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巫瑪亞高中畢業(yè)。
她開始在光暉制作公司上班,二十四小時待命。身為年紀(jì)最小,資歷最菜的制片助理,每個人都有權(quán)使喚她做事。她走路小跑步,電話接不停,講話變快速,禮貌跟客氣在這地方絕跡,漸漸也學(xué)會跟大家一樣,談事吼來吼去,每天忙得暈頭轉(zhuǎn)向,恨不得多幾個分身辦事。
只有老板龐先生,不管多忙,永遠(yuǎn)一派輕松,云淡風(fēng)輕。也難怪,做事的都是下面的人嘛!他的強(qiáng)項就是再繁雜瑣碎的事,都能用氣定神閑的態(tài)度一件件擺平。他的大腦可以同時思考五件事,不打結(jié);同時接四通電話,不混亂;同時跟客戶視訊一邊回E-MAIL,還做筆記。
巫瑪亞很少崇拜誰,受爸爸影響,她瞧不起男人,唯獨(dú)對老板,佩服得五體投地。每次他一出現(xiàn),空氣好像都轉(zhuǎn)變了。她會頭暈,心律不整,莫名地雀躍,工作特別來勁,變得不像自己,還會很介意自己的儀容,隨時想完美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龐震宇影響了小瑪亞的世界,讓她生活混亂,卻在混亂中摻雜著甜蜜,她有時失魂落魄,心神不寧,恍恍惚惚,有時又太亢奮,小女孩的情愫默默地發(fā)芽……
她聽說了很多關(guān)于龐先生的事,聽說他早出社會,混過很多地方,后來開光暉制作公司,因?yàn)楹笈_夠硬,才兩年就在業(yè)界做出成績,賺很多錢,交過很多女朋友,直到一年前,一次美國行,情定紐約的華裔美女柯芬琪。于是,每年,總有幾個月,他會放幾天假飛去紐約陪女朋友。
但是,巫瑪亞又聽說,龐先生跟蕭奕賢有一腿,所以蕭奕賢甘為光暉賣命工作。大家都說,如果龐震宇要蕭奕賢去死,蕭奕賢也會毫不猶豫刎頸自殺。有沒有那么夸張?巫瑪亞當(dāng)笑話聽。這些八卦,是光暉伙計們的消遣。
龐震宇的感情生活,被員工講得很精彩。
但是,據(jù)巫瑪亞觀察,龐先生大部分時間都獨(dú)來獨(dú)往,跟員工感情疏離。沒事時,就回二樓住處,偶爾出現(xiàn),就是去跟客戶斡旋,簽約,吃飯,搞定連蕭奕賢也處理不了的事。
而如果他下樓找員工談話,那通常是非常不得了的狀況,可以幾句話將員工罵哭,可以不留情面地叫員工走路。可以毫無人性地要已經(jīng)訂好機(jī)票,要帶家人去放年假的員工,立刻銷假上班。當(dāng)龐震宇決定做什么時,是不管你有多少理由拒絕的。巫瑪亞就好幾次半夜接到奕賢姊通知開會的電話,不然就是龐先生興起了,接了什么大案,就連續(xù)開會開十二小時?傊诠鈺熤谱鞴,他說了算。再來是,蕭奕賢說了算。
究竟龐震宇算不算一個好老板呢?
巫瑪亞不了哩。
他是她見過最怪的人了,有時,他甚至?xí)诳蛷d角落,一堆雜物間,彈奏他的古琴……那調(diào)調(diào),不知有多怪異。
這天,大家又忙得不可開交時,龐震宇安坐在他的L形辦公區(qū),對她招招手,要她過去。
“你畢業(yè)一個月了吧?有東西送你!饼嬚鹩钅贸鲆恢О咨3G手機(jī)。
“這要給我?”巫瑪亞不敢相信。這是出生以來,到手過最貴的禮物。
“嗯,拿去吧!
