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的爬上那棟老舊公寓,原本打算以退為進的嚴允哲偷偷打量著陰暗的樓梯間,搖搖欲墜的扶手,簡直比他的老屋還要破舊,忍不住又開口唆了起來。
“你……要不要抽空找一下別的房子?附近的空屋看起來不少,容易引來游民或不法人士聚集,這房子又沒什么安全設施,連鐵窗都銹得嚴重,你一個人住在這里……”說到這里,他突然噤了聲。
她是一個人住嗎?
會不會他想盡胳法想要挽回她的同時,她身邊其實已經有了另一個人?
想起那個為她送飯的咖啡店老板,嚴允哲心里微微一沉。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該怎么辦?他有辦法以愛之名,破壞她現在的生活,只為了給她比現在更好,但她卻不一定想要的人生嗎?
兩人沒再吭聲,各自在心里陰郁沮喪著。
“謝謝你送我回來!贝蜷_鐵門,梁怡君低聲說了謝,轉身進屋的同時,也忐忑的想著他會不會開口留她。
殊不知嚴允哲同樣也在等她出聲,結果最后就是誰都沒有說話,讓老舊的鐵門匡啷一聲合上,再度將兩人隔開。
她也太無情,真的就這樣丟下他一個,也不客套的問一下要不要進來喝杯茶。
雖然他們都知道,要是她這么問的話,他肯定會立刻答應——莫非真是家里有別人,不方便請他進屋?
既想放棄又不甘心,想軟硬兼施的讓梁怡君回到他身邊卻又不希望她為難,人生難得陷入這種尷尬境地的嚴允哲像個傻瓜似的杵在原地,內心不停的天人交戰。
再等五秒鐘,說不定梁怡君會突然開門,跟他說其實她還是很喜歡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嗯……也許五秒鐘有點快,她還在考慮也不一定,再多給她五秒鐘好了。
既然已經等了十秒鐘,他也不是不能再等一下,雖然這樣很沒原則,但總要給她一點猶豫的時間。
……他已經等了好幾個五秒鐘,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就在嚴允哲終于死心,不再期待梁怡君開門邀他喝茶,黯然的準備下樓離開時,原本一直期待著卻遲遲等不到的開鎖聲卻驀然響起,那個讓他等了好幾百秒的女人也出現在他眼前,令嚴允哲不知該高興或是尷尬。
而梁怡君的神色也有些奇怪,雖然有見到他的訝異,但更多的是緊張、害怕、不知所措……
她那慌亂無助的模樣讓嚴允哲不再想著要如何解釋自己為何還沒離開,直接轉身一個箭步就回到她面前,“發生什么事?”
只見梁怡君那泛白的唇瓣微微顫動,像是想要說些什么卻又說不出口,最后則是怯生生的伸出手,抓住嚴允哲的衣角,輕輕的哽咽一聲后,泛紅的眼眶就突然流下淚來,讓他嚇了一大跳。
“咦?”怎么回事?是他害的嗎?無論是用感情軟化她,或是用身體誘惑她……他什么都還沒做啊!
看著屋內的一片狼籍,以及卡在被剪壞的鐵窗之間那個大屁股,嚴允哲終于知道梁怡君是為了什么而嚇到掉淚。
別說是她,一般人打開家門,回到原本應該是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卻見到家里被賊翻得亂七八糟,無論是誰都會大受驚嚇;更別說那個一手抓著女性內褲的混蛋,還因為肚子太大而被卡得動彈不得,反而比逃之夭夭更令人震驚和生氣。
見到這幅景象,嚴允哲心里那把怒火馬上就升了起來,也不管地上那些凌亂散置的東西,大跨步的沖到陽臺邊,劈頭就奪回胖賊手中的“戰利品”。
“沒見過你這么有膽子的人,竟敢摸進我女朋友家做賊!”他氣得咬牙切齒,抬起腿就往那個肉感肥臀上踢了一腳,引得這個大膽宵小撫叫一聲,卻依然文風不動。
“我哪知道這是你女朋友家?而且你又是誰。俊贝蟾攀穷^朝著屋外,胖賊根本沒見著嚴允哲那仿佛夜叉附體的恐怖神情,所以才敢回嘴,“總之先把我拉出來,我們有話好說……”
“誰跟你有話好說!”將手中那輕薄短小的布料塞回又羞又怕的梁怡君手中,他怒氣沖沖的吼道,同時轉頭看向那個大概被嚇得不輕,總是緊跟在自己身邊不敢離開的女人,再開口時原本強烈的火氣與音量都稍微收斂了些,“打電話報警!
“哇!求你不要報警!”那個在窗口卡得穩穩當當,一點也沒有搖搖欲墜模樣的男人又殺豬似的慘叫起來,“要是報警的話,我一定會被公司開除的!我真的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求你們高抬貴手!”
“有膽量當畜生,沒勇氣上屠宰場?”嚴允哲冷笑兩聲,握住梁怡君的手,示意她到門外去打電話,自己則繼續開口教訓,“你媽知道你在這邊偷女人內衣褲嗎?如果你是我兒子,我肯定覺得生塊叉燒都比你好!”
