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大典上不小心鬧出的風波,暫時是有驚無險地躲過,葉淺綠不只裝傻裝出心得,這下連裝病也很在行。
但令她頭疼不已的不是那日一時大意,在滿朝百官前露出馬腳,而是自春祭之后,關乎神女被國師以妖法蠱惑心神的謠言甚囂塵上,經(jīng)過有心人的大肆散布,甚至已經(jīng)舉國皆知。
雖然還未恢復上早朝,但是輾轉(zhuǎn)透過冰心與洛月兩人的嘴,她也知道上疏彈劫晏聶青的奏折已經(jīng)堆積如山。
明眼人都知道,幕后主使者除了薛昆這只老奸巨滑的賊狐貍,不會有別人。
雖然假扮鳳梓的時日不算長,可她多少也能感受到官場的險惡,只要稍有不慎,星星之火也能在轉(zhuǎn)瞬間醞釀為燎原烈焰。
連日來心情已經(jīng)夠郁悶了,偏偏在她慢悠悠地吃著豐盛早膳時,冰心告訴她,鳳梓的表妹也就是薛晴,已經(jīng)在寢殿外恭候多時。
唉,該來的還是來了,饒是她再如何裝病閃躲,惹下的禍還是要由她自己來收拾。
擺擺手,葉淺綠讓洛月將吃到一半的膳食都撒下,轉(zhuǎn)向等在一側(cè)的冰心,吩咐她到寢殿外領薛晴進來。
不多時,穿著一身錦繡華裳的薛晴便進了寢殿,一如既往地行了端莊宮禮。
想起那日在桃花林中,薛晴眼中寫滿赤裸裸的愛慕,半點也不遮掩的直瞅晏蒔青,葉淺綠的心驀地一涼,甚至還冒上了一絲恒怒。
薛昆想要扳倒晏蒔青,老狐貍的女兒卻是一心想討政敵的歡心,這兩人不管她怎么看,就是極度不順眼。
就不知,晏蒔青知不知道薛晴對他的心意?如果知道了,他又是怎么想的?
鳳梓在他心上,真的就只是單純的君臣之情嗎?畢竟那是一段她不曾參與的過去,縱然他說過對鳳梓并無男女之情,可是見他為了鳳梓如此盡心盡力,她實在很難不起疑心。
斂了斂心神,葉淺綠單手托肥靠在桌案邊,臉上是傻乎乎的憨笑!氨矿H晴晴,我今天不想玩騎馬打仗,你來做什么?”
薛晴初時還謙恭有禮,等到冰心與洛月都退下之后,面色便不見絲毫恭敬。
葉淺綠心底雖然惱火,卻也只能假裝不懂,還是笑得天真無邪,只不過若是靠得近一些,并不難察覺她眼底的恒色。
“傻表妹,表姊今天進宮是特意過來探望你的病情!毖η缧α诵,拿出一瓶不出手心大的藥瓶。“我聽爹爹說,前幾日你在春祭大典上吃了鴛鴦果就開始鬧肚疼,所以此回進宮便帶上了這瓶丹丸。”
看著薛晴遞過來的藥瓶,葉淺綠心里冷不防地打了個突。
治療肚子疼的丹丸?依她看,按照薛氏父女的吞天野心,只怕藥瓶中裝的極有可能是一粒便能送人上西天的致命毒丸。
薛晴想必也聽說了關于神女與國師有曖昧之情的傳聞,今日特地進宮覲見,根本是打著探病之名,行刺探之實。
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看來這個道理古今皆通。
“笨驢晴睛,孤的肚子早已經(jīng)好了,這些藥丸還給你。”她嘻笑的將藥瓶扔回去。
沒料到鳳梓會有此一舉,薛晴微楞,手忙腳亂的仰高雙手想接住藥瓶。想不到藥瓶沒接到,卻被裙擺絆住,她一個踉蹌跪趴在地上,看上去就像是正在給面前的神女行大禮。
葉淺綠心情當即大好,連連擊掌拍手,大笑不止,并趁著薛晴還未起身之前,大刺刺地從薛晴的背上跨騎上去。
“嘻嘻……哈哈……孤有一只小笨驢,笨驢名晴晴,有一天孤心血來潮,騎著它去上朝……”
戲謔的古怪曲調(diào)回繞在寢殿中,顯得異常諷刺,也格外清澈響亮。
薛晴先是徹底傻住,回過神,意會到自己竟然被又癡又傻的鳳梓騎在背上,可真的是又氣又惱。
“你——你快下來!我不是馬!鳳梓,你再這樣胡鬧,表姊可真的要生氣了!快下來!”
