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耀還好嗎?有沒有盯著他吃飯?」晚飯時間,蔣父不斷跟女兒追問未來女婿的狀況!肝铱措娨暥颊f得很嚴重,他公司真的會倒閉嗎?爸有什么可以幫他的?我們家的存款——」
曾經吞藥自殺,讓蔣百展的嗓子變得粗啞難聽。每次聽到那沙啞的聲音,蔣恩美就會記起當初差點失去父親時,是誰幫了她的。
「爸,家耀他公司欠的是上億的資金,不缺我們這種小筆的——」蔣恩美的手機響起!傅纫幌拢医右幌码娫!
「喂?是,我現在不在公司,晚點回你消息好嗎?敲記者會的時間嗎?嗯,好的,明天請助理跟你們聯絡,謝謝。」是財經雜志的記者,媒體還不知道她被Fire的事。
她關掉手機后,蔣父繼續往下講!肝遗滤氩婚_,當初人家怎樣幫我們的,現在他出事,我們竟然一點忙都幫不上……爸真沒用,活著只是給人家添麻煩而已,像我這種人……」
「爸,我打電話關心家耀一下,你先吃飯。」蔣恩美找了借口,溜回房間。不這樣的話,又要聽老爸講那些關于他如何無能的負面話了。
回到房內,她撥電話給劉家耀。
「吃晚餐了嗎?」
「……還沒!
還沒?蔣恩美聽見窸窣聲!改阌衷诔粤闶常俊
「沒辦法,我停不下來……失控中啊……」
「家耀,放著正餐不吃,光吃垃圾食物是不行的,何況你還是營養食品公司的總裁!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現在很沮喪,我真沒用——讓未婚妻委屈到去當管家,我對不起……」
「你也是為了那些員工嘛!
「廣仁宇人很好的,那時候我們孤立他,確實傷了人家的心,現在又求他,也難怪他會刁難我們,等他氣消了,我會跟他說的……他會聽的,他心很軟的。」
蔣恩美苦笑,在劉家耀眼中,沒有壞人。「我沒事,就讓廣仁宇逞逞威風,消消氣!
「他變了很多,我感到很陌生,很難親近。」
「嗯……」
「恩美……我在想……我們取消婚約吧。」再兩個多月,明年的二月二十號,他們就要結婚,婚紗照都拍好了。
「為什么?」
「我現在……是負債累累的窮光蛋,員工薪水都發不出來了!咕退銖V仁宇再厲害,也不可能兩個多月就解決公司困境,能延緩倒閉的時間就謝謝老天了。
「我不同意……」
「……很愛我?」
「嗯!
「……好,那結婚,照預定時間!
「好!故Y恩美說謊,可是換她問爸可不可以取消婚約,他一定也堅持這時候更要跟家耀結婚,同甘也要共苦,怎么能因為他落魄了,就現實地結束婚約。她被「道義」兩字綁死。
*
這一晚,蔣恩美沒睡好,想到早上七點就要去跟廣仁宇見面,她心跳就急,身體就熱,她想她是因為害怕,不肯去想隱藏在緊張害怕的情緒底,隱約的興奮刺激感。
第二天,五點蔣恩美就起床準備。平日的套裝,現在不管用。穿便服,是牛仔褲好還是休閑褲好?毛衣是深色漂亮,還是淺粉色的美?頭發呢?會不會太干燥?要抹發蠟,還是上點發霜就好了?
發霜好像比較自然……還是用電棒卷一些弧度?她把電棒和瓶瓶罐罐的護發用品全搬上化妝臺。
臉呢?一夜未睡的她氣色太蒼白,要不要敷片面膜再出門?拿出面膜,盤坐在化妝臺前,照鏡子,研究臉色,正專心時!
「恩美?」老爸探頭進來,嚇得她飛掉手中面膜。
「爸……」她跳起來,立正站好,像做了虧心事的小孩。瞧她這么緊張慌亂,引起蔣父猜疑!父擅淳o張兮兮?」
「是你突然進來好不好,你不是在睡覺嗎?」
「我看那么早就起床,覺得奇怪——不是八點才上班嗎?現在才五點!
蔣百展見一床凌亂的衣褲,衣櫥敞開,衣服吊得亂七八糟。「要見什么重要人物嗎?」走過去,將掉在地上的面膜拾起!高特地敷臉?」
「我……要見金主,一個很重要的金主!故Y恩美胡亂扯道。很窘,老爸像一面明鏡,讓她看見自己多在乎跟廣仁宇碰面。
「喔,那要穿體面一點,是能幫家耀的大企業家嗎?」
「欸!
