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剛破曉,妍月手中提著一只包袱,步出廂房,朝大門走去。
秀兒恰巧見著,連忙奔向前,“夫人,大清早的您要上哪兒去,為何還帶著包袱呢?”
妍月微微一笑,“沒什么,這是我之前在祁南山上特地為慕劭所縫制的衣袍,但是還缺了一些布,所以想去買相同的布料回來縫上。”
一聽,秀兒眼底立即浮現一抹哀傷,輕咬著唇,無法開口。夫人特地為爺所縫的衣袍,爺……永遠都穿不著了。
“怎么了?”妍月柔聲輕問。
“這……這點小事就讓奴婢替夫人做吧。”秀兒連忙開口,
“不必麻煩了,我自個兒去就好!
“可是……”
“我的雙腿好不容易能再次行走,想多走些路,秀兒,你就讓我去吧,”妍月朝她露出一抹淺笑。
聽到她這么說,秀兒也不便再多說什么,“是,奴婢知道了,請夫人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嗯!卞螺p輕點頭,便頭也不回的步出段宅大門。
徐徐微風吹起她那隨意披散于身后的青絲和身上素白的衣裙,她眼底有著前所未見的堅定,緩緩邁著步伐前行,但她并非前往玉霞城最熱鬧的街市,反而是朝城外一座煙波浩渺的碧湖走去。
來到湖畔,看著眼前廣大遼闊、云霧籠罩的湖面,妍月將包袱揭開,取出置于其中的公主令牌、鑲金玉佩、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一個個往湖中丟去,讓它們沉入湖底。
她要這些有何用?
今生今世,她唯一要的就只有他……只有他……
接著,她將之前待在祁南山上時,一針一線悉心仔細為他縫制的衣袍取出來,緊緊擁在懷里。
淚,早已流盡。
心,早已碎裂。
緩緩地,妍月抱著懷中的衣袍,朝湖水中央一步步走去。
“慕劭……等我……我很快就會來到你身邊……讓我們在黃泉相見……來生再次結發成為夫妻……”
不愿思念,不愿獨活,她只愿來世再與他共結連理。
烏黑的長發在冰冷的湖面上飄浮著,衣衫則因為被湖水浸濕而變得沉重,她再也聽不見周遭的任何聲音: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趕緊前往黃泉與慕劭重逢。
驀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快步朝她奔去,伸出長臂一把將她的嬌軀擁住,不再讓她往前走。
“妍月!”慕劭叫喚著她的名字,聲音中充滿悲痛。
她愣住了,瞪大雙眸。身后傳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嗓音,但她不敢回頭,怎么也不敢,就怕這只是一場夢……
“該死……妍月,你究竟在仿什么?”他低吼。
是他,真是他嗎?他還活著,并沒有死?但,大家部說他死了啊……妍月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再也無法思索任何事。
冰冷的湖水隨風拍打過來,慕劭連忙將她一把抱起,朝湖岸大步邁去。
受到驚嚇的妍月,這時瞧見了他那熟悉的俊逸臉龐,原本以為流盡的淚水再次涌上眼眶,決堤般落下,模糊了視線。
這……不是夢嗎?會是真的嗎?是他,真的是他……他沒有死,他并沒有死!
回到湖岸,慕劭將妍月放下,待她站穩,他隨即朝她大吼,“為何要尋死?你說!”
殺了王莽后,他因為身上傷勢過重,所以無法趕在去年的玄月望日與她相見,他也很清楚,自己同樣不能貿然前去找段云羅,因為若他的身分因而泄漏,被人察覺,勢必連累她,更擔心妍月會因此無法前去祁南山治療雙腿。
再說那時他已不是將軍,身無分文,日后又怎能給予妍月安穩的生活?
于是他前往邊境各國做起生意,決定非得在這一年內賺取足以供給兩人往后生活所需的銀兩,并在一年后風光的前來接她。
本以為昨日便能抵達玉霞城的齊來茶館,卻因為馬匹徹夜趕路,早已疲憊不堪,誤了時辰,直到今日清晨他才終于抵達玉霞城。
當他來到段宅前,卻意外瞧見妍月自宅第步出的倩影。
看見她能再次以雙腿行走,他內心的激動與歡喜筆墨難以形容。他本欲立即上前,但見她拿著包袱不知欲前往何處,他便決定暫不現身,跟在她身后,想看看她究竟打算去哪里,卻怎么也沒料到她竟會來此尋短。
想起過去她曾拖著無法行走的身子欲投井自盡,如今她的雙腿已能夠行走,卻又再次打算尋短,教他怎能不悲憤?
