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早之前,還沒離婚時,夫妻已經因為感情不睦,誰也不想回家,各自在外發展,幼秦的存在就變得很尷尬,看到保母的時間永遠比看到父母多。
有一回更夸張,保母請假,當爹的以為妻子會照顧小孩,當媽的回娘家,覺得小孩姓楊,是他楊家的責任,然后陰錯陽差,居然把未成年的小孩獨自扔在家中一天一夜,餓著肚子等不到人。
他那當法官的大哥知道了,氣得說:「你要不是我弟弟,我真想告死你!」
還有一次,小幼秦發高燒,沒人理會,弄到最后進醫院,小弟還有心情鬧離婚,在病床邊摸摸小女兒的頭交代她要乖乖聽大伯父的話,連等女兒病好都做不到,轉身就走。
那時候,年紀也很小的季燕童言無忌,沒心機地說:「幼秦好可憐喔,把拔馬麻不要她,那我要對她好一點!
幼秦睜著大大的眼睛不敢哭,死抓著大伯父的手,不讓他去揍爸爸,小小聲乞求:「拜托……不要罵把拔……」
他們問:「為什么?」
「罵了……他就不回來了!
大人聽了,差點當場淚崩。
才那么小的孩子,已經覺得自己是多余的負累,不敢再造成父親更多的麻煩,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顧不得自己,只一心想著不要害爸爸被罵,不然她會被拋棄。
在其他領域,這個男人或許很成功,但是就一個楊幼秦父親的身分而言,他是徹頭徹尾的混賬。
大家心疼幼秦,給她的包容與疼寵總是比任何人都多,但是再多,也彌補不了她幼年的創傷,她會覺得,那是同情與憐憫。
這孩子個性也倔強,老是裝堅強,不想再被季燕或是誰用那種同情她的口氣對她說話,之后無論再痛再受傷,都會揚著小臉笑著,告訴所有人她好得很,一點都不難過,說穿了,只是不想再扮演那個被拋棄的小可憐角色。
剛開始,她乖巧到不可思議,不敢吵、不敢鬧,怕連大伯父都不要她。大家舍不得她這樣,拼命地寵她、放任她,寧可她任性驕縱些,都不想看她這樣小心翼翼。
后來她就真的變成大家希望的那個樣子。并不是真的被寵壞,而是這孩子太敏感,懂得察言觀色,大家要她活潑她就活潑、要她當個受寵的嬌嬌女,她就扮演那個樣子,只不過是迎合大家所希望看到的,不讓大家擔心。
別看她驕傲自信的樣子,那全是保護色,骨子里其實很自卑,覺得自己不夠好,沒有辦法將她愛的人永遠留在生命中。
余觀止聽完,沉默了良久。
「楊伯伯!
「怎么?」
「謝謝你。還有——我不會再讓幼秦受委屈,往后她的一切,都算我的!
這是一個男人,最慎重、也最極致的承諾。
承攬這女人的所有,無論悲喜、無論好壞、一切的一切,全都無條件接納。
楊顯季笑了!肝沂媚恳源!
掛上電話,他起身往房間走,看見女兒蹲坐在房門口,沒敢走開一步。
幼秦真的沒有白疼她,柚柚看起來那么擔心,一直守在門外陪她。
「沒事,把拔先進去看看!顾πΦ孛畠旱念^,拿出備用鑰匙開門。
楊幼秦聽見開門聲,很快地拉上薄被掩過頭頂,像只小蝦米一樣蜷臥在床的最邊邊。
他緩步上前,也不強迫她面對他,連人帶被撈起,圈進懷里。
她身體僵直,過了好一會兒,他都沒有任何動作,她才放松下來,偎靠過去。
有很長的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
等到她情緒稍稍平復,悶悶的開口:「就叫你不要去了,好丟臉……」
「哪里丟臉?」該丟臉的是那個男人吧?「你要不要先把被子拿下來?小心缺氧!
看她沒有太反抗,他伸手一點一點、慢慢拉開薄被,看見紅通通的眼眶,還有鼻頭。
「那種只會生、不會養,毫無責任感的王八蛋,也值得你哭?」
「……才、才不是……」一開口,眼淚又溢出眼眶!赴职炙皇恰皇恰⒅皇菦]辦法,他要到處跑,帶著小孩不方便,他……有跟我道歉,我真的能理解他說……我要的他沒有能力給,所以沒辦法……」
他聽了更怒!改侵皇遣幌胴撠煹耐仆兄~罷了,何必說得那么好聽,沒擔當的混蛋!」
他們柚柚在家,他連去巷口買醬油都不放心,還到處跑不方便咧!這是哪門子的父親!
「不是……」
「你干嘛一直維護他?」混蛋、混蛋、混蛋!他一輩子都不會改觀。
「可是……」她低噥:「你也這樣說過!谷缓笠搽x開她了。
「……」不小心婊到自己了嗎?
「你……很好,不差勁……」是她自己的問題,她不夠好,才會留不住。
他要是早知道這句話是她心底最深的痛,打死他都不會說出口。
你要的我給不起,所以自己保重,我們掰掰不用聯絡——
原來自己也是在她心上狠狠劃一刀的兇手之一。
他既心疼、又后悔,用力抱緊她!刚l說的?我現在就覺得自己差勁透了。對不起,請當我沒說過,忘記它好不好?」
她沒有回答,低垂著頭徑自沉默。
「幼幼?」他摟著她,親昵地輕輕搖晃。「哈啰,寶貝,說句話嘛,好歹讓我知道你要不要原諒我。」
「我沒有不原諒,只是……」她頓了頓,輕到不能再輕的嗓音,低低逸出:「我不知道我要的,你現在給不給得起了……我要的,其實沒有很多……」可是為什么,總是讓大家困擾,一臉為難地離開她?爸爸是,他也是。
余觀止一陣鼻酸,努力逼回眸底的酸熱,故作鎮定地接口:「那你要什么?說來聽聽看!
「我想要……生病的時候,有人會守在旁邊關心我;難過的時候,有人會抱著我安慰、替我擦眼淚;我想要,有人把我放在心上,疼我、寶貝我;我想要……」
聲音愈來愈輕,他傾耳細聽,捕捉那低不可聞的音浪——
「我想要一個家!
他眼淚來不及逼回,在她仰起頭時滴落在她頰畔。
她不肯定地問:「這樣,真的會太多嗎?」
「不多。」也懶得奉行什么男兒有淚不輕彈原則了,直接傾身貼上她的頰,偎在她耳際低喃!赣子,我們結婚吧!」
她一顫,想推開他,確認話中的真實性,可他不放,仍是牢牢圈抱住她,繼續說道:「你說的那些,我想我做得到。幼幼,我給你一個家!
等了好一會兒,沒見她有任何反應,他輕聲催促:「說好,或者點頭。給我一個機會證明它,證明我們的幸福。」
「你——真的可以嗎?」她其實很怕,哪天又會看到他那種無力的表情,跟她道歉,說他沒有辦法。
「可以。以前,我不曉得你要的只是這些,你用了我無法理解的方式去索要,讓我覺得力不從心。但是現在,我們都成長了,我相信我們可以用更正確且適當的方式表達需求,再陪我試一次,好不好?」
「……好。」就算是同情,就算今天讓他看見她最狼狽的樣子,她還是想要。
要這個男人、要他給的家、要他所說的,那個幸福。
一直,都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