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我的狀元紅被容銘恩撞砸的事吧?」
停住親吻,他抵著她的額,笑覷她嬌羞的嫣顏,忽然對她重提往事。
「當然記得,最后連我的女兒紅都遭殃了!顾唤α恕D翘焖麄z同樣地倒霉,但沒了這層瓜葛,他們可能只會把對方視為尋常不過的同行,絕不可能演變成日后的冤家,繼而攜手走在一起。
「那時候,我沒想過一個女娃兒會扛起別人的過錯,還付出自己的東西來賠罪,你這樣的義氣凜然讓我刮目相看,后來我對你說盡了好話,還不斷向你賠禮,但你就是不肯理我,還把我送你的東西全給了容銘恩,你曉得我看了有多生氣嗎?」
「你是氣我不知好歹,然后才那樣事事惹我?」她不敢相信他氣量狹小到這副德行,不就是幾份轉贈的禮物嗎?他……好會計較喔!
「不惹你,你連個正眼也懶得給我!
她大笑!搁L孫晉,你好幼稚!」
遲來的嘲笑教他大大一嘆!甘前。矣字,還很駑鈍,等到你要嫁人了,為了避嫌,不敢再隨便跑去見你,只能在心里想你,那滋味真酸!箲浧甬斈,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后來去燕京……不會是為了這個原因吧?」收起笑,容云靦覥開口。
「你認為我吃得下你跟別人的喜酒?」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嫁作陳婦,往后又得聽著全鎮江人喊她陳夫人,他光是想像就受不住了,當然是干脆離開這塊傷心地。
原來,楚楚說的……全是真的。
他的剖白,解開了迷霧般的情思,她心念一動,緊緊地回摟他,與他深深相依相偎。從未如此貼近他的心,這份泛濫成潮的感動逼出她的淚。
「我真的以為你討厭我,就算你為我做了那么多,我總是認為你在報恩而已!顾煅手,被這個心結縛住太久,總教她把他的好跟報恩聯想在一起。
「對長孫家有恩的,可不僅僅是你容家!归L孫晉嘆息,看來駑鈍的不只他一人哪。「我總不可能把那幫恩人之女都娶回來吧?有房間閑置她們,倒不如多招幾個丫頭來侍候你這二夫人。」大哥結識了那么多的知交恩人,他哪消受得起呀?
「別把我說得有多矜貴似的,我又不是那些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贡凰撼鰸M臉笑意,她抹去淚水,踮起足尖,朝他下顎印上淺吻。
她稀有的主動惹他心坎一熱,箝制于她身上的長臂順勢束緊,他的滿腔深情皆化作了纏綿深吻——
他是一壇入窖已久的女兒紅,等待她夭夭韶華的絢麗盛放,為她揭開世間最醲郁的醺然芳香,教曉她情字如何醉人神魂的刻骨滋味。
「你在我心里,就是最矜貴的那個人!勾烬X廝磨間,他嗄聲輕喃,深沉的目光流露出眷戀。「云兒,我明日就得啟程去燕京,那名水姑娘會留下來伺候你!
沉溺于他萬種柔情里的容云,愣了好半晌才把他突來的話語聽進心里。
「什……什么?」她盡褪迷亂的小臉一片吃驚,明日不是說好了去杭州嗎?
長孫晉也沒料到事情會這般倉卒,水嫣等同于燕王的命令,只要她來了他就不得不走,為了不讓容云懷疑他與水嫣另有私情,他才強行把水嫣留下。
「云兒,我們成親不過三個月,你已能操持『麟盛行』,從今以后,『麟盛行』是屬于你的了。」離開之后,他能給她的,便是這么多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顾龘u頭,隱隱約約似是察覺到什么,讓她的眼眶發澀!改闳パ嗑┳鍪裁?今早你還好好的——是了,你說那個水姑娘是燕王爺的人……是燕王要你去燕京?你又回去那里做什么?」
逐步推敲的問題逼得他無處可逃,他不想讓她知道那么多內情,但不先行對她坦白,她必然胡思亂想。
「我在燕王宮釀酒,同時也是王爺的謀士,我曾許諾王爺將來定必助其奪得天下,如今,是時候回去履行我當日的承諾!
