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萬事通住的地方,凌清雪在一個三岔路口停了下來。
沉吟片刻,她一拉馬韁,策馬踏上中間那條筆直的宮道。
武林大會五年一次,今年在姑蘇召開。
一路行來,往來武林人士漸多。
凌清雪牽馬在姑蘇城中,尋找著投宿的地方。
一路上看到大小客棧高掛“客滿”,她唯有嘆氣,到底還是來得晚了。
當她牽馬從一家大酒樓前走過時,店里奔出一名伙計攔住她。
凌清雪面露不解。
“少夫人,里面請。”
凌清雪抿唇。原來這是江家的產業啊。她沒說話,只是繞過伙計,繼續前行。
“娘子!
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凌清雪只覺得頭大,幾乎沒有勇氣回頭看。
她就知道,蘇揚兩州相距不遠,她若來此,十有八九怕是會碰到江家的人,此時看來,她的運氣委實不佳,碰到的正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正主兒。
“娘子!甭曇艚咏。
她握緊馬韁,轉身,“你怎么會在姑蘇?”
江隨云看著她微笑,理所當然地道:“我想娘子一定會來參加武林大會,所以便趕來這里等娘子啊!彼粗掷锏鸟R韁!澳镒。”
凌清雪帶了幾分無奈地揚手將馬韁扔給一旁等著的伙計,邁步走進酒樓。
該來的逃不掉,那就面對好了。
她隨著江隨云進入一間雅間,桌上的兩碟菜已經吃得半殘。
“吩咐廚子再炒幾樣菜來!苯S云對門外小廝吩咐。
“小的這就去!
“娘子請坐!
凌清雪已經懶得再去計較他的稱呼,逕自坐了下去,伸手倒了杯茶。
江隨云狀似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她。如此精神奕奕才是她該有的樣子,嬌柔之中又透著江湖兒女的颯爽。
“娘子怎么沒回凌家堡?”
“我爹既然已經知道我平安無事,不回也罷!
江隨云了然的笑,“城中客棧均已客滿,娘子晚上住在哪里?”
她瞥他一眼,“我可以自己去找住處嗎?”
他一臉體貼的表示,“為夫既然在此,此等小事何須娘子操心?”
“那你何必多次一問?”話畢,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總是要問上一問的!
“……”凌清雪一口喝干手里的茶。
飯菜很快便松了上來,凌清雪專心吃飯,而江隨云偶爾動上一筷,大部分時間只是淺啜清茶,隨坐在一邊。
知道他一直在看自己,且目光越來越放肆。最后,忍無可忍放下筷子,抬眼怒視,“喂,你沒看過人家吃飯的嗎?”
江隨云泰然自若地道:“這確實是為夫第一次跟娘子這樣同桌而食!彼Z音微頓,發出一聲輕笑,“娘子真好看!
凌清雪面上不禁一熱,有些回避地別開視線,“不許再看了!
“哦!彼皇呛苷嫘牡膽。
“齊莊主,幸會。”
“程掌門客氣。”
外面突然響起的寒暄聲讓雅間里的兩人同時一怔。
江隨云不由得下意識朝妻子看去。
凌清雪微微蹙眉,之后微一撇嘴,繼續喝自己的湯。
江隨云因為她的反應而心情大好,于是便往她身邊湊近,柔聲輕喚,“娘子!
她順手夾了一塊肉塞入他口中,杏目透出幾許威脅,“閉嘴!
江隨云笑著將肉吃下,乖乖不再言語。
兩人走出雅間時,不巧正好與隔壁雅間走出的人遇上。
一時間,走廊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最后,還是江隨云出聲打破雙方的沉默,“齊莊主,別來無恙!
齊浩宇卻看也沒看他,只是望著一旁沉默無語的凌清雪,輕喚,“清雪!
此時,凌清雪不能不出聲,“齊大哥,真巧!
江隨云上前一步,不經意間擋住齊浩宇的視線,“莊主和朋友在此間用膳,江某便做個東道主,這頓飯算是江某請了!
齊浩宇聲音有些冷,“不必了!闭f完又看了眼凌清雪,便從兩人身旁走過,下樓結帳,然后離去。
他的朋友也跟著離開,走廊間便只剩下江、凌兩人。
江隨云搖頭嘆道:“這件事始終是江某有愧于齊莊主啊!
凌清雪橫他一眼,咕噥了一句,“便是有愧,對象也該是我,與旁人有何關系?”
