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你太不象話了,方才為什么幫著薛昆那只老狐貍?”人都走遠了,葉淺綠仍無意從他背上下來,反倒是氣憤難平地數(shù)落起晏大國師。
晏蒔青心一神稍整,淡道:“薛太師已經(jīng)攏絡(luò)了當朝一半的臣子,又仗著是鳳梓表親這層關(guān)系,可說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早已不把神女放在眼底,稍有不慎,你的性命堪憂!
“有你在,我怕什么?”她哼了兩聲。
即便眼力再壞,再如何狀況外,隨便瞄瞄也該知道晏蒔青在白鳳國有著不可撼動的影響力,方才薛昆那老狐貍不也因為晏蒔青一句話便沒再追究?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鳳梓雖然好動,但這幾年在我的調(diào)教下,不的日再這般胡鬧,你這樣破綻百出,難保不會有人起疑心!
“可我總不能這樣一直裝傻下去!”連她這個歷史科目念得馬馬虎虎的人都知道,癡兒當皇帝,這王朝肯定不出兩三年便會垮臺。
“你不是鳳梓,你只是暫時頂替她身分罷了,我安排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其余的,你一概不必管。”晏蒔青沉聲道。
想反擊薛氏,時機尚未成熟,至少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他悉心調(diào)教她,傳授她治國之道以及種種經(jīng)略要術(shù),為的便是日后終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為了保住鳳梓的神女之位、守護白鳳國,她必須付出許多努力,但當務(wù)之急,是能順利瞞過眾人,不令人對她生疑。
“姓薛的那樣欺負人,我就是看不過眼,要我默默裝傻子被他們父女聯(lián)手欺壓,我辦不到!彼獔A了眸,堅持己見。
聽完她的仗義之詞,生平頭一回,向來波瀾不興的晏蒔青心頭起了漣漪。
身為國師,即便是政敵,到了他面前,一迎上他清冷寒冽的鳳眸,無人不震攝臣服,加之他精通陰陽五行術(shù)法,又因長年習(xí)術(shù)之故,身上總有股仙人一般的疏離之氣,許多人對他是畏多過敬。
敢這樣和他對眼瞪視的人,有,但肯定不多。
鳳梓那前抽水烏潤的秀眸失了純良愚昧的稚氣,多了澄澈的無畏,提醒他,背上的人兒不是心智十歲的癡兒。
心中驀然有千頭萬緒在鉆動,若有似無的淡淡情懷流淌過心底,晏蒔青斂起了細長的鳳眸,沒有出聲訓(xùn)斥,只是用著與往常無異的淡然語氣道:“我知道你是想替鳳梓出氣,但凡事適可而止,過與不及都會招致災(zāi)禍。”
“得了,你的顧慮我都知道,既然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會好好假扮鳳梓,就一定會信守諾言,畢竟我還想回去我的世界!
假扮成別人不能做自己,實在是件苦不堪言的爛差事,她開始懷念自己原本平庸無趣的人生。
“我也希望你做個明白人,別壞了我的計劃。”晏蒔青道,方才薛晴的眼神略見詰異,顯見葉淺綠的荒唐之舉泄漏了不少破綻。
“什么計劃?你怎么從來都不找我一起商量?”她納悶的瞅他。
“多一人知道,不如少一人,你只管扮好鳳梓,其余的不必過問!彼韵轮,自然是無意讓她知道他內(nèi)心的盤算。
敷衍的應(yīng)了幾聲好,葉淺綠拍拍他的肩,露出她近來習(xí)慣的那種憨笑。
“青青,我想吃杏花糖!