“真的?不要到時候從我的薪水里扣喔。”
“放心,不會扣你錢,這款手機(jī)品質(zhì)很好,很耐摔,所以……”
“所以?”
“正常情況下,都收得到訊號!
“然后?”
他微笑地說:“我們這一行,突發(fā)狀況很多,最忌諱找不到人,以后記得二十四小時都要開機(jī)……我聽奕賢說,你那個手機(jī)很爛,常常故障。這不行,會耽誤正事,以后用這個吧……”
呵呵呵,巫瑪亞就知道沒這么好康的。本來差點(diǎn)被老板的慷慨感動,當(dāng)下立刻轉(zhuǎn)化為苦痛。是打算要她隨摳隨到就對了。
果然——
她就這么賣身給一支3G手機(jī)。誰都可以找到她,想找就找,叫雞都沒那么容易。
鈴鈴鈴……
凌晨一點(diǎn),明達(dá)打來問她古董花瓶找到?jīng)],明天奕賢姊要看。
鈴鈴鈴……
凌晨三點(diǎn),巫瑪亞剛準(zhǔn)備洗澡,沖出來接電話。
“是我,你明早九點(diǎn)來的時候,先去五金行買一捆水管,王導(dǎo)臨時要的!鞭荣t姊交代道。
“早上五金行還沒開啊。”
“嗐,小妹妹,這就是考驗(yàn)?zāi)惚臼碌臅r候了!笔掁荣t回得云淡風(fēng)輕,巫瑪亞聽得火冒三丈。
事不宜遲,她闖進(jìn)老爸書房。“爸!”
“不要吵!”老爸甩頭大叫:“我在寫稿!”
“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五金行現(xiàn)在還開著的?”
“五金行?!”巫爸跳起來,猛一轉(zhuǎn)身,睜著血絲大眼!拔艺龑懙絺b客跟朝廷對戰(zhàn),你竟然讓我聽到‘五金行’這三個字?氣氛整個‘聳’掉了你知不知道?”
“不會啊,五金跟刀劍很合啊!
“滾!”
很好,滾就滾,巫瑪亞退出房間,用上門。
老爸喜怒無常,她習(xí)慣了?孔约喊桑@老爸不像她老爸,反而像她養(yǎng)的任性小孩,唉,有沒有天理。
巫瑪亞半夜冒著被砍的危險,跑去拍五家五金行大門,終于求到一捆水管。終于買到后,巫瑪亞握著水管,手微微抖,站在暗夜街頭,激動得很,頗有英雌氣短,被一捆水管逼死之感嘆。
杠,這不是人做的工作!好不容易滾回家,她抱著水管睡覺去。
鈴鈴鈴……
清晨七點(diǎn),電話又來了。
“請問是巫瑪亞小姐嗎?”
“我是……”
“我是麥老師的女兒!
“麥老師?”
“下午你們公司的人來我家勘景,他們說只要我們答應(yīng)借屋子讓你們拍片,你就會來幫我父親張羅晚上的書法特展。”
“嗄?”什么咚咚?
“特展是晚上八點(diǎn)舉行,可以提早兩小時到嗎?幫我們招待媒體朋友!
“欸?”
“怎么了?”
“請問……誰給你我的電話?”妓女都沒她這么廉價,被人賣得不知不覺。
“是一位蕭奕賢小姐!
“喔,好。我會到。”
砰!手機(jī)砸向墻壁。
“王八蛋!”巫瑪亞氣吼。
鏗,手機(jī)反彈回來,砸中她的額頭,她倒床痛嚎:“臭雞蛋……嗚……”不愧是龐先生送的手機(jī),果然堅固,打到很痛啊!
鈴鈴鈴……
天啊,天。
巫瑪亞滾來滾去,在床上呻吟。不要再打了,有完沒完。窟沒睡夠呢!
鈴鈴鈴……
她撈來手機(jī)!拔?”