葉淺綠對這一聲聲斥嚷置若罔聞,甚至還扯扯嘴角,對著一臉氣急敗壞、完全失了端莊禮儀的薛晴做了一個滑稽鬼臉。
就是要氣死你!既然瞧不起單純天真的鳳梓,那她索性就扮傻扮得更徹底,傻人有傻招,正好可以用來治一治這個愛裝模作樣的狐貍精!
“孤當然知道晴晴不是馬兒!便y鈴似的笑嗓依然未停歇,兩手揪起薛晴衣領當瞳繩的葉淺綠故意笑得更開懷,口吻故作傻乎乎的高聲道:“因為晴晴是笨驢,笨驢不管騎多久都不會變成馬兒。嘻嘻嘻……”
聽見背上的人兒笑得似嘲似諷,薛晴當真是氣壞了。
想她堂堂太師之女,生來便是嬌貴得很,如果不是因為鳳梓阻擋在前,這神女之位早該是她的。
她貌美如花又機靈聰明,卻只因為血統(tǒng)輸給了一個癡兒,怎么想怎么不甘愿。
心頭一恨,薛晴使出全身的力量挺直身子,把騎在背上的葉淺綠整個人抖開。
“哎!”沒有絲毫防備的葉淺綠著實摔疼了,兩手揉著腰臀,皺苦了一張臉,嘴上還不忘嚷聲道:“你這只大笨驢,居然把孤給摔疼了,孤要命人把你扒皮抽筋!”
此言一出,薛晴勃然大怒的臉色忽然刷白,噪音也微顫。“你……你真是鳳梓?”
鳳梓雖然有孩子心性,但是性情溫和乖巧,偶爾發(fā)發(fā)脾氣,也是一下就過去。
別說是什么命人扒皮抽筋,就是一句教訓別人的話,長年受到嚴謹宮規(guī)訓導的鳳梓都不太會說。
那一日在桃花林中,見鳳梓硬是要爬到晏蒔青的背上,那張向來傻不楞登的臉蛋還對她露出了疑似示威的狡詐微笑,她當時雖心生疑竇,卻也未再深思。
今日又遇上鳳梓這番不同以往的異舉,壓在她心上的那層懷疑又更深了。
手還揉在腰上的葉淺綠沒察覺她的異狀,像個鬧脾氣的孩子似的,噘高了小嘴嬌蠻的道:“竟敢直呼孤的名諱?!來人啊,快把笨驢晴晴拖下去!孤以后只騎馬,不騎笨得要命的蠢驢!”
薛晴又是一驚,顧不上自己的舉動已是大大冒犯,拉起了還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鳳梓,將臉湊近她仔細觀察。
如月色一般皎柔的水膚,承襲鳳氏一脈的美麗容顏,那顆她從小看到大的朱砂痣依然還在眼角下方,要靠得非常近,才能看得清楚。
薛晴發(fā)現(xiàn)是自己多心了,眼前之人確實是鳳梓不會錯,放眼四靈大地,恐怕甚難再找到如此傾國絕色。
鳳梓雖是個癡兒,但是出落得靈秀逸美,與俊美如仙的晏蒔青并肩而立,就仿佛是一對熠熠生輝的璧人。
每次她見著了兩人同進同出的親近畫面,她就妒恨得緊,不過是個癡兒,憑什么獨占俊美出色的晏蒔青!
