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咱們回來了。”人還沒到茅屋,雷吼般的大嗓門便先傳了進去。
茅屋里的少年從床榻上坐起身,發(fā)出一陣似要撕心裂肺般的劇咳,他拿著手絹掩唇,直到胸臆間喘促的氣息平靜下來,他才拿開手絹,不意外的看到上頭染了幾朵血花。
他心知自己恐怕來日無多,但他還有很多的事尚未完成,不甘就這樣帶著遺憾離開塵世。
他蒼白的唇瓣喃語著,“蒼天啊,只要再給言心一年就好,等辦完該辦的事,言心甘愿就此死去。”
木江率先走進茅屋,興奮的道:“公子,咱們帶了一個大夫回來!逼骋娚倌晡赵谑种械陌拙儯粋箭步來到少年身畔。“啊,公子又咯血了嗎?”
“不礙事,我不是說過了,尋常的大夫治不好我的毒,你們怎么還……”言心望向隨著木氏四兄弟進來的少年,語氣忽地一頓,有點意外他們帶回的大夫竟是如此年輕。
木峰迫不及待的說:“公子、公子,我同你說,這個大夫可不是一般尋常的大夫,她是驚雷山莊的少夫人!
“驚雷山莊的少夫人?”言心一雙烏眸睞向忌情,細細打量著,“莫非她就是近日傳言說身上的血可以療百毒的藥人?”
“就是、就是。”木海連連點頭,“不過藍少夫人身上的血經(jīng)過八年早已沒了藥性,可她有一身好醫(yī)術,也許能解得了公子身上的毒!
其實他們本來是不太相信她的醫(yī)術,但老二因誤食毒魚而腹痛如絞,痛不欲生,請來的大夫都說沒救了,而她剛好來到客棧想投宿,得知此事,主動說要幫他看看,而經(jīng)她把脈之后,替老二扎了幾針,并服下她開的幾帖藥,老二竟然痊愈了,大伙這才信服她的醫(yī)術,因此求她跟他們回來替公子治毒。
忌情也打量著言心,她有幾分訝異于他清逸絕倫的容貌,見他神色蒼白、言語乏力,她輕聲道;“公子,可否先容我替你診脈?”
見四名屬下似乎都很信任她,言心便頷首!澳蔷陀袆谏俜蛉肆恕!
忌情探手細察脈象須臾,有些吃驚的看著她,“啊,原來你是……”
言心微笑的頷首,沒多說什么。
忌情也會意的沒再出聲,專心的診脈,半晌,她輕蹙眉心,訝然啟口,“公子竟然身中四種劇毒,若是常人恐怕早已……”
見她竟能說出自己身中四種毒物,一聲心贊許的接腔,“早已沒命了!
“沒錯,由于公子體質特異,這四種毒性在公子體內(nèi)暫時還能互相牽制,所以才沒有立刻毒發(fā)身亡,不過若是沒有解藥,恐怕再撐不到十天。”
木山連忙問:“那么少夫人可有辦法配制出解藥?”
忌情輕輕搖首,“我恐怕無能為力,若是這四種劇毒分開來的話,我就能有法子解毒,可現(xiàn)在它們混在一起,毒性變得很復雜,除非……”
“除非怎么樣?”木海忙不迭問。
她沉吟的說:“除非能找到一種藥引,將我所開四種毒物的解藥綜合起來,也許就能解了公子的毒。”
木峰聞言嘆了口氣,“倘若那顆圣藥還在就好了!
一說起這事,木江便滿腹怨氣,“都怪霍明那逆賊,當年教主那么信任他,他竟恩將仇報,不僅害死教主,還讓圣女跌落懸崖生死不明!