“你還不出發(fā)?快到公司,大家要出發(fā)了,快!記得水管!”黃明達(dá)吼。
嗚……巫瑪亞爬下床,穿衣服,行尸走肉地走出房門。
老爸一臉頹廢,蹲在陽臺抽煙喝酒,對著藍(lán)紫色天空長考他的武俠小說。巫瑪亞從他身后飄過,拖著疲憊腳步出門去上班,賺取兩人的生活費(fèi)。
“爸,再見!彼_門出去。
“唔,再見!崩习诸^也沒回,敷衍一句。
好冷……
巫瑪亞打個冷顫,心酸地扛著一捆水管下樓。
好感嘆,為什么老爸發(fā)白日夢,她卻要在現(xiàn)實(shí)社會打滾?
嗚~~一切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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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特別交代要白色的水管?!為什么是黃色的?!整個tone不對了你知不知道?”王導(dǎo)摘下墨鏡,抓著水管,朝地上呸一口鮮紅檳榔汁,對蕭制片咆哮,歇斯庭里地吼吼吼。
“哦,導(dǎo)演,你稍安勿躁,您聽我說喔,我怎么可能把你的交代忘記了,都怪我那個笨助理……”蕭奕賢轉(zhuǎn)頭,朝蹲在一邊地上,整理道具的巫瑪亞嚷:“我不是特別跟你叮嚀過,王導(dǎo)要白色水管,一定要白色的,你怎么買黃色的?還不趕快來跟王導(dǎo)道歉?”
王導(dǎo)抓著水管,瞪著蹲在地上的小妹妹。
他一發(fā)飆,片場氣氛凍結(jié),所有人都不敢吭聲。
道歉?巫瑪亞抬起臉,回奕賢姊:“你沒跟我說王導(dǎo)要白色的水管。俊
喉?
厚!
厚系!
好家伙,小妹妹敢拆前輩的臺,死定了。光暉的工作人員們?nèi)钩榭跉,等看好戲?br />
蕭奕賢面不改色,瞪著巫瑪亞說:“我有說!
“你沒有!蔽赚攣喴裁娌桓纳鼗氐馈!澳阒唤形屹I水管,沒有指定顏色!
蕭奕賢鐵青臉,咬牙警告:“做錯事沒關(guān)系,死不認(rèn)錯就太差勁了。”
“對,可是我沒做錯事啊!
咻,水管飛擲來,同時,王導(dǎo)踹飛導(dǎo)演椅,他青筋暴突,大吼大叫:“管你們是哪個白癡出錯的,到底要不要給我白色水管?!你們兩個還要聊多久?有沒有一點(diǎn)專業(yè)素養(yǎng)?王八蛋!”
蕭奕賢冷睇巫瑪亞!傲⒖倘ベI!
“噢!蔽赚攣喥鹕砭妥摺
明達(dá)追過去!拔抑滥睦镉形褰鹦,我?guī)闳ァ!毙∶妹锰懒,要快追去開導(dǎo)一下。
“你是哪根筋不對?你完了你!”一出去,黃明達(dá)立刻吼巫瑪亞。
“我怎么了?”
“干么當(dāng)那么多人面,跟奕賢姊頂嘴?她很愛面子,你知不知道?”
“我沒有頂嘴,我是說實(shí)話啊!蔽赚攣啿欢擅创蠹叶寄敲磁滤
“你照子放亮點(diǎn),她是我們的頭,她說的話,我們不能反駁的!
“我又沒錯!她真的沒交代,我大半夜還跑去買水管,買到了還被罵,有沒有良心?”
“就算黑鍋,你也要背下來。”背黑鍋算助理的工作內(nèi)容之一。
“我只是要提醒她,她真的沒講。”
“你以為她不知道自己沒講?”明達(dá)苦笑!八(dāng)然知道她忘了說。”
“那為什么還要怪我?”
“她怎么可能讓王導(dǎo)認(rèn)為是她出錯?當(dāng)然找你頂罪。你剛剛反駁她的話,你完了,小心被整!
