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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勿忘我 第6章(1)
作者:季可薔
   
  再也逃不了了嗎?

  就這樣接受自己失去記憶的事實(shí),接受自己在離家出走的這四年間成了某個男人的妻子,放棄從前的夢想,甘心做一個平凡的小婦人。

  這就是她為自己選擇的人生嗎?

  想起兩天前蕭牧理在汽車旅館對她說的話,于澄美感到心口隱隱地窒悶,感覺空空的,似是有些慌,又有些煩躁。

  是不甘心嗎?還是不確定?

  總覺得事情好像……不該是這樣……

  她撫著胸口,靜靜坐在法庭旁聽席的最后一排,躲在角落,聽著原告檢察官與被告律師之間的辯論攻防戰(zhàn)。

  那位被告律師,正是她名義上的丈夫-蕭牧理。

  這是于澄美初次來到法院這種地方,她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來到這里,而且是以一個觀眾的身份。

  她原本是偷偷到蕭牧理工作的律師事務(wù)所去查探的,想看看這人工作的環(huán)境,順便打聽打聽其他人對他的看法,結(jié)果去了才曉得他今天有個案子要開庭,于是她便跟來法庭了。

  現(xiàn)實(shí)里的法庭辯論其實(shí)不如電影里那么驚險(xiǎn)有趣,甚至可以說有點(diǎn)無聊,既沒有高潮迭起的配樂營造緊張氣氛,關(guān)鍵時刻也沒什么特殊音效猛烈擊中觀眾的心臟,教人不由自主提起一顆心期待接下來的發(fā)展,律師與檢察官更不會做一些夸張的動作吸引注意力,臺灣的審判制度又沒有陪審團(tuán),最后結(jié)論都交由法官來裁決。

  即便是如此無聊瑣碎的辯論過程,那個檢察官平板的講話口氣更令人昏昏yu  睡,于澄美仍是認(rèn)真地聽著雙方的口舌交鋒。

  主要是那個男人,蕭牧理,他的表現(xiàn)太精彩了!上了法庭的他宛如換了一個人,不復(fù)平日的內(nèi)斂淡漠,話多了,也更犀利,滔滔不絕的申論整個邏輯清楚,條理分明,極有說服力。

  他似乎也很擅長揣摩對方的心理,尋找對方的弱點(diǎn),在質(zhì)詢相關(guān)證人時,往往能不著痕跡地套出對己方有利的證詞。

  她看得出來,法官很欣賞他,而檢察官恨他。

  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她現(xiàn)在能夠了解為何他能在法律界闖出那樣一番名氣了,只是不免更奇怪,如此英凜有為的他,為何不全心全力爭取更上一層樓,反而將自己半數(shù)時間與心血奉獻(xiàn)在擔(dān)任貧民的義務(wù)辯護(hù)律師?難怪她父親跟大伯父聽聞此事都怒他不爭氣,在于家人的眼中,沒有野心的男人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澄美,那個男人不適合你,聽爸的話,馬上跟他離婚!”

  家族聚餐的隔天,父親便親自將她叫進(jìn)公司,在私人辦公室里將她訓(xùn)了一頓。

  “你一定是昏了頭才嫁給他的!因?yàn)槟汶x開家太久了,覺得孤單,覺得寂寞,才會隨便找一個人嫁了!

  她被父親訓(xùn)得很慌,從小她就最在意父親對自己的看法。“爸,你聽我說……”

  “你還想說什么?”父親根本不給她機(jī)會解釋!罢f你們很相愛?你確定嗎?你現(xiàn)在什么也不記得了,一切只能聽那男人胡說八道!你們感情如果真的很好,他為什么對你的過去一無所知?你會隱瞞他,就表示你對他不是完全的信任!你們之間的感情肯定有問題。你想想,為什么你會偏偏失去這四年的記憶?為什么偏偏忘了他?潛意識里你是想回家來的,你一定是后悔了!”

  她后悔了?

  “你真正愛的人是元祈,你最想嫁的人是他!元祈才是最適合你的對象,你不是從小就想成為他的妻子嗎?你說過你會成為他最得力的后援,每個成功男人背后都有一個女人,屬于元祈的那個就是你;丶襾戆!這里才是適合你的環(huán)境,元祈才是你該嫁的男人!

  父親整整花了十分鐘說服她,雖然大部分時間是他單方面的訓(xùn)斥,但對他來說,能夠?qū)iT抽出十分鐘跟自己的女兒講話,已經(jīng)是難能可貴的事了。

  于澄美記得自己從小到大,父親總是百般忙碌,經(jīng)常不在家,偶爾回家大部分時間也都關(guān)在書房里,別說她這個女兒,就連身為他枕邊人的媽媽都沒什么機(jī)會跟他獨(dú)處。

  即便如此,對這個嚴(yán)格的父親,于澄美仍是敬愛大于怨慰的,她明白父親是為了家族的榮耀在奮斗,她能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都要感謝父親的辛勞。

  而且父親雖說性格冷淡,對她卻算得上是極為關(guān)愛的,她記得自己六歲那年發(fā)高燒,是爸爸親自抱著她去看急診,九歲那年表演芭蕾舞意外摔斷了腿,當(dāng)時在海外出差的他也立刻趕回臺灣看她。

  比起自己的妻子,他似乎更關(guān)心她這個女兒。

  所以她從小便告訴自己,一定要做個乖巧孝順的女兒,有一天像父親一樣,榮耀家門。

  這樣的她,竟在四年前選擇離家出走了,她真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shí)......