“下去!标躺P青不理她,作勢要松于。
“別放!我的腿麻……”她拖長了尾音,嗓子細細軟軟,莫名觸動了他的心弦。
“誰讓你這般胡鬧,活該遭點罪受。”
“青青……”
那本該是癡兒鳳梓私下戲喊的小名,她究竟從何得知?經(jīng)歷過千年之隔,不知喝了多少碗孟婆湯,走過無數(shù)固的奈何橋,她不可能還記得:
“青青,你背我回去朝鳳宮好不?”葉淺綠扮傻也扮出了心得,而且自從方才眼前浮現(xiàn)了那幕幻影,見過晏蒔青一笑百媚生的柔態(tài),她膽量也大了,不再覺得他神圣不可侵犯,反而打從心底認定他是外冷內(nèi)熱的好人。
他對鳳梓是真的好,否則不可能露出那般充滿憐惜的笑。
“不許喊我青青。”被她一喊,他平靜的心思驟亂,口氣自然不善。
換作是鳳梓,肯定會瑟縮際聲,可她不是鳳梓,只是借住在鳳梓體內(nèi)的葉淺綠,半點也不怕他。
“為什么?鳳梓明明都是這樣喊你的。青青,青青……”不讓她喊,她偏要喊。
晏蒔青心一亂,托住她的雙手陡然一放,她一時沒防備,哇的一聲便從他背上摔下。
“好疼!臭青青,我都說我腿麻了,你怎么也不說一聲就把我放下來!”葉淺綠揉著摔疼的腰跟臀,不悅的抱怨。
晏蒔青不置一詞,旋身便走,也不管迎面走來的女官紛紛彎腰行禮,更不理會瞪呼嘟嚷的葉淺綠。
只是,那步伐過急的身影,實在不像平素英姿飄逸的桃仙,倒像是亂了思緒,吹皺了心湖深處的那一汪春水……
不知是否那日太胡鬧,晏蒔青連著好幾日沒入朝鳳宮,葉淺綠一個人閑著無聊,沒人可以聊真心話,都快悶出病來了。
夜里,晚風(fēng)拂過那一圈子的桃花,送來了盈盈暗香,知道神女喜戀桃花,冰心將摘下來的桃花盛入精致的淺碟里,擱在案頭。
雖然冰心動作細微且輕巧,仍是擾醒了趴在桌案小憩的葉淺綠,她揉揉惺松的睡眸,張眼便先捏起了一小簇桃花,放到鼻頭前細細品聞。
那孩子氣的動作,惹笑了冰心!吧衽呀(jīng)睡了好片刻,國師正在外邊等著您呢!
“青青來了?”她難掩興奮之情地直起身,轉(zhuǎn)身步出書房,左右尋望,卻沒發(fā)現(xiàn)心之所系的頎長身影。
推開雕鳳花門,方看見晏蒔青佇立在回廊上,他一手輕放在朱漆扶欄上,一手負在腰后,白袂飄飄如仙,出塵氣質(zhì)宛如夜空之上的咬白月華。
她一時看得癡了,眼神柔軟似水,竟然有點舍不得走過去,破壞眼前這幅美景。
此時,晏蒔青驀然側(cè)臉別望,就著回廊上的宮燈,對上她沉醉入神的雙眼,他心下一窒,竟也沒開口揚聲,只是靜默地與她對望。
那日在桃花林,因為她的逾矩,他心思紛亂,所以連著好幾日沒進宮,相心厘清對她不該有的奇妙情憬,想不到多日未見,心性淡泊的他竟也起了一縷極淡的思念從前的鳳梓天真善良,事事倚賴著他,但是面前的人不再是從前的鳳梓,從言行舉止乃至于到思緒想法,兩者全然回異。
不變的是,她們一樣有著善良勇敢的個性,朝夕相處,日夜相近,她對他的影響日益漸大。
不一樣的是,對于鳳梓,他是出于心疼,對于她,則是說不出所以然的莫名牽掛上心。
“青青,你怎么不進來?站在那里吹風(fēng),小心著涼!比~淺綠穩(wěn)住了偏快的心跳,單手搭在雕飾著細致花紋的廊柱上,一手對他揮了揮,很是熱絡(luò)。
“我說過了,別那樣喊我!彼谖乔宓,聲音卻不甚嚴厲,少了平日攝人的肅冷,倒添了一絲可親的溫和。
她笑了笑,朝他走近,卻沒注意到腳下正踩著一塊突起不平的青石板,硬生生摔了一跤,還沒喊痛,身子已經(jīng)被人攪扶起來。
腰上一熱,她低眸,看見晏蒔青的于臂環(huán)住了她的腰,一絲不尋常的熱氣涌上雙頰。
“摔著了哪里?”他不疾不徐的問。
“沒事沒事,只是絆了一跤!彼泵[擺于,內(nèi)心直發(fā)窘,卻又不想他太快放手,突然心生一計。
垂下螓首,她暗暗露出狡點微笑,冷不防地摟住了他的手,猛抽一口氣!八弧_好像拐傷了,好疼!”