在光暉,每個人都知道蕭奕賢的脾氣,她是那種表面大氣,其實(shí)心眼狹窄的人。
“只要做好分內(nèi)的事,她能怎么整我?”
明達(dá)冷笑!暗人愕臅r候,你就知道了。還有,只要進(jìn)光暉的女生,基于前輩的立場,我要好心提醒你一下!
“什么?”
“千萬要跟老板保持距離!
“為什么?”巫瑪亞納悶。“他常常見不到人,還要保持距離?”太好笑了。
“總之要注意!
“干么,難道他很色,會吃女生豆腐?”
“你想到哪去,你這小女生怎么這樣講話!彼枷氩患儩嵿浮
“不然干么叫我跟他保持距離?”奇怪了。
“因?yàn)樗寝荣t姊的!
“他們真的是男女朋友?”巫瑪亞一陣心酸。
“不是啦,是蕭奕賢很喜歡他,這樣你了呴,要想在光暉的日子好過點(diǎn),千萬不要惹她,要跟老板保持安全距離!
“噢!
“你有男朋友嗎?”
“沒有。”
“那慘了。”
“怎樣?”
“你沒男朋友,又長得這么可愛,我會很想追你欸,給不給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明達(dá)自以為幽默地大聲笑。
巫瑪亞面無表情地看著,害他越笑越尷尬。
“欸,你沒幽默感嗎?做這行,要活潑點(diǎn)。干制片的就是要會哈啦,最好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能喇咧一下,學(xué)著點(diǎn)。瞧瞧你的臉那么臭,笑一個,活潑一點(diǎn),活潑啊?!”
“每天睡不到三小時,還活潑得起來,除非我有躁郁癥!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秉S明達(dá)笑到直不起腰!斑@就對了這就對了,你其實(shí)很幽默啊,哈哈哈哈哈,被你發(fā)現(xiàn)了,其實(shí)我們公司一堆躁郁癥患者,包括我溜。哇哈哈哈哈哈……”
巫瑪亞瞇著眼,看黃明達(dá)笑得東倒西歪,還夸張地去扶電線桿,繼續(xù)笑。講實(shí)話而已咩,能笑成這樣?太捧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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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司待一陣子后,巫瑪亞發(fā)現(xiàn),公司真正作主的人,不是老板龐震宇,而是制片頭頭蕭奕賢。
蕭奕賢資歷最久,掌握大權(quán)。當(dāng)員工有狀況,想問老板,她會代他裁奪,仿彿她是龐震宇的化身。因?yàn)橘Y格夠老,沒人敢異議,更何況龐震宇都沒說什么。
巫瑪亞對蕭奕賢很不屑,越認(rèn)識這位阿姨,越倒彈。蕭奕賢辦事能力一流,但對手下,卻很下流,最受不了她愛占便宜的個性。
當(dāng)她渴了餓了,會叫底下的人幫她買飲料便當(dāng),事后卻忘了給錢,下面的人也不敢跟她要。巫瑪亞例外,因?yàn)榧依锔F,她愛錢,受不了前輩這樣坑她。當(dāng)這種事發(fā)生超過三次,巫瑪亞決定秉持那句成語——事不過三,跟蕭奕賢抗議。
這天,為了顧全蕭奕賢的顏面,趁她在道具間挑東西時,巫瑪亞溜進(jìn)去要錢,還拿出筆記本,鉅細(xì)靡遺地報告——
“奕賢姊,你之前要我?guī)湍阗I十二月三號中午十一點(diǎn)港式便當(dāng),五號晚上八點(diǎn)五十嵐的珍珠奶茶,還有今天早上三明治早餐,你都還沒給我錢,我把費(fèi)用記在這里,你核對一下?偣矁砂傥澹x謝!
什么?!
蕭奕賢拐到腳,差點(diǎn)跌倒。轉(zhuǎn)身,瞪住小妹妹,還有小妹妹伸直直要錢的手。天啊,天!還有天理嗎?這只菜鳥,經(jīng)過水管事件,她已經(jīng)很不爽了噢,現(xiàn)在還敢跟她計較這點(diǎn)小錢?