木氏四兄弟中素來較冷靜的木山出聲道:“都過去了,不要再提這些事,當務之急是要想法子救公子。”當年那場叛亂,也造成年僅兩歲的公子因此身負重傷,性命危垂。
公子是教主唯一的血脈,教中長老為了救他,使用了以毒攻毒之法,毒物雖能奪人性命,但若運用得當,也能成為救命良藥。
當時幾位長老使用三種毒物來治療公子的傷勢,原本這三種毒物在公子體內(nèi)互相克制,不僅能治療公子的傷,還能增加他的內(nèi)力。
萬萬沒料到,半年前公子前來中土尋找煉制圣藥的藥材時,因誤試一味毒草,而破壞了體內(nèi)毒物之間彼此的牽制,變成了難以控制的劇毒。
忌情眉心微動,“等等,你們是百毒教的人?”
“沒錯,我們是百毒教的人。”木峰應道。
言心察言觀色,發(fā)現(xiàn)她神色有異,謹慎的問:“少夫人,有什么不對嗎?”
定定望住他們片刻,忌情緩緩的道;“我記得我娘說過,她是百毒教之人,她給我服下的藥便是百毒教的圣藥。”
“。 币粫r之間,茅屋里同時傳來數(shù)聲驚呼,木海連忙問:“少夫人說的可是真的,你娘是我們百毒教的人?!”
“娘當年是這么跟我說的!
言心斂眉思忖,“你娘手上有圣藥,莫非,她就是當年落崖失蹤的圣女?”
木氏四兄弟歡天喜地的抱成一團,木江開心的大吼,“有了圣藥,那公子就有救了!
見他們興奮成那樣,忌情委實不忍潑他們冷水,但還是不得不提醒他們。
“可那圣藥早就被我吃了呀。”他們應該沒忘了吧,事隔八年之久,那圣藥早已沒有藥性,要如何救他們公子。
木海喜極而泣,“不,那藥雖然被少夫人服下,但對我們公子而言還是有用的,只要少夫人的一碗血就好,公子就能解毒了!
見忌情一臉疑惑,言心開口解釋,“我想你娘應該就是當年在叛亂中墜崖的圣女,”忽然握住她的手,神色有絲激動,“她是我的姑姑,所以說起來你是我的表妹!
“什么?”忌情愣住了。
“事情是這樣的,你坐下來,我慢慢解釋給你聽!
。
“龍飛,是這里嗎?”藍靖橒下馬,環(huán)顧四周,茅屋位子山腰處,四周被密林包圍著,十分隱密,若不細察很難發(fā)現(xiàn)。
“應當就是這里了,少主,我先進去瞧瞧!彼南聸]見到有人,龍飛大掌逕行推開茅屋的木門。
誰知映入眸心的竟是兩個男人緊緊抱在一起的情景,他登時愕住了。
原本就算這兩個男子有斷袖之癖,也不關他的事,問題就出在,他一眼就認出那其中一個身著淡綠色衫子的男子,正好就是他家少夫人喬扮的。
龍飛回眸,看見站在他左后方的少主也瞧見屋內(nèi)的情景,他一臉震驚,眸里像要噴出火焰似的,直想活活劈了眼前那對奸夫淫婦,哦,不,少主這么疼愛少夫人,就算少夫人真做出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想必少主還是不忍心傷害她,所以他會劈的人應該只有那個奸夫。
緊緊相擁的一對男女在不速之客擅闖進來之后,還舍不得分開,只是雙雙抬眸瞥去。
望見來人,兩入神色各異。
言心不曾見過藍靖橒,所以僅是不解的蹙起眉心。
忌情則一震,吃驚的看著對方,須臾才徐徐啟口!澳銇碜鍪裁矗俊
藍靖橒鐵青著臉凝視她,沒想到風塵仆仆的趕來,他看到的竟是心愛的妻子與別的男人抱在一起的景況,心頭仿佛硬生生挨了狠狠一鞭,疼得他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我真想不到才短短幾日,你居然就另結新歡!還是說,你在驚雷山莊時就跟他暗通款曲了?”他不愿這么想,但他倆的親昵情狀令他不得不做此想。
聞言,忌情顰眉,嗔惱的叱道:“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那眼前這算什么?”指著仍相擁的兩人,按捺不想拔劍砍了那男人的沖動,他恚怒的詰問。
不肯多做解釋,她只淡淡的表示,“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那樣是怎樣?”他沉著臉睨瞪她,要她說個明白!罢f呀,是怎么樣?”