“是,我是叉燒……我知道錯了……”仿佛被叉在爐上烘烤的叉燒開始啜泣,開始嗚咽著懺悔起來,“我工作不順利,又沒女人緣,昨天還遇到詐騙集團把我的積蓄都騙走,我一時想不開所以才做了傻事;誰知道不僅偷到一間比我還窮的,還剛好被抓個正著!嗚……”
嚴允哲掏出手機,朝著他的屁股拍下紀念性的一刻,隨即一副不怎么有興趣似的敷衍回道:“是喔!”說這些干嘛?怪他?
“你無法體會我的感受的!”
“我沒打算體會你的感受!彼约哼不夠慘嗎?“見過我的都說我長相好,身材棒,工作也很順利,偏偏我女朋友卻莫名其妙的丟下我這個對她呵護備至的好男人,離鄉背井跑到連你這個肉腳都爬得進來的破屋子來住,這樣的我都活得下去了,你是憑什么想不開?”
胖賊一聽,心里不禁起了困惑,這男人的經歷好像也頗令人同情,但為什么有種忍不住想生氣的感覺?
“哇!搞不好她也不是你女朋友了!被趯浉绲某鹨曅睦,胖子完全忘了自己處在什么危險的境地,只急著說出自己的發現好對他幸災樂禍一番。
“什么意思?”聽他這么說,嚴允哲原本稍微放松的語氣又開始變得緊促起來!
“她的柜子上有跟男人的合照,那男的簡直就像模特兒一樣,你肯定比不上……”
嚴允哲伸手扶起被推倒的相框,瞧見那張兩人都笑得甜蜜開心的照片時,目光也隨之深沉難測,“……這個男人是我!
屋內陷入了一瞬間的沉靜,隨即就聽見陽臺傳來抽抽噎噎的低泣聲,與由遠而近的警笛相互呼應。
“你這個叛徒!人生勝利組的叛徒……”直到他被警員們從鐵窗里拔出來,口中依然喃喃念著對嚴允哲的怨恨;而當他走過站在門口的那對男女時,更是忍不住抬起頭來哀怨的狠瞪一眼,沒想到卻得到更冷冽的瞪視,讓他嚇得縮了縮身子。
“誰準你看了?”嚴允哲將梁怡君擋在身后,不讓這個內衣賊瞧見她的面貌,同時用兇殘冷血的目光盯住他,以眼神傳達著“再多看一眼就戳爆你眼珠”的嗜血威脅。
一陣忙亂過后,由于犯人被當場逮捕,警方也沒停留太久,做完筆錄之后就跟著離開,留下兩人站在凌亂的屋內沉默互視。
嚴允哲看著她茫然無措的荏弱模樣,不禁嘆口氣,“這里也沒辦法住人了……你把重要的東西收一收,今晚先到我那邊,之后看要怎么樣再做打算!
被這場意外嚇得六神無主的梁怡君咬著下唇,雖然對于要待在他身邊這件事有些猶豫不決,但現在的她也實在不敢一個人獨處,便默默的拉出當時離家出走的旅行袋,胡亂將自己少得可憐的幾件衣服,連同一些生活用品一起塞了進去,然后走到用復雜目光望著她的嚴允哲身邊,對于他莫名的注視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個……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嗎?我、我有些私人的東西要整理,馬上就好了!
“嗯!睂τ谒囊螅瑖涝收艿故且馔獾暮谜f話,隨便應了一聲就轉身走了出去。
他倚在半掩的門邊,垂眸聽著里頭略顯焦急的翻找,好一會兒之后才一臉無辜的探進頭去,“好了嗎?”
“我……我有些重要的東西不見了,再讓我找一下!绷衡Φ陌嶂褡,想看看是不是因為剛才的紛亂而落到后方的縫隙里。
“是什么?要不要我幫忙?”
沒想到他的好心詢問卻讓她嚇得驚跳起來,馬上擺手拒絕,“不用了!我、我自己來就好!
那些東西要是讓他見到的話,她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
看了看表,再看看她慌張忙亂的模樣,嚴允哲微微一笑,“已經很晚了,我不想耽誤你的睡眠時間,所以……”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樣東西遞到她面前,“你說的重要物品,是這個嗎?”
梁怡君呆呆的望著他手中那張兩人的合照,一張臉紅得就像喝醉的關公似的,連話也說不出來。
見到她這模樣,嚴允哲依然不肯放過她,反而從另一邊的口袋里拿出剛才意外發現的小東西,“還是這個?”
當他的手一攤開,梁怡君幾乎羞得想咬舌自盡了!
他、他怎會發現自己把他家的鑰匙收在哪里?而且上頭還掛著她用貓毛氈做成的小吊飾,和當初自己做給他的鑰匙圈是一對的……
“神仙只會給誠實的好孩子獎品,所以你要好好回答!眹涝收芤皇忠粋“證物”,同時唇角勾笑的看著那只進退維谷的綿羊,以溫柔得幾乎要讓她融化的嗓音問道:“你掉的是這張照片,還是這串鑰匙?”