她時常在心中暗暗詛咒,希望這個老是大難不死的鳳氏最后血脈可以快點被除去。只要鳳梓一死,她便能光明正大繼位神女的圣職,到那個時候,整個白鳳國就是他們薛家的天下。
幻想著自己身披錦鳳華袍、頭戴鳳冠的景象,薛晴突然笑出了聲音,看著鳳梓傻里傻氣的眼神,她一時沒將心底話藏好,低聲喃出。
“鳳梓,十歲毒不死你,二十歲又讓你逃過死劫,就不知你究竟要到什么時候才肯乖乖讓位……”
聽聞此言,葉淺綠心一沉,玩鬧惡作劇的情緒瞬間全失。
薛晴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莫非鳳梓會變成癡兒,以及在前往神宮祭拜的途中受傷喪命,這一切的生劫死難全是薛氏父女在搞鬼?
如今朝中勢力一分為二,仗著位居太師的高位,薛昆把權(quán)弄政,幾乎到了可以只手遮天的地步,這樣的權(quán)力想除掉鳳梓并非是難事,應該是易如反掌才對。
十歲的鳳梓身邊尚有父母護她周全,成了癡兒父母又不在之后,除了前軒的忠心老臣相護,身邊能依靠的也只有晏蒔青一人對了,她怎么一直漏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當初,晏蒔青是怎么進宮當國師的?
心神微亂,葉淺綠掙脫了薛晴的拽握,揉著還有點疼的腰臀,裝出好似完全不懂她剛才那席話在說什么,一臉懵懂無知。
“晴晴是頭壞驢,孤不想再跟你玩,你走開!”
孩于氣十足的嘟嚷言語,讓薛晴一度起疑的心又落下。薛晴笑了笑,看著她的眼神是欲置人于死地的狠毒。
葉淺綠看在眼里,內(nèi)心不寒而栗,卻極力隱忍下來,不敢也不能顯露在面上。
“癡兒就是癡兒,怎么可能一夕之間就覺醒回神!毖η缏曇舨淮蟮泥驼Z,葉淺綠一字不漏的聽入耳里,心下暗驚。
原來薛晴是受了薛昆的指使來探虛實,她那日春祭大典上的莽撞失態(tài),果然還是引起了薛昆的疑心。
晏再青應該也很煩心吧?虧他千叮嚀、萬交代,要她不管發(fā)生什么事,絕對不能讓旁人起疑。
這下可好了,經(jīng)她那樣一鬧,起了疑心的薛氏父女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有一就有二,絕對會再找機會刺探。
就在葉淺綠心煩不已之際,雕花宮門外恰好傳來冰心輕快的聲音。
“稟告神女,彥鈞侯在殿外求見,洛月已經(jīng)先將侯爺領到書房!
她松了一口氣,雖然不清楚這位彥鈞侯是什么人物,不過,現(xiàn)在來得還真是時候!
葉淺綠揮揮錦袖,趕緊揚聲道:“孤這就過去。”話說完,她回過頭看向薛睛,擺擺手,狀似鬧小孩脾氣的皺著臉!肮虏幌敫阃媪,你走吧!
薛晴隨便行了個禮,便眼露鄙夷的退出寢殿,離去時冷冷投來的那一眼像根寒刺般扎入葉淺綠心底,令她全身不由得一顫。
拍拍胸口,定定神,葉淺綠想著等會兒定要趕緊宣召晏蒔青入寢殿,與他深談一番。
桃花塢里桃花庵 桃花庵里桃花仙
這座咸池宮乃是神女御賜給國師的封賞,一進門,便可看見滿園開得灼灼其華的桃花。
每年春祭前后,神女也會上咸池宮與國師一同欣賞這滿園燦爛的桃花。
穿過一望無際的桃花林,華美的咸池宮殿座落在桃林深處。
窗口朝南的書房里,晏蒔青正伏案書寫,握著毛筆的手道勁有力,在一本本的奏折上寫下批示與建言。
紅木書櫥上擺了近千冊書,桌案上則擺了龜殼與文王銅錢,還有一個八卦。
這個龜殼與八卦是當年他的師尊,人稱“卜算子”的乾坤老人所贈。
乾坤老人乃是四靈大地最為傳奇的人物,無論是四靈諸國的皇室,或是一般儒生才子,都想拜他為師。
只是他心性古怪,近年來已經(jīng)隱逸避世,就連他們幾個師兄弟也不知他老人家的行蹤。
他們師兄弟共三人,司空陡一出師,便受到驢龍國李衡年的薦舉,位居高官。
至于他,則是因著八卦命盤的牽引,來到白鳳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