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薛家,何老爺面露難色,看向旁邊乖巧的大女兒,“薛家、薛家說,咱們兩家是世交,不能因為這件事壞了交情、臭了名聲,以后走在大街上都被人看笑話,誰都不想發(fā)生這種事。”
“后來呢?”何如玉越聽越迷惑。
“他們還說,如瑩要真是不愿意嫁過去,也勉強不得,男婚女嫁,本就是要心甘情愿的好?扇绻嘶,對兩家人的面子上都不好看,他們還沒什么,頂多出點丑,可如瑩就可憐了,徹底壞了名聲,怕是嫁不出去了。”說到這,何老爺氣得要命,薛家越通情達理,他越內(nèi)疚。
“薛家到現(xiàn)在還在為如瑩著想,可你妹妹居然這樣不懂事,當初答應了婚事,耽擱薛明君兩年時間,那孩子為人忠厚,就連個妾侍都沒納,一心等著你妹妹,她現(xiàn)在又不同意,逃婚了,我心里愧疚啊!焙卫蠣敓o奈地道。
“這么說,薛家同意退婚?”
“人家同意,可、可也說了那些道理,顯然不想這么丟人的事情發(fā)生,如果能……”看丈夫猶豫不決,何夫人開了口,“薛家說,要想不丟人,就要把事情圓下去,別管外面怎么傳,只要何家的女兒風風光光、明媒正娶地嫁到薛府,那就是板上釘釘?shù)氖,沒人敢明目張膽地笑話咱們兩家!
“可是如瑩已經(jīng)跑了。”
何夫人一咬牙,“薛家說,只要是何家女兒,他們就要!
“什么?”
“他們說,你要是愿意嫁過去,也行!笨偹阏f出這句話,何老爺松了一口氣,夫妻兩個一口一句薛家說,生怕女兒誤會這樣的決定是他們?yōu)榱私鉀Q麻煩,甘愿犧牲她的一生。
霎時間,房間里一片寂靜,別說何如玉,就連暗香都愣在那里,像是沒聽明白這幾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何老爺還算冷靜,給自己的孩子解釋道:“如瑩這樣過分,我不該繼續(xù)縱容她,更不該委屈你,可要是這樁丑事鬧出去,她以后想嫁都沒人要。她畢竟還是我們的女兒,是你的妹妹,這些年我和你娘忽視了她許多,也算是虧欠。玉兒,你別怪我們心軟,薛家也是這個意思,總要全了兩家的面子。當然,還要看你同意不同意,你要是不愿意,爹絕不委屈你!
說著,何家二老齊齊地看著大女兒,等待回答。
何如玉卻遠比二人料想的冷靜,她蹙著眉,靜靜地思考著。
“玉兒,你的意思是……”
看這情況,一直守在旁邊的暗香忍不住,急得要命,“這怎么能行,薛家公子喜歡的是二小姐,現(xiàn)在換成大小姐嫁過去,兩人性格、脾氣不合,肯定要受委屈,被人欺負!
“也是,好吧,爹去幫你拒絕!焙卫蠣旓@然也清楚這一點。
看爹娘臉上擔憂,何如玉面露微笑,“我愿意!
“玉兒……”
“娘,放心吧,我不委屈,只要事情能解決,我沒意見!闭f完這話,何如玉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異色,腦海里浮現(xiàn)出記憶中那青年的身影,心跳驟然快起來。
是夜,何家人都沒有睡好。
明明問題像是解決了,何老爺?shù)男膮s更加忐忑,沒告訴大女兒這個決定之前,他們不安、焦躁,怕她不答應?珊稳缬駵仨、聽話地答應了,夫妻兩人心里更加不安,反而更亂。
“你說,如玉到底怎么想的,她怎么會答應?”何老爺嘆氣道。
提起從小受罪的大女兒,忍不住心疼,何夫人幾乎落淚,當年就是她懷著孩子的時候不小心跌跤,才讓大女兒早產(chǎn),病體纏綿,這件事她想到就后悔,“玉兒是心疼我們,怕我們煩惱才答應,可我怎么能把女兒推到火坑里!
“亂說,薛明君也是個好孩子,怎么是火坑?”
“我知道明君是個好孩子,可他們兩個實在不合適,他性子那樣冷,除了如瑩,對哪個女人都沒好臉色,玉兒性子軟,怎么可能合適?”
“別哭了,我們再想想、再想想。”
安慰完妻子,何老爺緩緩睡去,卻不知在何如玉的院子里,正發(fā)生一場意外。
自從聽到要代嫁到薛家的消息,何如玉的心就恍恍惚惚的,沒個著落,心亂如麻,還怕被玉眉、暗香看出她的異樣,追問她,干脆就想了個理由,說是困極了,想一個人睡,不用陪她,安排兩個丫鬟去偏房休息。
玉眉、暗香以為何如玉想單獨思考些事情,乖乖答應了。
可即便這樣,何如玉這一夜還是沒睡著,熬了半宿,好不容易冒出些睡意,剛閉上眼就聽到外房有腳步聲,以為是玉眉和暗香起夜,卻沒點燭火,仔細聽又什么都沒了。等她清楚地感覺到床邊站了一個人的時候,她的心剎那間就被高高懸起,圓眸瞪著那個身影,“是誰?”
