是大當家……」
「明白嗎?回答我!」
柴狼咬了咬牙。「我……明白!」
「發誓!」
柴狼緊咬著唇,不吐一字,他這模樣,分明是不肯罷休。
葉楓明白他沖動的性子,見他不肯立誓,她要逼他,卻喉頭一熱,吐了一口血。
「大當家!」
石陌塵見狀,當機立斷地拉過柴狼的手,放在葉楓的手上,三人的手疊在一起,厲聲道:「我們對天立誓,一定帶著山寨所有弟兄躲起來,絕不去報仇!」
柴狼驚愕地看向二哥,被二哥警告地瞪了一眼,只能忍氣吞聲。
不同于三當家柴狼血氣方剛的性子,二當家石陌塵向來沉穩內斂,擅于隱忍,有二當家看著老三,她總算能放下心。
「記住,不能報仇,你們斗不過,不要白白犠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千萬記住,不要報仇……」
葉楓看著他們,不再言語,眼底那抹靈動終于沉寂,靜如止水。
「大當家?」柴狼難以置信地喊著。
石陌塵微顫的手緩緩探向她的鼻息,發覺再也探不到一絲生氣,他瞳孔一縮,唇抿得死緊,心痛如絞。
「她走了。」石陌塵淡道。
柴狼和其他弟兄再也壓抑不住男兒淚,哭了出來。
大當家已經走了,卻還不肯閉上眼,最后一刻,她掛心的依然是大伙兒的安危。
望著她蒼白的容顏,石陌塵沉聲命令。
「老三,你立刻帶著弟兄們走!
「不,要走一起走,不能放任大當家暴屍荒野!」柴狼吼道。
極度悲傷后是瀕臨失控的怒火,大當家死于官兵之手,柴狼恨得睚眥欲裂。
此時,刀劍相交聲由遠而近,殺喊之聲亦不絕于耳,剿匪的官兵已經步步進逼。
石陌塵喝道:「老三,快走!」
「不,我不走,不能把大當家丟在此!」
石陌塵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厲聲責備。
「難道你忘了剛才的誓言嗎?你想讓大當家死不瞑目嗎?我想辦法將她藏起來,你先帶弟兄們走,絕不能讓官兵得逞,快走!」
柴狼咬了咬牙。二哥說得沒錯,他們已經失去了大當家,不能再失去對她的承諾,必須完成她最后的遺言。
「大家跟我走!」
柴狼喝令,紅著眼眶,拿起大刀,身上散發一股嗜血的狠勁,決意帶著其余弟兄們殺出一條血路。
幾名弟兄也紛紛高舉大刀,帶著血性的憤怒和吼叫,沖殺而去。
眾人離去后,雪地里,只剩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石陌塵盯著地上的女人,緩緩將她抱進懷里,就像抱著所有物般地占有著她。
唯獨此刻,他眼底沉寂的欲望,再無遮掩。
「我從不想你死。」他低啞道:「卻沒想到,你會如此孤注一擲,連性命都不顧了!
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吮吻舔嘗;他的手撫摸著她的身子,人雖死去,身體的余溫卻仍在。
他早就想這么抱著她了,在夢里,他做得更多,但在現實世界里,他從未有機會碰她。
因為,她不讓他碰。
她不知道,他多么想要她,為了得到她,他可以不擇手段。
「即使要死了,你心心念念的還是只有山寨弟兄們,只有血性義氣,在你心里,可曾有過我的位置?可曾對我有過一絲不舍?你想歸順朝廷,我成全你,但你想功成身退,獨自一人遠走高飛,我不許!
他內心的欲望早已被邪氣浸染,只不過壓抑得太深,深到他心口泛疼,像是毒蟲日夜啃蝕他的血肉之軀,讓他寢不能寐,承受著得不到的蝕骨之苦,必須用占有和掠奪,才能填補內心的空虛。
他吻著她、撕著她的衣,即使她滿身是血,已成一具死屍,依然令他渴望得想占有她的身子。
接著,他猛然一驚,霍地抬頭,警覺地瞪著前方。不知何時,那兒站了一個男人,正靜默地盯著他。
此人無聲無息地站在草尖上,風雪漸大,他衣袍翻飛,卻仍不動如山,筆直如松,可見內力修為絕不在他之下。
石陌塵臉色陰沉,目光陰鷙地盯著對方。
褚恒之皺眉,瞧這男人一身邪氣,嘴唇沾血,而他懷中的女子半裸,這畫面猶如一頭嗜血的猛獸,正在吸食女人的鮮血、淫褻女人的肉體。
從對方眼中,他心知自己撞破他的好事,對方已起了殺心。
「死者為大,你不該玷污她的身子!
