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綾舞卻有點猶豫。
如果是以前的吳庸,她根本不會考慮,但是現在吳庸轉性了,而且她確實親眼見證了他這一年來的所作所為,就算沒有變成人中俊杰,但也絕對不可等閑視之。
葉綾舞猶豫的主要原因,是她覺得自己雖然可以接受現在的吳庸,卻并不愛他,甚至沒有什么心動的感覺,因為她的心在兩年前,在遇到鄧芝的時候,就已經失落了。
鄧芝也是一位商人,但是家資遠比葉家豐厚,曾經在葉綾舞資金周轉困難時出手幫助她,加上鄧芝本人生得極為俊美,葉綾舞遇到他時正值妙齡年華,會怦然心動是自然而然的事。
在葉綾舞的心里,鄧芝是她生命中的貴人,她喜歡他,還帶著微微的景仰。幾天前,葉綾舞得知了鄧芝要成親的消息,她在傷心難過的同時,其實也松了口氣。她告訴自己,明知對方是高高懸掛在天上的明月,不是自己這種凡塵女子能夠匹配的,何必再癡心妄想下去?
就當做是少女時期心里的一個美夢吧。
這也讓葉綾舞決定放下自己心中的癡念,遵從父親的遺愿,招贅女婿。
但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不可能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喜歡鄧芝了,她就能立刻去喜歡上另外一個男人。
不僅如此,她身邊還有別的麻煩。
比如現在,她在綺繡閣被自己的舅舅、舅母和表弟包圍了。
舅舅說:“小舞啊,你千萬別被吳庸那小子給騙了啊,你別看他長得人模人樣,其實他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連他親爹都不要他了,把他踢出家門自己過活,你說他能是個好東西嗎?要知道世人最講究‘父母在,不分家’這一套啊!
舅母也說:“小舞,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舅舅、舅母為人如何你最清楚,你嫁進門來,我們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你,如果崇義敢欺負你,舅母就先饒不了他,咱是親上加親的至親,不比那吳庸強百倍?”
葉綾舞本想說她都還沒有答應吳庸的提親呢,可是一看舅舅一家這副焦急模樣,她一句話也懶得說了。
正如舅母所說,她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反過來她自然也了解他們的本性,舅舅、舅母開著一家包子店,賺的是辛苦錢,舅舅為人比較實誠,舅母就有點尖酸刻薄,而且非常勢利眼,又特別寵愛他們的獨子王崇義,結果就把這孩子寵成了一個廢物。
明明舅舅、舅母賺的是辛苦錢,表弟王崇義卻花錢如流水,真當自己是富家少爺一樣。
王崇義要娶她,看中的是她這個人,還是她手中的錢,就算是傻子也看得明白。
而且表弟是獨子,根本不肯入贅,雖然答應生的第一個男孩姓葉,但是如果葉綾舞只能生一個男孩,或者根本生不出男孩又怎么辦?
這門親事,不管從哪個方面考慮,葉綾舞都不會答應。
王氏也勸著女兒:“聽說那吳庸以前很愛喝花酒,還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哪里是值得依靠的人?你表弟雖然調皮了些,那是因為年紀還小,等成家立業了,自然就明白事理了!
葉綾舞忍不住暗中腹誹:吳庸以前不怎么樣,現在好歹改邪歸正了,表弟現在卻依然是整日無所事事吧?
王崇義其實不怎么喜歡他這個大表姐,覺得一個女人這么厲害,簡直讓男人抬不起頭來,哪里有紅袖坊里面那些柔柔弱弱的小女人讓男人喜歡?
不過,娶妻娶賢,如果這個妻子再帶來豐厚的嫁妝,他也不介意娶這個母老虎進門,反正進了門就得聽他的。
所以他就也厚著臉皮說:“表姐,你就別挑三揀四了,不是我說不好聽的話,你到外面打聽打聽,你這名聲可不怎么好,有講究的人家誰肯娶你。咳绻鄄皇潜斫愕,看在親戚的份上想好好照顧你,怕你嫁不出去成了老姑娘,我也不會答應的!
葉綾舞反而被氣笑了,說:“那還真是承蒙表弟照顧了,既然如此,你也別為難,還是讓舅舅、舅母為你尋一門好親事吧!
“喂!你居然說這種話,給臉不要臉是吧?”王崇義一聽自己被拒絕,那副流氓的嘴臉立刻就露了出來。
葉綾舞冷冷地看著他,“怎么,你想玩硬的?”
舅母急忙拉住王崇義,小聲罵道:“你給我安分點,好好把她哄進門再說!”
舅舅說:“小舞,你好好考慮一下,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沒有姑娘家自個兒做主挑女婿的。我看這門婚事就這么定了吧,我和你母親早就已經談妥了,這就是父母之命,擇個吉日請媒婆登門,咱就早早完婚!
葉綾舞氣結,這是要逼婚了?
“既然是父母之命,那么我要遵從亡父的遺囑,是一定要招贅的,舅舅可舍得?”