蕭奕賢瞄了筆記本一眼,冷笑,拿出皮夾,丟五百在地上。
“不用找了!
巫瑪亞看著地上那張五百元鈔票,抬頭看蕭奕賢轉(zhuǎn)身出去。
“請等一下!蔽赚攣喓白∷
“又怎么了?”蕭奕賢抬高下巴,雙手盤胸,詢問地看著她。
“你還沒給我錢!
“錢在地上。”
“我不撿被扔在地上的錢!蔽赚攣喓芷届o,換別人大概已經(jīng)深感屈辱地哭出來了。但她從小被老爸調(diào)教得夠厲害,這點(diǎn)小污辱,還挺得住,她臉上沒一點(diǎn)火氣。
“干么?”蕭奕賢呵呵笑!安贿^就不小心掉到地上,怎么,不肯撿?傷了你了不起的自尊嗎?”
“我不撿被丟在地上的錢。”
“愛撿不撿隨便你,反正我給了。”蕭奕賢挺胸道,瞪住巫瑪亞,就是不撿,看小妹妹能奈她如何?
有人,將鈔票撿起來了。
巫瑪亞跟蕭奕賢同時愣住,是龐震宇。
他不知何時進(jìn)來的,他這個大老板,彎身拾鈔票,還拍掉鈔票上沾惹的灰塵,遞向巫瑪亞,一對黑眸,深邃沉靜,直視她。
巫瑪亞本來不覺得有什么好難過的,可是,當(dāng)他親自為她拾起鈔票,遞給她。當(dāng)她猶豫地,從那雙大手接過鈔票時,她努力忍住想哭的沖動。想哭,不是因?yàn)楸皇掁荣t污辱,而是因?yàn)樗臏厝釋Υ?br />
蕭奕賢慌慌張張,結(jié)巴地解釋:“不小心錢掉到地上,真是,還讓你撿,真不好意思,哈哈哈,好糗!狈讲胚瓦捅迫说匿J氣,瞬間煙滅,像闖禍被逮的小女生,嚇得不知所措,講話顛三倒四。
龐震宇若無其事,仿彿什么都沒發(fā)生,跟蕭奕賢交代事情。
“我現(xiàn)在有事要走,明天和安承影視的小老板吃飯,會談明年的合作案,你手邊有沒有他們過去的拍片資料,調(diào)給我,我先了解一下他們公司的背景!
“噢,有,我找給你!
“明天中午給我就行了。”龐震宇出去了。
蕭奕賢瞪巫瑪亞一眼,忙跟出去,急著想跟龐震宇解釋方才的事。
巫瑪亞張手,看著手心捏縐的五百元大鈔,心中震蕩;叵敕讲琵嬚鹩顚⑩n票遞給她時,那望著她的目光,好溫柔、好寧靜,仿彿在那無聲的凝視之中,他已經(jīng)用眼睛跟她說了好多話,傳遞很多訊息,她但愿那不是幻覺,她覺得龐震宇好像是用溫柔的眼色,默默地安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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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工作人員跑去宜蘭忙拍片的事,巫瑪亞忙著將十張桌子漆成白色,明天拍片要用。
龐震宇剛跟客戶聚餐回來,就看見巫瑪亞在院子里忙著刷油漆。
“先別刷了,進(jìn)來陪我喝杯茶!彼f。
喉?巫瑪亞扔掉刷子,隨老板進(jìn)屋。陪喝茶?怪怪的喔。
龐震宇走回角落的老位置坐下,在他的辦公區(qū)伸個懶腰,拿出茶具,燒熱水,添茶葉,又將古琴搬來桌上放。
“你喜歡古琴的聲音嗎?”他撥弄琴弦。
她坐在桌子對面,聳聳肩!拔也欢。”
“琴通情。”
“琴通琴?”
他微笑,垂眸撫弦!笆歉星榈那,琴通情,古琴是很有靈性的樂器,彈久了,跟主人產(chǎn)生感情,會變得很有個性!