再也忍耐不住,妍月伸出手擁住他結實的腰身,緊緊摟著,怎么也不愿放開。
她哽咽著,淚如雨下,“我以為你死了……大家都說你死了……你若死了,我又如何獨活在這個沒有你的世間?”
聽了她所說的話,慕劭滿腔的怒氣便煙消云散,只剩滿滿的心疼。
他伸出大手輕摟著她的身子,低啞著聲音道:“你……真傻!彼纳悼偸橇钏膭,亦總是令他心碎。
妍月緩緩抬起頭,伸手輕撫著他的臉龐,瞧見他的左眼以布罩遮著,她一愣,顫抖著問:“你的眼……”
“已經沒了。”他淡淡地說著。
聞言,她心一悸,不禁倒抽了口涼氣,“怎么會……你……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沒什么,只是將所有事情作個了斷,好讓我們日后能安穩過日子,不必擔心有人追殺!
若是逃,總是會有人追,他永遠無法給予她安穩生活,
“但……為何會傳出你已被王莽殺害的消息?”
“我那時確實是差點就被王莽殺死,但最后靠著意志力存活下來,并找了個與我體格差不多的士兵尸首,讓他穿上我的衣褲,刺傷他的左眼,削去他的臉皮,再讓他握著我的劍,讓之后前來收尸的士兵誤以為那個人是我,好讓天下人皆以為我已死!
妍月終于明白,原來這就是消息的真相。
凝視著慕劭好一會兒后,她放開了他的腰,伸出柔荑輕撫著他的臉龐,以及以布罩遮著的左眼。
她微笑著說:“你來了……”信守了他的承諾。
“是的,我來了,我依照約定,前來找你了。”慕劭以僅存的右眼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
他絕不食言,與她的約定,他絕對不忘。
望著眼前的慕劭,好一會兒后,妍月輕輕踮起腳尖,主動在他的唇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屬于他的獨特陽剛氣息混合著冊水的氣味竄入鼻端,他那總是溫熱的體溫,溫暖了此刻她因為全身濕透而有些冰冷的身子……他的一切總是令她難忘,總是令她心動。
她的吻令慕劭心蕩神馳,他立即化被動為主動,伸手輕捧著她那絕美的容顏,加深這一吻。
由衷感激上蒼讓他倆都活了下來,再續夫妻情緣……
*
慕劭與妍月一同返回段宅,段云羅看見他出現,又驚訝又驚喜,之后聽他娓娓道來,這才明白所有始末。
翌日,在段云羅的陪同下,三人乘坐馬車來到河畔,只見一艘船已停泊于岸邊等候著他們夫妻。
雖說妍月的雙腿已能行走,但慕劭仍抱著她下馬車,步上那艘船。
“慕大哥,妍月,別忘了有空回來走走!倍卧屏_看著他倆緊擁著的身影,沒來由的,眼眶中競有些濕意。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上蒼并非那般殘忍,并沒有拆散這對恩愛夫妻。
慕劭看著段云羅,誠懇地向她道謝,“真多虧有你!彼芍愿屑に膸椭。
“慕大哥千萬別這么說,妹子幫大哥一點忙是理所當然的。”段云羅笑著輕輕搖頭。
妍月也感激的看著她,“云羅,真的很謝謝你。”受云羅這么多的照顧,她實在無以為報。
“真是的,怎么連你也這么說?快走吧!別誤了開船的時辰!倍卧屏_的眼眶早已泛紅,但她一直強忍著,不愿在他倆面前落淚。
船夫立即搖著槳,讓船順著水流緩緩前行。
慕劭與妍月站在甲板上,看著岸邊送行的段云羅。
段云羅不停揮著手,向他倆道別,直至船只漸行漸遠,再也看不見,這才放下手,頰邊已淌下兩行清淚。
但這是充滿喜悅的淚水,因為她知道,往后他們倆會過得很幸福。
清風徐來,河上波光粼粼。
“相公,今后我們要去哪里?”依偎在慕劭懷里,妍月看著眼前的景致,柔聲輕問,心情平靜祥和。
慕劭擁著她,在她耳畔柔聲輕語,“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廝守終生,娘子,你說可好?”
妍月自他懷里緩緩仰起頭凝視著他。
只見他那深邃的黑眸里蘊藏著對她始終不變的深情愛意,她不由得熱淚盈眶,模糊了視線。
最后,她朝他綻出一抹絕美的笑,“好,當然好……”
兩人凝視著彼此,不必任何言語,已心意相通。
無論今生還是來世,他倆皆要結發為夫妻,苦樂同受。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