這不是自己的丫鬟,身形太過高大,她想喚玉眉和暗香,可要呼出口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聲音虛弱得厲害,就連身體都是軟綿綿地癱在床上,沒有一絲力氣。強烈的恐懼冒上心頭,卻沒辦法應對,只能硬撐著讓自己不要昏睡過去。
“你只是聞了一些藥,不用緊張,我沒打算要對你做什么。”黑暗中,男人冰涼的聲音響起,口氣平淡。
何如玉聞言,先是一驚,繼而覺得熟悉,如同記憶里那人一樣。片刻后,何如玉有了猜測,因為慌張而緊繃的身體漸漸松緩下來,借著夜色的掩護,她復雜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身影上,含著說不出的情緒,就連聲音都多了幾分異樣,“你、你怎么來了?”
“你知道我是誰?”
她輕嘆一聲,“薛公子,如瑩的事對不住了,她從小就任性,大家都沒想到她會突然改變主意悔婚!
聞聽此言,站在床邊的薛明君意外了一下,兩人沒幾次交集,最親密的還是幾年前去別院同騎一馬,沒想到何如玉能聽出他的聲音。這些年兩家人雖然來往密切,這位何大小姐和他卻沒什么交情,他對她唯一的印象還是當初坐在馬上快被嚇哭的那個病秧子。
可現(xiàn)在,他的新娘子就成了眼前的病秧子。想到這,夜探何家的薛明君臉色陰郁起來,原本他只是不能相信何如瑩會逃婚,想找到線索,抓住那個讓自己心動的古靈精怪的女子,可到了何家,看著何如瑩空無一人的院子,他鬼使神差地出現(xiàn)在何如玉這里。
到底是想看看她,還是惱怒這個女人答應婚事,想來直接告訴她,別嫁給自己?
薛明君一開始沒想好,他從來沒想過娶的人會是何如玉,心里只有何如瑩那個野丫頭,即便何如瑩鬼主意太多,性格太野,即便何如瑩現(xiàn)在逃婚,讓他顏面盡失,那個女子還是讓他心心念念,恨不起來。當然,他對何如瑩的逃婚并非不惱怒,心里也氣急了,他現(xiàn)在只想抓到何如瑩,打何如瑩一頓屁股。
可在聽到新娘子成了何如玉之后,薛明君的惱怒漸漸消失,被這件事替代。他不懂何如玉為什么要答應嫁過來,明明他的爹娘都要被他說動,取消婚事,誰知何家今天突然傳來消息,答應了讓何如玉代嫁。
就這樣,差點就要結束的荒唐婚事一下子又訂下來,何家都答應了,無論是為了兩家的感情還是面子,薛老爺都不會拒絕,而他薛明君就成了這樁婚事里最無能為力的人。
正是因為這種無能為力,他的怒火盡數(shù)傾瀉在答應嫁給自己的何如玉身上,繼而出現(xiàn)在這里。
夜幕黑暗,何如玉看不到他陰郁的表情,柔聲說道:“薛公子,你把我的藥解了吧,我不會喊人!
“藥性過,自然就會退去!毖γ骶緛砭蜎]想做什么,只是怕驚擾丫鬟再惹是非,所以他拿的藥是藥性最差的。
“那你今晚……”
在黑暗中凝視著躺在床上的女子,他冷聲開口,“你拒絕婚事吧,我不愿娶你!
這話足夠絕情和冷漠,像是一盆涼水當頭潑下。借著夜色隱藏自己眼底的苦澀,何如玉依舊維持了微笑,“為什么?”
“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
“既然知道,就拒絕了婚事,這樣對我們都好!
“是因為如瑩嗎?”何如玉依舊很溫柔,“你心里只有如瑩,所以即便她逃婚了,還是不肯娶別的人?”
“這與你并無關系!
何如玉的聲音輕飄飄的,“怎么會沒關系,你忘了現(xiàn)在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子了嗎?”
她的應對比薛明君想像中直接,他愣了一下,“你到底要說什么?”
“我只想告訴公子,我妹妹決定的事情很少能改變,她既然要逃婚,必定是因為真的不喜歡你,既然這樣,你還要等她嗎?還是娶別的女子?若要娶別人,那我為什么不行呢?”
“你……”
“薛公子,婚事已然決定了,我想在成親之前,還是不要見面為好,請回吧!
這樣冷靜的話怎么都不像是出于何如玉這個弱女子之口。薛明君震驚了一下,很快恢復冷靜,“看來,你決定了要嫁給我,就為了什么閑言碎語,這樣嫁給我,不覺得委屈?”
何如玉沉默一會才開口道:“大概是吧。”
這個女人的冷靜讓他惱怒不已,尤其是兩人的對話完全顛覆他所想像,自己反而像是示弱的那個。薛明君眼眸微瞇,危險的神色畢露,“好,既然你一心要嫁給我,那就如你所愿,只要你別后悔!彼滔逻@話,轉(zhuǎn)身離開。
何如玉看著人消失在門口,苦笑起來,她怎么會后悔呢?誰能知道這樁婚事于她而言是求之不得。只因為有一個人一直深埋在她心里,如同皎潔的一片月光,可望而不可及,是她深藏于心,卻因為妹妹的存在,而不能訴諸于口的情愫。此刻蒼天憐憫,既然得到,即便前路坎坷,充滿荊棘,也絕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