  于澄美朦朧想著,這時法庭的辯論也告一段落了,法官宣布下回開庭時間,蕭牧理的當(dāng)事人及其家人對他的辯護(hù)十分滿意,紛紛圍過來向他道謝。

  “蕭律師真厲害!我哥哥的事多藍(lán)你了。”當(dāng)事人的妹妹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此刻仰頭凝睇他的眼眸閃閃發(fā)光,就像在看一個大英雄。

  蕭牧理的反應(yīng)卻是淡淡的,看也不多看她一眼,對她明顯的仰慕視若無睹。于澄美怔怔地望著這一幕,這就是蕭牧理跟鄭元祈不一樣的地方,如果是元祈哥,這時肯定會對那女孩施展天生的魅力,笑得她心頭小鹿亂撞。

  “蕭律師!蹦桥⒁廊慌τ懞!拔乙院罂梢越心闶挻蟾鐔幔俊

  “不可以。”斬釘截鐵的三個字絲毫不給人面子。

  女孩臉色變了,連她的家人也都跟著感到難堪,一群人響響的,霎時說不出話來。

  女孩眨著泛紅的眼,像是快哭了,就連于澄美看了都不禁對她感到同情。那男人太狠了,他對不熟的人都是這種態(tài)度嗎?

  于澄美忽然想起早上去事務(wù)所打探時,一個柜臺小妹不經(jīng)意告訴她,蕭律師平常對任何人都是不假辭色的,就連公司同事都不敢隨便跟他裝熟。

  這樣的他,私下里卻會哄她喝醉酒、耍無賴……

  手機(jī)響起Line的提示音,于澄美定定神,從皮包里取出手機(jī)點(diǎn)閱。

  被我迷住了嗎?

  一句俏皮的問話加上一張閃亮星星花美男詹姆士貼圖。

  這什么?她錯愕,查看傳送的人,竟然是蕭牧理!

  她抬頭,望向那個理應(yīng)跟他的客戶在說話的男人,他依然被幾個人圍著,但挺拔的身材猶如鶴立雞群,兩道灼熱的視線輕易地越過其他人,朝她投射而來。

  察覺她的注目,他微微地勾唇,牽開一抹淡淡的笑。

  這抹淡笑,讓那個被他的冷漠氣哭的女孩愣住了,迷戀地盯著。

  他毫不在意,只是固執(zhí)地鎖定妻子,接著低頭看向手機(jī),又迅速輸入一些字。于澄美馬上收到訊息——

  今天是特地來看你老公在法庭上的英姿嗎?

  這男人!于澄美不氣反笑,他怎能一邊在客戶面前裝正經(jīng),一面跟她Line這些有的沒的呢?

  別發(fā)呆了,晚上一起吃飯。

  她揚(yáng)眸,沒好氣地橫他一眼,即便相隔一段距離,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想肯定是璀亮如星,跳躍著火苗。

  不知怎地,想像那樣的眼神,她的心韻就一亂,跳漏了幾拍,胸房也暖融融的,像是流淌過甜蜜。

  她深深呼吸,鎮(zhèn)定有些紛亂的情緒,正準(zhǔn)備回訊息給他時,手機(jī)鈴聲驀地響起。

  她瞥了眼來電顯示,心神一凜,接起電話——

  她接了電話,便匆匆傳訊息給他說自己有事必須離開,順便貼了張兔兔表示道歉圖,他讀了訊息,抬頭再度尋找她身影時,她已消失不見。

  什么事讓她走得那么快、那么急?

  蕭牧理有種不祥預(yù)感。

  “蕭大哥……蕭律師,你怎么了?”站他身邊的女孩一直密切注意著他,見他神色陰沈,不禁關(guān)懷地問。

  他漠然掃她一眼,沒理會她,逕自轉(zhuǎn)向她的兄長,交代幾句后便告辭離開,留下女孩哀怨地目送他背影。

  他走出法院,一面打手機(jī)給妻子,她沒接電話,他臉色更難看。

  他傳Line給她要她有空回電,接著回到事務(wù)所,處理了些瑣事,又看了幾份案子的資料,夜?jié)u漸深了,于澄美依然毫無消息,他等得愈加煩躁,忍不住又撥了電話。

  這次她總算接了。

  “澄美,你在哪里?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在醫(yī)院!彼穆曇袈爜砗芷>。

  他嚇一跳,焦急地問!霸趺戳?你生病了?還是受傷了?”

  “都不是,你別擔(dān)心,我沒事!