他頓了頓,再開口時,那低沉柔緩的聲音又多了幾絲誘惑,“還是我?”
對于這個仿佛金斧頭、銀斧頭或爛斧頭的選擇題,梁怡君一張嘴開了又闔,始終說不出答案。
看著她焦躁卻又隱忍的模樣,原本滿心期待的嚴允哲顯得有些失望,“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句‘喜歡’,我知道你生性害羞,說不出那些話;但是現在不一樣,你丟下我一個人,什么都沒有對我解釋就擅自決定離開,我對你的感情沒有變,卻又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不喜歡我的話,為何這么珍惜的留著我們的合照和我家的鑰匙?喜歡我的話,為什么又一副什么都不想跟我說的樣子?是我讓你覺得無法信任,還是你真的覺得與我無關?”
聽著他的質疑,梁怡君心里好急。
她當然喜歡他,而且很喜歡!只是她一向不習慣也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和想法,對于男女情愛更是羞澀避諱;而嚴允哲和她不同,總是直接而熱烈的表現他的情感,她雖然有些羨慕,也對他有些歉疚,但是卻鼓不起勇氣讓自己變得和他相同。
“其他的我也不多問,唯有一點我想聽你親口說明白!你究竟還想不想跟我在一起?”
“但是……”
“我沒問你‘但是’,你先不要煩惱那些!彼F在只想知道梁怡君究竟是怎么想的,有感情就好辦事!
看著嚴允哲期盼中帶著一些祈求的目光,她心里一軟,原本自己的決心就已經在和他重逢后受到嚴重的撼動,現在面對他這個驕傲的大男人難得的低聲下氣,她那些堅持、顧慮更如同搖搖欲墜的蛀牙一般不堪一擊,讓她情不自禁的點下了頭。
隨著她這輕微的動作,嚴允哲原本緊繃的臉就像是被點亮的燈一般閃亮起來,隨即跨步往前將梁怡君緊緊抱進懷里,“誠實的乖孩子,這三樣都是你的了!”
聽著他在自己耳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其中的安心與放松讓她一顆心又酸又軟,忍不住也放縱自己的心意,伸手環抱住他溫暖厚實的胸膛。
既然嚴允哲認為他母親不會對兩人造成阻礙,那么她就努力相信他;至于她自己的問題……就還是一樣由她自己解決。
兩人的氣氛正甜,冷不防的一陣寒風從敞開的陽臺吹了過來,讓梁怡君不禁打了個哆嗦,嚴允哲有些舍不得的松開手,轉身替她鎖好門窗,然后才一手牽著她,另一手提起她的行李,臉上的喜悅比起連中三期頭獎還要更加神采飛揚。
“剛好我的助理回去了,你今晚就住在她的房間!
認真的凝視著這個失而復得的心愛女子,嚴允哲心里有著說不出的高興,忍不住又低頭在她發頂吻了一下,若不是顧慮著時機和地點不對,他還真想做些更親密的事。
他的渴望就像一簇火苗,將那雙眼睛映得發亮,讓梁怡君一看就紅了雙頰,羞澀的低下頭去,感覺連頸后都跟著暖熱起來。
兩人離開了“案發現場”,重新回到嚴允哲的車上,一直春風滿面的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不經意的開口問道:“對了,你遇到這種事……要不要跟家里說一下,讓他們知道你沒事,不用太擔心?”
“咦?”她愣了愣,不明白為何他會突然這么問。
嚴允哲看了她怪異的神色一眼,“我以為你跟家里的關系不錯,會想要向他們報備一下……不對嗎?”
“哦……嗯,現在……有點晚了,我媽應該睡了吧!反正也沒什么事,不用特地把她吵醒讓她操心……明天再跟她聯絡就好了!彪S即低下頭,假裝調整安全帶似的避開他的目光。
見她這副逃避的模樣,嚴允哲沒再多說什么,但心里卻有些異樣。
或許是一開始梁怡君戀家的行為,讓他覺得這女孩和家里很親密,但是現在仔細回想起來,梁怡君其實很少對他說起家里的事,偶爾聊到也只是淡淡帶過,更沒提過要讓他和家人見面的事。
而她離開之后,登門拜訪的他氣急攻心,對于她母親對自己百般討好、滿臉堆笑,說起突然離家的女兒時又拼命向他道歉,承諾若是有了她的消息會勸她早點回來的行為沒察覺什么異狀,直到現在才覺得梁母對他這個素未謀面的“男朋友”倒是親熱得有些過頭,除了數落女兒的魯莽,還感謝他對梁家的“資助”,聽得他是一頭霧水。
嚴允哲不在意她和家人是否處得不好,畢竟那是她的家務事,或許不希望他插手;但如果她離開自己的另一個原因和她的家庭有關,他也無法置之不理,免得慘劇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