“是為夫錯了!彼嫘χ淼狼。
“懶得理你。”凌清雪轉身下樓。
他笑著追了上去。
客人住店沒空房,但東家住店就一定會有房間,兩人一間房,夫妻同房天經地義。
有房住不表示一定有床睡,這是凌清雪此時最大的感悟。
目光在屋里轉了一圈,她的目光最終落在那張桌子上。
江隨云將脫下的外裳掛到一旁的衣架上,拉開被子后回頭看她,“娘子,還不歇息?”
凌清雪走向桌子,將茶碗放到一邊,躍上桌面,盤膝而坐。
“娘子……”江隨云先是訝然,旋即莞爾一笑,“何必如此呢?”
凌清雪閉目打坐,充耳不聞。
他走過去,坐在桌邊,近距離端詳著她。
沉靜而安詳,一如洞房當日初見之時。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閉目打坐的凌清雪氣息開始變得不穩,她終于忍無可忍地睜開眼,視線同時對上一雙興味盎然的眸,聽到他輕柔包容地輕喚,“娘子!
“你不睡,跑我跟前看什么?”
“娘子很好看。”
“你找個人畫張更好看的掛床頭看吧!彼龥]好氣地說。
江隨云笑容染上幾絲邪氣,“何必那么麻煩,只要娘子上床去睡,我睜開眼就能看到,而且畫是死物,娘子卻是活色生香的。”
“你這個登徒子。”她伸腳就要踹他,卻在最后關頭收住勢。
江隨云就勢抓住她的腳,陪笑道:“為夫說笑呢,娘子何必動氣,別惱啊!
凌清雪眼瞼微垂。窗外是誰?
江隨云因為她沒有后續的動作而益發地親昵,伸手輕攬住她的腰身,耳語般地道:“娘子,回床上睡吧!
凌清雪沒有抬眼,直接伸手抓住他放在中間腰間的手不讓他更加放肆,卻依舊沒有開口。
“娘子……”她的反應令江隨云心中生疑,雖不知是何原因,但可以肯定她此時不會推拒他,便大著膽子湊近,極快地在她頰邊印上一吻。
“你!彼婺,又羞又惱地瞪他。
沒了鉗制,江隨云馬上伸手將她整個人摟抱入懷。
凌清雪剛要發作,驀地聽到窗外傳來一道清晰的樹枝斷裂聲,唇瓣微抿,就勢靠入他的懷中。
江隨云益發肯定有事,但美人投懷送抱,此等機會放過的,便是傻子。
窗外猛地傳來一陣巨響,而后投宿在酒樓中的江湖人聞聲而出,外面頓時嘈雜成一片。
凌清雪在第一時間推開江隨云,推開窗戶躍了出去。
院中一棵大樹被人一掌劈斷,而那抹遠遠離去的身影讓她默然無語。齊浩宇,你想做什么呢?
“娘子!
熟悉的輕喚,熟悉的腳步,之后是熟悉的體溫,曾幾何時,他對她來說已是這般熟悉?凌清雪有些怔忡起來。
眾人看到只著中衣的江隨云伸手將妻子攬入懷中,相攜回房,不由得下意識地看向其他人。
那棵樹正好在江氏夫婦的窗外,不言而喻是沖著誰來的。
看來鏡明山莊的主人似乎對這個失之交臂的妻子仍然念念不忘。
回到屋內的凌清雪掙開江隨云的手,默默地坐到桌邊。
“娘子——”江隨云走到她身邊,“是齊莊主嗎?”
她默默點頭。
“他很愛你。”他肯定。
她抬頭瞥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帶了幾分諷刺,“他在秦淮河畔有個相交五年的紅顏知己,每年必有一個月會在那位美人的住處留宿,這在江湖上是公開的秘密。”所以她也知道。
“也許是你誤會了,知己而已。”江隨云下意識地幫齊浩宇說話。
凌清雪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娘子?”
她轉頭看向窗外,聲音有些飄忽,“我曾女扮男裝去過秦淮河畔,我的輕功在江湖中據說也是排得上榜的,而意亂情迷的男人是最疏于防備的!
所以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她一定都看到了。江隨云恍然,雙手攬住她的肩頭將她擁入懷中。
“既然對她有情,為何不將人贖身娶進門?若是對我有心,為何親事談定之后仍然留宿他人之處?男人……”她猛地伸手將他推開,聲音冰冷而又充滿鄙夷,“動情容易守情難!
江隨云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