今天的龐先生很感性喔。
巫瑪亞聽得很茫然。
他將古琴調(diào)轉(zhuǎn)方向,起身,過來站在她身后。
“把你的手給我!
“欸?”巫瑪亞伸出手,他握住了,用她的手指去撥弦。教她彈笑傲江湖的前段旋律,撥弦的位置,很好記。
巫瑪亞驚奇道:“這么簡單?!”
“是啊,不難吧?”
“你玩玩!
巫瑪亞彈撥琴弦,玩出興味了。
龐震宇回座位坐下,漫不經(jīng)心地泡茶閑聊:“今天送來的那一套清朝家具,是你跟奕賢去明仁古董店借的嗎?”
“對啊!边@樣撥,那樣彈,琴聲錚錚,巫瑪亞彈出興趣了。
“明仁的小老板跟我們奕賢交情很好,我晚上要請他吃飯!
“喔!
“那些古董,外表看起來很一般,其實(shí)每件都要好幾十萬,愿意借給我們拍片,真的要很感謝他們!
“欸!苯酉聛硎悄膫音呢?巫瑪亞找著位置,有點(diǎn)手忙腳亂。
“八件清朝家具,租金才算我們八萬,真夠意思!
“八萬?不是三萬嗎?”
“哦,我記錯了,對,是三萬……手腕不要用力……”他伸手,握住她手腕,教她彈撥。
后頭一陣腳步聲,一群人吵吵鬧鬧地進(jìn)來了。是下午去拍片的工作人員。
“你們在彈琴?興致真好喔。”蕭奕賢酸溜溜道,瞪著巫瑪亞的眼光像燃著火。他竟讓巫瑪亞碰他的琴?
同事們也都怪異地看著巫瑪亞,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老板不準(zhǔn)人家碰琴的,怎么巫瑪亞可以彈它?
“欸,拍片順利嗎?”巫瑪亞木然地看著大家。
龐震宇抽起古琴,收回盒里,朝大家招招手。“辛苦了。都過來,我有話跟各位說,我去拿個東西,等我一會兒!
龐震宇回二樓。
大伙沖上去圍攻巫瑪亞。
“你怎么敢摸老板的琴?他的琴不給人摸的!
“你完了你!”明達(dá)將瑪亞拉到一邊!澳憧匆娹荣t姊的臉沒?連她都沒摸過琴,你這次死定了!
冤枉。∥赚攣啛┑溃骸坝植皇俏覑勖,是他讓我摸的!
什么?!這一說,更糟了。
蕭奕賢的臉色更難看了,她坐沙發(fā)邊,整個人僵得像結(jié)凍了。
其他人嘀咕著,興奮地煽風(fēng)點(diǎn)火。早就對奕賢姊不爽,這會兒要好好借刀殺人,讓奕賢姊難受。
“老板要巫瑪亞摸他的琴?這什么意思?”
“琴通情嘍,該不會喜歡巫瑪亞?”
“那奕賢姊不就……”
“好怪喔,為什么巫瑪亞可以摸他的琴……”
“喂,我們?nèi)ヅ钠臅r候,你跟老板都在干么?”
身歷險境,萬劫不復(fù)啊,黃明達(dá)替巫瑪亞捏把冷汗。
巫瑪亞倒是夠堅強(qiáng),面對蕭奕賢冷酷的面色,大家曖昧的諷刺,她不動如山,端坐沙發(fā),神色淡然地說:“你們好吵喔,我只是摸了摸琴,這有什么好驚訝,好笑!
什么?!
蕭奕賢猛一轉(zhuǎn)身,雙手巴著墻壁,想吐血。聽,聽,這臭丫頭,存心氣死人就對了。只是摸一摸?只是摸一摸?她這摸一摸,知道有多少人摸不著嗎?她知道嗎?杠!
“巫瑪亞跟老板有奸情,嘿嘿!”一名新來的小助理蠢到亂講話。
阿咂!