老爸問完,殷殷叮囑,要蔣恩美好好幫劉家耀。
爸爸一出去,蔣恩美關門,軟癱在床,怔怔地躺著,瞪著天花板。
蔣恩美,真白癡,真下流,對得起家耀嗎?
坐起來,她將滿床衣褲掃落地上,頭發不搞了,臉不敷了,連妝都不化,口紅也不搽,套上黑色毛衣,黑色七分褲,一路黑到底的走出房間!赴郑页鲩T了!
「等一下!」蔣百展以為看錯,女兒穿得很隨便,連妝都沒化!妇瓦@樣見金主?」
「我記錯了,不是見金主。」
「那穿這樣見誰?」
「債主!
七點,循著廣仁宇給的地址,蔣恩美準時來到位于民生小區某公寓一樓屋宅外。按了五分多鐘門鈴,附近睡覺的鄰居都氣到探頭張望了,廣仁宇才來開門。
看見廣仁宇,她忙轉身,背對他,臉頰一陣燥熱。
「你一定要穿成這樣?」
「我在洗澡!顾χ,天氣很冷,腰部卻只圍了一條白浴巾,濕著頭發就來應門。
「還真是『盛裝』打扮!顾麑κY恩美的衣著也很有意見。她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因為沒化妝,臉色慘白。眼睛下方,是失眠造成的青影,再加上一身黑毛衣黑長褲黑鞋子!「我想我這里沒喪禮吧?穿得這么黑暗?」
「我希望做個低調的管家,榮耀我偉大的雇主!
他哈哈大笑,把門推得更開。「請進!共诲e嘛,嘴巴變厲害了。
蔣恩美走進屋里,雙手拽緊包包,像抓著護身符似地僵著身體,走過他面前。
刻意忽略從他結實赤裸的上身傳來的皂香,更努力忽略擦身而過時那燥熱的體溫。
盡管已經努力忽略,她恨自己心跳還是那樣瘋狂。
可惡!他是故意的。蔣恩美暗暗深呼吸,她絕不能表現出一點混亂的神態,令他得意,絕不!
「干么不敢看我?」他問。
「非禮勿視!
「又不是脫光光!
「請你換衣服,天氣很冷,我不希望我的雇主『感冒』!
「哦!這樣啊,真貼心!箯V仁宇呵呵笑。
「快去穿衣服吧。」蔣恩美歪著頭,不看他,額頭布滿細汗,可惡的廣仁宇,該死的魅力逼人!父擅催@么緊張?不敢看我?對我又沒興趣,不管我穿多少都沒差吧。」
「要出門了嗎?開我的車,還是開你的車去上班?」她不響應無聊問題。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去穿衣服,這樣歪著頭跟我講話,小心脖子扭到……」終于他笑呵呵地走向房間,經過她面前時,還很故意佯裝要扯落浴巾。
蔣恩美嚇得驚呼,低頭掩面,卻聽到他惡意的大笑聲。
「哈哈,蔣恩美,真沒長進,骨子里還是個膽小鬼!
可惡……節節敗退的滋味不好受,蔣恩美火大了,她抬臉,微笑,眼睛散發異樣光芒。
「聽起來……你比我大膽喔?」她湊身,突襲他,涮地扯落他腰間的浴巾。
「干什么?!」廣仁宇大吼,搶回浴巾圍住。
換蔣恩美大笑了,廣仁宇嚇到的模樣太精彩,過癮!她拍手大笑,捧肚笑倒在沙發,還刻薄地嘲道:「囂張半天,原來這么膽小,啊……」
她的身子遭擠推,廣仁宇欺身過來,扣住她雙腕,壓在她身上。他們瞪著彼此,呼吸同樣濁重,身體都緊繃著,兩人皮膚都灼熱,表情不服輸,眼睛敵視著,內在,卻同樣饑渴,渴求對方……「知道我為什么要回來嗎?」他低聲問。
蔣恩美凜容不語。
「因為……就是我最大的危機……我要證明,蔣恩美再也不能影響我……」
他抓緊她肩膀,力道強悍到她痛。
然后,他吻了她。熱烈,狂野,纏膩的法式熱吻。
她僵住,緊繃,而當這個吻,吻得更深入,盡管她不想,卻由不得自己,她頭昏,身體酥麻,軟化在他掌握里……正恍惚,他卻猛地推開她,然后對著她錯愕表情,殘酷道!
「我完全沒感覺,好極了……」廣仁宇以拇指抹去她唇瓣的濕潤,然后對著那雙漸漸濕潤殷紅的眼睛說:「去做早餐,我餓了。還有,以后請稱呼我『廣先生』!
蔣恩美怒視著,用力呼吸,一次一次,努力不讓淚水落下。
無視她的難過,他還故意地說:「別告訴我你要哭了!