褚恒之冷冷警告。風雪雖大,他的聲音卻猶如在耳,這招內力傳音,意在提醒對方,出手前最好三思而行。
石陌塵陰沉沉地盯著他,尚未出招比拼,兩人的威壓已在空中相撞。
他心知此人不好對付,若是貿然出手,未必討得了便宜。
官兵殺聲再度傳來,很快就會包圍此地,石陌塵臉色更沉,逼不得已,只能盡速退離。
他放下懷中女子,身形一閃,很快化成一道黑影,隱沒而去。
女子靜靜地躺在雪地中,她容貌姣好,長發披散如絲,一身鮮紅映著白雪,宛如一朵紅梅開在雪地里,竟有一種清艷的美麗。
褚恒之脫下身上的披風,蹲下身,親自為她蓋上,遮住她衣不蔽體的身子。
他打量她,死者已矣,卻未閉目,可見死時心有牽掛,不甘瞑目。
他伸手將她的眼皮蓋上,對方卻不肯閉眼,他嘆了口氣。
「可惜我來遲一步,失了機會與你詳談,若有冤屈或未竟之事,我會暗中查明,還貴寨一個公道,你且安心去吧!」
說完這席話,他再度伸手合上她的眼,這一回,彷佛魂魄有靈,那雙眼閉上了,似是得到安慰,不再執著,得以安息。
葉楓——巫江寨大當家,領著山寨兩百多人,在歸順朝廷的途中,死于官兵圍剿,年二十,未嫁。
巫江寨大當家葉楓死后三天,關家嫡女關云希投湖自盡了。
「小姐!」
丫鬟錦香在湖岸邊跪地哭喊,引來不少路過百姓側目,圍觀說是道非,指指點點。
原來投湖的女子身分不凡,為地方刺史大人的嫡女關云希,雖然立時被救上岸,卻似乎沒了呼吸。
將女子從湖里救起的男子,濃眉深皺,掌心貼著女子的背,灌以真氣救治,可惜在輸入幾次真氣后,依然沒有反應,看似已回天乏術。
「你這是何苦?」褚恒之低聲嘆道,這話似是說給女子聽,但對方已經聽不見了。
「公子,請救救我家小姐。
錦香哭求著,一張臉嚇得蒼白失色。
褚恒之對她搖頭!杆呀洓]氣了!
「不、不,公子,請再試試吧!求你了!」
錦香不?念^,若是小姐沒了,她的小命也不保了。
褚恒之雖然貴為尚書家的公子,但對于下人的難處,亦能了解。
主子自盡,伺候的丫鬟沒盡到護主的責任,回去后若不是被打死,也會被發賣到妓院。
雖同情,他卻無能為力。人死了,神仙也救不了,他只是沒想到,關家姑娘會如此想不開而投湖自盡,好歹這事與他有關,他便再盡一盡力吧!
「我再試試!
這回他將掌心放在女子的上腹部,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于禮不合,但事急從權,便不計較那么多了。
他運行內力,輕輕打出一掌,不一會兒,女子口中吐出一口水來,這是積在腹內的湖水。
「咳……」
「。⌒〗阌蟹磻,公子,小姐動了!」
褚恒之也很訝異,明明她的氣息已經沒了,竟又有了聲息。他立即運力于掌,一鼓作氣,往她胸口用力壓下去,果然讓女子口中吐出更多的積水,同時聽她咳了好幾聲,竟真的起死回生了。
他暗暗松了口氣。
沒死便好,否則她這么一投湖,他都不知要如何向關家及褚家交代,她若是死了,褚家多少會落人口實。
雖然當初兩家的口頭婚約是祖父輩的隨口一說,并未真正換帖,但有心人聽到,總會以失信之由來指責他們褚家不守諾言。
褚恒之望著眼前這位關家嫡女、他名義上八字尚未有一撇的未婚妻,并沒有多少感覺,只因自他及冠后,他便長年待在西北,與她并沒有多少接觸,唯一的一次見面,是在她十五歲及笄的那一年宴會,有過一面之緣罷了。
事隔兩年,他只記得,她是個十分嬌柔害羞的姑娘,沒想到第二次見面,便是今日。
若非他今日行經,正巧遇到此事,恐怕她會喪身于此,又恐怕是她故意挑在他經過的路上,故意為之。
想到此,墨眸沉了下,隱藏不悅。
若她真是故意挑在他經過的時候投湖,逼他出手救她,弄得此事人盡皆知,可謂高招。
當初退婚是母親有意為之,他并無任何異議。婚姻大事由父母決定,畢竟這婚事是十年前,爺爺和對方長輩所定下的口頭約定,對他來說,不管娶或不娶、退不退婚,皆由父母做主便是。
如今,關家千金這一投湖,原本是沒多少人知道的小事,現在恐怕釀成大事了。被退婚的女子投湖,于他褚家名聲有礙,亦會讓父親在朝中受政敵攻訐,寸步難行。
想到此,褚恒之沉下臉。
雖然退婚一事是他們褚家不對在先,但畢竟兩家未真正定下婚事,加上這么多年過去了,父母考量到女方家的面子,本想低調處理,從未聲張,只是派人私下告知一聲,哪知道關家千金竟然投湖了。
這等于是逼褚家同意這門婚事,褚恒之就算本來對關云希無感,這會兒也生出厭惡之心。
見她緩緩睜開眼睛,逐漸清醒過來,他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醒了嗎?」
見她突然睜大眼盯著他,他冷哼一聲,沉聲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