晏蒔青眉一擰,未曾多想,扶著她坐上一旁的低矮護欄,蹲下身,俐落地抬起她的腳,不理會她驚訝的掙扎,徑自脫去了她的鞋襪。
他大掌順著她足踝的經(jīng)絡(luò)時輕時重的按摩,一邊尋覓著有無腫脹之處。“還疼嗎?”
“不、不疼了!彼奶摰膽(yīng)聲答道,也不知是鬼使神差還什么的,停頓半晌,又悶聲地問:“你是擔心我摔疼了,還是擔心我把鳳梓的身體摔傷了?”
是,她承認,她無聊透頂,竟然吃起一個死人的醋,每每見他關(guān)心自己,她總想弄個清楚,他是為她,還是為了鳳梓。
晏蒔青聽出她話中的酸味,嘴角半是玩味的輕揚,卻又巧妙地低首,不讓她察覺。
“如今你和鳳梓的身體已是密可不分,擔心何者又有什么不同?”
“不一樣吧……而且是差很多好不好!彼龕灺暪緡。
他笑而不答,一雙大草仍在她咬白如雪的裸足上揉按。
不得不承認,雖然絕非大多時候,但有時,他對她……真的很沒轍,心思也常讓她的異舉擾得紛亂。
記得從前,同門的司空陡曾經(jīng)戲言,這世上恐無人能夠擾亂他績密如絲線相纏的心思,而就怕此人一旦出現(xiàn),便可能毀去他所有根基。
他心思似網(wǎng),運籌帷幄未曾失手,只除了鳳梓這一死,他不得不將“她”的生魂招回……
千算萬算,啄磨透天意玄機,參悟了生死之秘,他偏偏遺漏了至要的一點——
終究人心是世上最最玄秘之物,“情”一字,更是甚難捉摸。
無論是命盤,抑或是萬靈神準的卜卦,也揣度不到,他竟然會對來自千年之后的“她”動了超乎君臣之情的念頭……
“青青,腳疼,你抱我回寢殿好不?”耳畔傳來葉淺綠悶悶不樂的耍賴問聲,他嘴角勾出笑痕,無形之中,竟也習(xí)慣了她不按牌理出牌的胡鬧性子。
仔細替她穿好鞋襪,沒多說什么,晏蒔青手勁輕柔的將她打橫抱起,行走在曲折回廊上,沁涼似水的月華一路過遷,將他俊朗的面容照拂得如玉皎白。
原本不知兀自生什么悶氣的葉淺綠,也不禁望之一怔,心下又起了股沖動,忽然湊近,輕啄了他的側(cè)頰一下。
晏蒔青步伐倏止,眉心微微擰折,低眸望著抱在懷里的人兒,她卻裝作若無其事的睞向他處,只是頰上的淺淺粉暈,泄漏了她急欲掩藏的窘澀。
他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唇,淺柔的笑意盈上鳳眸,涼夜里的月光斜映在面容上,神色竟如煦陽令人暖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