  “那你為什么在醫(yī)院?”是她的家人出事了嗎?

  “是元祈哥,他受傷了。”她低聲解釋。

  他聽了,心微微一沉。

  她在電話那頭深吸了口氣,仿佛意yu  鼓起勇氣!霸砀缡菫榱司任沂軅模蚁搿卺t(yī)院里陪陪他!

  她要在醫(yī)院里陪鄭元祈,這么深的夜,孤男寡女的……

  “不可以!”他直覺便反對。“你馬上回來!”

  “牧理,你別多想,我就是陪陪元祈哥而已……”

  “你回來!不準(zhǔn)你留在那里。”

  “你……憑什么不準(zhǔn)?”她似乎惱了,語氣變得清冷。

  他磨牙!皯{我是你的老公!

  電話那端傳來長長的沉默。

  她愈是不說話,他愈是感到難以言喻的慌,他知道對失去記憶的她而言,他這個丈夫身份一點(diǎn)也不真實(shí),毫無說服力。

  但除了這岌岌可危的名義,他不知自己還能用什么方式掌控她。

  “元祈哥很虛弱,我要留下來。”最后,她像是咬著牙撂下這句話。

  電話斷線,冰冷的嘟嘟聲在蕭牧理耳畔作響,像一顆顆石子,丟進(jìn)闇黑深幽的古井里,回音是那么孤寂。

  他怔愣地站在原地聽著,半晌,驀地握拳槌墻,一次又一次,直到指節(jié)破了皮,隱隱地瘀青。

  “怎么?他罵你了?”

  打完電話回到病房,鄭元祈見于澄美面色不愉,低聲問道,話里分明噙著一絲諷剌。

  “他沒罵我,只是有點(diǎn)不高興!

  “他憑什么不高興?”

  于澄美沒回答,苦澀地抿抿唇,望向鄭元祈,故作輕快。“你現(xiàn)在覺得怎樣?頭還暈嗎?”

  “暈是不暈了!编嵲碚{(diào)整了下坐在病床上的姿勢。“就是這個手包成這樣,很不方便。”

  于澄美看著他上了固定繃帶懸起的左手臂,懊惱地嘆息!皩Σ黄穑际且?yàn)槲。?br />
  今天傍晚她接到的電話其實(shí)是鄭元祈的助理周敦才打來的,周敦才告訴她,為了她的事,鄭元祈這陣子一直都魂不守舍,于家聚餐那天她又舍他隨著蕭牧理離去,他更心痛了,這兩天都過得渾渾噩噩的,白天就在家里喝酒買醉。

  她趕過去勸他,兩人起了爭執(zhí),正拉扯間,她也不知踩到什么,一個腳步不穩(wěn)往后摔倒,他為了保護(hù)她拿自己當(dāng)墊背,結(jié)果她沒事,他的左手臂卻因此骨折,后腦勺也撞了個包。

  她嚇得和周敦才一起緊急送他去醫(yī)院,周敦才罵她無情無義,說元祈哥癡心等了她四年,她卻是如此回報(bào)。

  她聽了,更恨自己,她對不起元祈哥,不值得他傾心相待。

  “好了,別再一副自責(zé)的表情了,看了難受!”鄭元祈爽朗的嗓音拉回她思緒。

  她定定神,看著鄭元祈頭上綁著繃帶,左手臂也吊著,既心疼又歉疚。“元祈哥,你不怪我嗎?”

  “你覺得我應(yīng)該怪你嗎?”鄭元祈笑笑地問。

  于澄美惘然。

  鄭元祈盯著她惆悵的表情,墨眸熠熠!耙怯X得對不起我的話,就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競選辦公室需要一個機(jī)靈能干的秘書,你來幫忙如何?”

  “要我去你的競選辦公室?”她訝異,眼神閃爍,顯現(xiàn)出幾分遲疑的意味。

  “美美!彼梦词軅挠沂治兆∷氖,凝視她的眼眸專注而懇求!拔倚枰,你答應(yīng)我吧!”

  她怔忡無語。


  蕭牧理一夜無眠。

  他整夜坐在陽臺,喝著啤酒,開了一罐又一罐,冰涼的酒精卻只是將他的胸膛焚得更加灼熱。

  他忍不住要想,澄美在醫(yī)院里陪著另一個男人,他們究竟會做些什么呢?鄭元祈當(dāng)真會做個端正守禮的君子,或者也會同他一樣,乘機(jī)誘哄他的妻子?

  又或者,鄭元祈根本無須引誘,因?yàn)橛洃浕氐蕉龤q的澄美,本身就是愛慕他的,一心認(rèn)定他將是她未來的丈夫。

  他們會說些什么呢?花前月下,回憶從前?

  蕭牧理心亂了,這輩子還不曾如此六神無主過,他習(xí)慣了掌控自我、掌控人生,認(rèn)識澄美是他人生的意外,而她因車禍?zhǔn)浲怂麑λ愿浅归_。

  想到有可能會失去她,他竟感到難以形容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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