傾聽片刻,從他們的談話中隱約得知來人的身分,言心開口想澄清,“藍少莊主,我跟忌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我們是……”
忌情氣惱的插口,“言心,用不著跟他解釋,他愛怎么想就隨他去想!
“可這樣好嗎?他看起來很生氣。”言心小聲的附在她耳畔說,模樣看起來更親密了。
看在藍靖橒眸里,熊熊的妒火竄燒得更烈。
仿佛擔心他還不夠憤怒,她接著說:“他要生氣就讓他氣去,我已經(jīng)休了他,我跟他之間不再有任何關系了!痹撋鷼獾娜耸撬艑Π桑家呀(jīng)選擇成全他了,他還追來做什么,怕她還不夠傷心嗎?
藍靖橒怒極反笑,大步上前緊緊的扣住她的腕,“你以為那樣就能休了我?笑話!自古以來只有男子休妻,沒有女子休夫的道理,只要我沒有休妻,你就永遠是我的娘子!”
龍飛看得膽戰(zhàn)心驚,深恐少主在盛怒中會不小心捏碎少夫人的手腕。
“少夫人,你就少說兩句吧,不要再惹少主生氣了,你快向少主解釋,他會聽你的話的。”
可惜他的苦口婆心忌情沒聽進去,“沒有嗎?那么我便是第一個,凡事總會有人帶頭做。”被他握得腕上生疼,她輕咬著唇忍著,幽幽接著說:“我已經(jīng)退讓成全你和水仙姑娘了,你回去吧,不要再來糾纏我!
糾纏?他萬萬沒料到他藍靖橒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娘子用這樣的話說他。
“我跟蘇水仙不是你想的那樣,在我心里從來就沒有過她!彼。
“我親眼看見了!
“你看見了什么?”
“事實,你回去吧,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好說的了!彼仨毧斓稊貋y麻,再看著他,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動搖原先的心志。
“你……”他惱得咬牙切齒,冒火的墨眸嗔瞪著她,但才從牙縫間吐出一個字,便有人闖進來,打斷他的話。
“公子,東西都準備好了.咦.藍少莊主,你怎么來了?”木氏四兄弟手中各捧著一碗墨色藥汁推門進屋,見到藍靖橒有些意外。
忌情瞥他們一眼,望向藍靖橒,“你出去吧,我們要開始療毒了。”
“療毒?”他狐疑的瞅向四人捧在手里的那四碗墨色藥汁,以及桌上的一只空碗與一把短匕。
藍靖橒還未出聲,就聽到木江先說:“沒錯,原來少夫人竟然是咱們百毒教圣女所生的女兒,她的血正好可以救咱們公子!
“你說什么,要用情情的血替他解毒!”藍靖橒驚道。
“是呀,只有她的血才能清除咱們公子體內(nèi)的毒物。”
藍靖橒怒咆,“我不準!誰敢讓她流一滴血,我就殺了誰!”一雙陰驚的眸掃視屋內(nèi)數(shù)人,木氏四兄弟被瞪得一懾。
忌情被藍靖橒拉往身后,見他一副大有誰敢妄動,他就真的殺了那人的意思,她驀然鼻子一酸,喉嚨一緊。
看著他的背,她好想撲上前去緊緊的抱住他,但下一秒她立刻止住這想法,不可以,她不能這樣就動搖了,她答應過娘,要從此忌愛絕情的,她不可以,不可以再心軟,違背了娘的叮囑。
她嗓音微啞的啟口,“你別這樣,他們沒有強迫我,是我自愿救言心的。”
他回眸痛心的說:“我說過不許你再這樣戕害自己的,你忘了嗎?”