略過燕王有恩于容家的往事,只因他太明了她的性子,他不想她認為是容家害他虧欠王爺人情,更不愿她對自己心存歉疚,反正,他勢必起行。
原來,水嫣所言的那些「一諾千金」、「玉成之意」,全是意指他與燕王的瓜葛,而非與她本人……
如今,她倒寧愿他倆有私情,也不愿他赴燕京之約。
「不要去!顾釢臏I光浸染著她充滿懇求的水眸,她只想挽留他,絕不讓他去那種鬼地方。
「還記得我說過無論發生何事,我都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的話嗎?」明白她有多懼怕這些官宦是非,長孫晉不忍她擔憂,只能握緊她的柔荑,允諾道:「不會出事的。」
她眼眶一熱,心揪成了一團。
那年,湯和喝下朱元璋御賜的湯藥,也如他這般說道……結果,她還是失去了將自己疼若親孫的湯爺爺。
「湯爺爺是被毒死的……」她揪著心喃喃低語,淚盈于睫。
「什么?」他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湯爺爺不是病死的……他是被毒死的!谷菰铺鹉,眸中忍著的淚水終于決堤!笂A山上的那塊墓地,不是湯爺爺的衣冠塚,是他真正的下棺之地。湯家人不肯把湯爺爺交去曹山,怕湯爺爺的魂魄徘徊在仇人安排的地方不得安寧。」
看著泣不成聲的妻子,他震驚著,沒想到朱元璋當真這般狠絕,連最與世無爭的功臣也施加毒害。
早該料到,像他那樣猜疑心重的人怎肯獨獨放過湯和?
「你能想像嗎?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明知道自己是被謀害的,仍要笑著感謝天子總算留了他全尸……」她抽泣著,追憶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殘忍!府敃r一屋子的子孫眼睜睜看著他毒發,卻沒人敢吭聲,你知道湯家人有多恨嗎?」
她想堅信丈夫的承諾,但她好怕,好怕他會落得跟湯爺爺一樣的下場!她已經失去了這么重要的長輩,不能連他也一并失去!
「云兒……」不忍她又憶起往事,他想撫慰她的悲慟,卻無法答應她留下,令她如愿。
失信于燕王,只怕會給長孫家惹來更大的麻煩。
「你不要去好不好?」她撲進丈夫懷里,顫抖的纖臂把他摟得緊緊的,急著藉著他的體溫與氣息撫平她內心的憂傷!肝沂裁炊家滥,你以后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咱們好好待在這里過一輩子好嗎?」她軟聲請求,滿腦子只剩與他廝守終生的念頭。
他才剛說過喜愛她,向來把她擱在心里疼、放在手里寵,他不會真的撇下她,他舍不得的……
回憶著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她竭力說服胸口那慌亂不定的心,卻無力抑止臉上不斷的淚流。
長孫晉眼底透出無盡不舍!冈苾,燕王爺不是那種人,他絕不會如先帝那樣加害于我,你別——」
「我只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激動地吶喊,失聲號哭。
她不懂,為何已經把他抱得這么緊了,他待她也一直有情有義,他仍然執意離去?
被她的哭泣與淚容刺痛了心,他輕輕撫拍她哭得顫抖的肩頭,伸手拭去她臉頰滾落的淚珠,眸中有苦澀的憐惜。
冰冷的指尖撫上頰旁愛憐著自己的暖掌,她依戀他的溫柔,低泣道:「我不要『麟盛行』,只要你留下,你能答應我的,是不?」
他不在她身旁,「麟盛行」于她又有何用?她不愿他冒險,更不肯讓自己有絲毫失去他的機會,倘若他真的愛她,能體會她的憂懼與凄楚。
「不行的。」他斷然拒絕妻子,柔煦的目光浮上無奈。
他連她這樣微小的愿望也實現不了。
衷心的期盼猝然破碎,頃刻,她的滿腹酸苦化作了濃濃恨意。
咬牙忍住就要沖動出口的哀求,她容云尚未卑下到要乞求他留下!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回來!顾髁怂牟话玻荒芟蛩辉俦WC。
他的堅定讓她聽了更是心酸,與湯爺爺相似卻無法兌現的承諾使她心生恐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對于他的平安,她太沒把握。
「你意思就是你不會為我留下,是不是?」皓腕自他身旁緩緩滑下,她雙眸茫然,心像被什么抽干了似的,只余一片荒涼。
「云兒——」
「我不要你了!」容云猛然推開他,哭著奔出房間,懦弱得不敢再聽他絕情的決定。
明知他去意堅定,她為何還要問?為何要一再讓自己難堪?
長孫晉杵在原地,看她跑開的身影又再折返,看她狼狽地扯下頭上的簪子,用力朝他扔來。
「還給你!我跟你再無瓜葛!」她嘶啞吼叫,迅速跨出了門檻,熱淚剎那如泉洶涌。
是橫蠻也好,任性也罷,她寧可先割舍他,也不要活在被他丟下的陰霾里——
長孫晉沒有追出去,就這么讓她離開眼前。
假如這樣能讓她好過,他并不介意……她對自己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過了半晌,他彎腰拾起被她丟棄的簪子。
這支木簪,是他親娘的寶物,也是他的瑰寶。
木簪輕如鴻毛,放在他掌中卻沈若千斤。牢牢握著他贈予她的信物,他的心被狠狠地、狠狠地擰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