蕭奕賢一腳將她踹出圈圈外,白目,在這沒前途了啦,蠢!
忽然大伙安靜,龐震宇踅返。
他坐在沙發(fā)中央,交疊長腿,點(diǎn)一根雪茄抽,目光掃過眾人,接著用很一般的口吻說:“有事跟大家宣布,我決定升巫瑪亞當(dāng)制片,明日起生效。”
嗄?!有人跌倒,有人驚呼,有人掐臉皮以為在作夢。
另有兩名資深制片助理,想插眼睛試試看是不是作惡夢。
黃明達(dá)兩腿一軟,跌坐地上,感覺好夢幻,老板升菜鳥當(dāng)制片?升比他菜比所有人菜的大菜鳥當(dāng)制片?
這……其中有梗!
鐵定!這兩個人有奸情!他趕快拿出點(diǎn)子簿記錄,饑寒交迫,出身微寒的少女巫瑪亞,為了求得飛黃騰達(dá)的機(jī)會,不惜趁眾人北上拍片之際,勾引老板炒飯,然后就……
唰!蕭奕賢搶走黃明達(dá)的點(diǎn)子簿,阿咂,砸到墻上。
“這種時候你還在寫什么鬼!瑩蕭奕賢眼睛暴凸,變身暴力女金剛。她跳起來,朝老板吼:“我反對!”又對下面的人吼:“你們呢?也反對,對吧?!太好笑了!
瞧蕭制片失控的模樣,巫瑪亞靜靜看著,覺得蕭奕賢如果現(xiàn)在手上有刀,她大概已經(jīng)被砍了七十二次。
這個冤仇結(jié)大了,呵呵呵。
“真的要升我當(dāng)制片?”巫瑪亞跟龐震宇確認(rèn),龐震宇點(diǎn)頭!巴邸彼谛睾舻溃骸昂瞄_心!”
開心個屁。
眾人嗟她瞪她想扁她。
蕭奕賢憤怒得崩潰了!疤闹嚵耍鸥闪巳齻月制片助理,你升她當(dāng)制片,要怎么服下面的人?”
“我是老板,干么要服誰?”
“你……我的徒弟友吉,明達(dá),吳泰亮,隨便哪個都比她資深,我是巫瑪亞的師父,要升她,應(yīng)該跟我商量一下啊。震宇,你這個決定太草率了!
“如果你的徒弟友吉,明達(dá),吳泰亮夠優(yōu)秀,你就不會這么久都不升他們。既然他們不夠好,巫瑪亞是我選的,我覺得她可以。”龐震宇身子往后躺,靠著沙發(fā),仰視蕭奕賢,黑眸深不可測,幽幽道:“你的意見我明白了,不過,我不會改變決定。”
眾人面面相覷,心里都跟蕭奕賢一樣震驚,也都很不爽。
暗潮洶涌啊,巫瑪亞沉默了。算啦,偷偷在心里開心就好啦。雖然升得莫名其妙,但是,當(dāng)制片很了不起,薪水應(yīng)該會翻好幾倍吧?走運(yùn)了,哈。
巫瑪亞心里偷爽著,對風(fēng)云變色暗潮洶涌的局勢,表現(xiàn)得很抽離。唉呀,大家都太執(zhí)著了啦,人生無常嘛,讓她當(dāng)制片,有什么好驚恐的,真是。這些大叔大哥大姊們,道行比她淺喔,這么看不開,怎么在現(xiàn)實(shí)人生中活得安然愉快呢?學(xué)學(xué)她吧,打小就寵辱不驚呢!
氣氛很凝重,沒人敢亂動,只有蕭奕賢敢跟老板嗆:“如果你堅持升她,就是不尊重我這個資深制片!”