“我……”他那心痛的眼神看得她的心也狠狠揪疼,“可是言心是我娘的親侄兒,我不能不救!
“他是你娘的侄兒?”藍靖橒驚訝的睜大眼。
忌情總算肯解釋了,“嗯,原來我娘是百毒教的圣女,所以才會擁有那顆圣藥。”
“可是你的血里早就沒了藥性,如何能救他?”聽她這番說明,他的妒火霎時消去了不少。
言心開口道:“這就是我們百毒教圣藥的神奇之處,服過那藥一年內(nèi),服用者的血能解各種劇毒,然后隨著時日過去,血里的藥性會隨之降低,但永遠不會消失,第三年開始,直接飲用她的血即使無法再解毒,可卻變成了絕佳的藥引子,此后只要針對毒物的特性佐以適當藥材,就能解毒!
木山跟著接腔.“圣藥的調制十分困難,由于藥材難覓,加上煉藥程序繁瑣復雜,因此圣藥往往須煉上十幾年,才能煉成一顆!
“沒錯,待藥煉出來后,便會讓教中挑選出來的圣女服下,由于南疆多瘴癘之毒,圣女之血就成了最佳的解毒之藥,而服下此圣藥的圣女則終其一生百毒不侵!蹦痉褰又忉尅
木海接續(xù)下去,“十幾年前,圣藥甫煉成不久,教中長老將圣藥交給圣女后,便發(fā)生了叛變之事,以致圣女墜崖,圣藥也下落不明,這些年來大家一直以為圣女早已經(jīng)死了。”
最后言心感慨的說:“沒想到姑姑竟流落到中上,還生下一個女兒,她自己沒服下圣藥,反而留給了忌情!
聽完他們的話,藍靖橒還是攔在忌情面前,不讓她過去!澳鞘悄銈儼俣窘痰氖,情情的娘早已死了,不關情情的事!
知道他全是為了保護她,忌情眼眶泛紅,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柔聲道:“橒哥哥,別這樣,倘若我不替言心解毒,言心會死的。”
墨瞳深幽幽的凝視著她,“我不想再看見你流血。”他可以不再追究他們適才相擁在一起的事,就當親人相認,一時情不自禁,但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再割開自己的手腕,他辦不到。
她抿緊唇,輕輕的握住他的手。
“可是我必須救言心,你別這樣,先出去好不好?”
“不好!彼B固的拒絕,一把擁她入懷。
“咱們先出去吧。”言心見狀,朝木氏四兄弟吩咐。
“那怎么可以,公子身上的毒……”
“等一下,言心!奔汕閱镜,接著她在藍靖橒耳畔低聲說:“無論如何我都要救言心,所以,對不起,橒哥哥……”
“你……”藍靖橒只來得及瞪她一眼,然后眸兒一閉,頎長的身軀便驀地倒向她。
“啊,少主!”龍飛見狀驚問:“少夫人,這是怎么回事?”
“我點了他睡穴,龍飛,你先扶少莊主到隔壁屋子休息一下。”
“這……”
“快去吧,你別擔心,以他的功力,不出半個時辰應該就會醒了,我還有事要辦!
見他不動,她使眼色讓木氏四兄弟扶藍靖橒到隔壁,龍飛只好跟出去保護少主。
言心笑道,“我真擔心他醒了之后,第一個要殺的人是我。”適才他說誰敵讓忌情流一滴血,他就殺了誰,那副冷絕的模樣,他可著實震懾住了,心想這男人不知對忌情用了多深的情哪!
她眸光幽幽,“我不會讓他動手的,我們開始吧!
橒哥哥啊橒哥哥,你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存心要我再也離不開你,要我死心蹋地的愛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