「你都這么不尊重人嗎?」
「我不尊重我討厭的人!褂憛捤齻紊,不坦白,以及那愚蠢的報恩!肝沂莵砉ぷ,不是來讓你羞辱的。你剛剛輕薄的動作,已經犯法,我可以告你!」恩美反擊道。
「很好——」廣仁宇拿出手機。「快,報警處理。不過……我會請問警察,當女人扯落男人的浴巾代表什么意思?是否有性暗示的意思?說呢?」
「我去煮早餐!
「很好!
我要殺了他!蔣恩美手拿菜刀,剁培根片。
很快,砧板上布滿血色的培根條。再打蛋,丟培根進去翻炒,盛盤。
再打一杯蛋汁,打開玉米罐,找出面粉,烹煮濃湯。整個烹飪過程,利落得就像她在公司處理公事的氣勢。
她氣他,但是不得不承認,廣仁宇是有點能耐。這間房子不知道他怎么弄來的,有很棒的廚房,磁磚墻面,潔白如新,幸福的亮著光。窗戶外,是一長排的菩提樹,多好的窗景,可惜她沒有好心情。想到他殘酷的話,心很酸。沒想到啊,終于為心愛的男人下廚,是在這種情況下。
大約只花十五分鐘,蔣恩美已經料理好早餐,端到客廳茶幾上,咖啡也煮好了,手腳夠利落。
她冷著臉問:「滿意了?請用!
廣仁宇已經換上三件式鐵灰色手工西裝,長腿交迭,斜身,靠在沙發坐著。陽光映著他半邊身子,清早的他,看起來該死的英俊。
他嘗了一口培根炒蛋,啜一口濃湯,再品嘗咖啡,然后深呼吸,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蔣恩美。
「這就是準備的早餐?」
又怎么了?「有問題嗎?」蔣恩美翻白眼。
廣仁宇起身,走進廚房,換他深呼吸,回身,瞪著蔣恩美!覆痪褪浅吹翱Х葷鉁盐业膹N房搞成這樣?還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
他摘下蔣恩美頭發上的培根,又拍去她毛衣上的玉米粒,還眼尖地發現長褲有油漬,這就算了,濃稠的湯汁濺得瓦斯爐到處都是,鍋子也糊掉了,平底鍋是焦黑的……還有,剛剛那個咖啡的滋味,讓他懷疑那是最新的殺人武器!赶胗迷绮拖麥缥揖蛯α。」
「如果可以的話!
「哈!
「聽著……」蔣恩美窘著臉說:「我承認我對烹飪不在行,但是要我來當管家的人是你,記得嗎?」這些年她忙著工作賺錢,幫劉家耀處理公務,煮飯洗衣這類家務事,都是老爸在處理的。
「把我的廚房毀了!
「我會清理干凈。你要繼續吃早餐嗎?」
「那是給人吃的東西嗎?」他搖頭,看著她的目光好像在看個失敗者!高@樣不行,只是一頓早餐,可以搞成這樣,不會是一個好老婆,可憐的劉家耀。確定嫁給他是在報恩?」
「已經八點,我們要不要出發了?」忍耐!蔣恩美要自己忍住。
「最好快點學會怎么煮東西,我不想一起床就吃到這么恐怖的早餐。」
「我知道更快的辦法——」她挑眉,建議道:「譬如換個管家?」
「我知道比更快還要更快的辦法——」他挑釁道:「聘當管家,然后叫『明洋』的總裁當我的廚師,我記得家耀對烹飪滿有興趣的,覺得呢?同意的話,我馬上打電話問他!
「下流!姑髦粫寗⒓乙苋魏挝。
「比我高尚不到哪去,虛偽的家伙!箯V仁宇將汽車鑰匙拋給她!缸甙伞!
「你知道嗎?家耀善良純真,比你好上千萬倍,我真慶幸當初沒被你說服,我很高興我選擇的是他。」她賭氣道。
「彼此彼此……現在看看這副糟糕的模樣,沒化妝就慘白得像鬼,還瘦得像根竹竿,一點女人味都沒有,真不知道當初我看上什么了,而且,原來連早餐都不會煮,嘖嘖嘖,真可怕!
廣仁宇走出廚房,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蔣恩美怒氣騰騰的注視。
他噙著笑,這如針尖恨恨的注視,竟讓他感到比以往孤寂的任何一天還要快樂。
明知不能在一起,可是每刺激她、激怒她,都讓他有過癮感,在她激烈的情緒波動里,才能感覺到一些些她的在乎。他就是不想遠離蔣恩美的世界,被討厭僧恨也好,就是不要被不在乎。
這可悲的心情,只有廣仁宇自己,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