“我堅持,不過我并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假如連這樣一個菜鳥,都可以當(dāng)制片,這里我也不待了。”
龐震宇沉默了。
令人難堪的沉默延續(xù)足足五分多鐘。龐震宇只是看著蕭奕賢,定定看著,不回應(yīng)。
蕭奕賢又強(qiáng)調(diào)一次:“如果堅持讓巫瑪亞當(dāng)制片,我蕭奕賢就不干了!
眾人倒抽口氣。如果蕭奕賢離職,對光暉絕對是重創(chuàng)。奕賢姊手中擁有光暉所有的客戶窗口,龐震宇從不管事,蕭奕賢一走,光暉會陷入危機(jī)。蕭奕賢也知道龐震宇不能沒有她,才敢這么大膽嗆他。
這招夠狠!
巫瑪亞垂落肩膀,心中暗嘆,好運(yùn)掰掰了,制片是升不了了。奕賢姊這個賤招一出,老板哪擋得住!
龐震宇說:“好吧,奕賢,我祝你一路順風(fēng),感謝你這些年對光暉的貢獻(xiàn),祝你未來發(fā)展得更好!
巫瑪亞瞠目結(jié)舌,事情的發(fā)展太教她意外。
蕭奕賢怔愣著,一時沒回應(yīng)過來。
龐震宇說:“今年公司的紅利,我照樣會結(jié)算給你,我祝你有更好的發(fā)展!睌[明是不給她臺階了。
蕭奕賢行走江湖多年,在業(yè)界也算是個響叮當(dāng)?shù)娜宋铩K阒嬚鹩畲蛱煜,她在光暉備受禮遇,仗著跟龐震宇的關(guān)系,她幾乎把自己當(dāng)成女主人了,甚至自認(rèn)為是龐震宇的左右手,不可或缺的伙伴。
她萬萬想不到,為了個小女生,一個大菜鳥,這小她三歲的男人,她深深愛慕著的男人,會讓她這樣難堪。她不是真要走,只是高估了自己在龐震宇心中,在光暉制作的分量。
想不到龐震宇可以沒有她,脹紅面孔,她悲慘地笑了。
“很好,為了她,讓我走?龐震宇,你就不要后悔!”蕭奕賢拎了包包走了,這一晚,是她人生的一大挫敗,愛情與事業(yè),崩潰瓦解,她從深愛龐震宇,變成極度憤恨。
光暉的員工們,面面相覷,料不到一夕之間,風(fēng)云變色。唯一的制片就這么負(fù)氣走掉了,更可笑的是,升任制片的,竟然是……
大家看著坐在沙發(fā)邊的小女生。
龐震宇問他們:“還有人有意見嗎?”
誰還敢有意見?
“很好,以后,巫瑪亞就是制片,運(yùn)作方面,請大家比照對奕賢的方式,該向她確認(rèn)或報告的,要確實(shí)做到!
龐震宇轉(zhuǎn)頭,看著巫瑪亞。
“你呢?你有問題嗎?”他問。
巫瑪亞看著眼前的大叔大哥阿姨姊姊們,說:“我沒問題!
龐震宇哈哈笑,用力拍了拍她的背!昂眉一!
沒問題?你確定?
眾人懷疑,覷著那張稚嫩小臉,乳臭未干的丫頭,竟變成他們的上級?這群二、三十歲的中年人,竟淪落到要當(dāng)她的助理?大家覺得問題超大條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竟膽敢回“沒問題”?!
無數(shù)敵視目光,如刀劍直射向巫瑪亞。
巫瑪亞安然坐著,剛升上制片的巫瑪亞,說真的,頗有大將之風(fēng)。沒浮躁地歡呼,也沒喜形于色,她的表現(xiàn),一點(diǎn)都不像十八歲的小女生,鎮(zhèn)定得超乎龐震宇的預(yù)期。
他,就是看上她這一點(diǎn)。
她,活似另一個少年的他。
還很年輕,已經(jīng)有了城府,情緒不外露,心事不表明。他知道巫瑪亞此刻心中應(yīng)該很困惑,很驚訝,但是在眾人面前,她選擇故作鎮(zhèn)定。
沒錯,真是個好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