舅舅、舅母頓時無言。
王家就王崇義這一個獨子,雖然王家有些貪財,但開著包子店,日常生活也過得去,還不需要賣子求榮。他們原本打著人財兩得的如意算盤,想讓兒子娶葉綾舞,而不是把兒子嫁進葉家門。
氣氛正陷入尷尬,半遮掩著的綺繡閣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嘩啦啦走進來十幾個人。
眾人吃了一驚,葉綾舞也站起了身,不過當她看清楚站在人群之中的吳庸時,便識趣地保持了沉默。
王崇義本來還想在表姐面前表現一番,可是當他發現來人眾多,且大部分是帶刀侍衛時,立即頭皮一陣發麻,馬上就躲到了葉綾舞身后。
眾多侍衛簇擁著兩個年輕男子,其中一人身穿月白錦緞長衫,貌若桃花,一雙桃花眼顧盼之間波光流轉,多情深情,別說妙齡女子會心動,就連王崇義看了都覺得心頭評評亂跳,心想:乖乖,這樣的容貌要是去做小倌,絕對紅遍京城。
而站在這漂亮男人身邊的,則是一個身材更加挺拔的男子,五官沒有同伴漂亮,但是修眉鳳目、挺鼻薄唇,輪廓更為深刻,更有幾分男子漢的氣魄。
那漂亮男子傲慢地掃了葉家一眾人,微微抬起下巴說:“此地已易主,識相的就快點走開,別在這里礙眼!
大周朝對兵器管制相當嚴格,民間除了日常所用的菜刀、斧頭等物之外,是嚴禁私有刀、劍、弓等武器的,所以公然在外帶刀的侍衛,一定有官府方面的身分,這漂亮男子雖然態度傲慢,王家夫妻和王崇義卻絲毫不敢吭聲。
王氏有點害怕地扯了扯葉綾舞的袖子。
葉綾舞對著漂亮男子身邊的高大男子微微點頭,說:“吳老板,實在不好意思,今日本來是要取走我的一些私人用品,沒想到親戚也跟了過來,耽誤了點時間,還請見諒。”
王崇義小聲問:“他就是吳庸?”
王崇義原以為吳庸和他一樣是個混混,可是看今天這架勢,人家可比自己氣勢足多了,他不免感到自慚形穢。
吳庸微笑說:“沒事,只是我的朋友聽說我盤下了綺繡閣,想過來瞧瞧,倒是打攪你們了!
那漂亮男子翻了翻白眼,說:“喂,我說你們兩個夠了沒,瞧瞧那眉目傳情的勁兒,嘖嘖!
他冷眼瞥了王崇義一眼,王崇義嚇得本能地縮了縮身子,恨不得縮成一只螞蟻,從地縫里鉆走。
漂亮男子繼續說:“一大群人為難一個姑娘家,你們不嫌害臊,我聽著都受不了。說什么父母之命,不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嗎?君在父命之上,葉大姑娘的婚事,常樂公主府做主了!
什么?!
這下別說王崇義一家了,就連葉綾舞本人都愣住了,她看著吳庸,一肚子問號:吳庸不是和常樂公主府有仇嗎?
吳庸也是一副無語的樣子,他微微皺眉,對硬要跟來湊熱鬧的常樂公主府世子蕭韶輕聲說:“我說過了,我的婚事我可以自己解決!
蕭韶拍一下他的肩膀,說:“你也太沉得住氣了,我看你再晚一步,媳婦就要被人家搶走了,咱是好兄弟,當然要幫你一把!”
吳庸低頭嘆氣。
照理說,蕭韶曾經將吳庸痛揍一頓,兩人算是結了死仇,原來的吳庸也確實因為蕭韶而一命嗚呼了,現在的吳庸本來也將蕭韶列為危險人物,能不往來就不要往來,可是誰知道蕭韶打著不打不相識的名號,居然又主動跑到吳家,先是為自己打了吳庸一頓而道歉,后來又說雖然他不能把妹妹嫁給吳庸,但是可以幫他找個大美女做妻子。
就這樣,蕭韶居然成了吳庸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朋友。
蕭韶本性不壞,就是熱血沖動,痛揍吳庸一頓,也沒想著真要把他打死,只是想教訓他一下,沒想到原來的吳庸真的太倒楣,他其實是自己不小心摔倒時撞到了頭造成內出血,才會昏迷導致死亡。
現在的吳庸也曾糾結過自己到底該不該把蕭韶當做仇人?但他能穿越過來擁有第二次生命,說來還是拜蕭韶所賜……
到底是有恩,還是有仇?
這種關系真是不能多想,怎么想都會讓吳庸腦袋打結,而且幾次相處下來,他也確實挺喜歡蕭韶的個性,海派大氣,在乎親人朋友,雖然傲慢又風流,但作為朋友是不錯的人選,于是吳庸也就默認了與蕭韶的朋友關系。
也不知道蕭韶是哪根筋不對,吳庸對他越是冷淡,他就越愛往吳庸身邊蹭,以前三天兩頭來一次,現在卻恨不得天天來找吳庸。
蕭韶發現和吳庸聊天很有趣,人人都說吳庸很無用,是個庸才,他卻覺得吳庸似乎有些大智若愚,甚至可能是個天才也說不定。
他甚至想過,如果早知道吳庸是這樣的人,那將自家妹妹許配給他,也算是個人。
蕭韶曾將自己的意思隱約透露給自己公主娘親,卻被常樂大長公主一口駁回,要他別沒事找事。
蕭韶因此很是遺憾,同時發誓要為自己這個“好朋友”找個更好的妻子。也因此蕭韶和錢掌柜一樣,很不看好葉綾舞,更反對吳庸入贅葉家。
不過,吳庸對他說:“我的兒子姓吳,或者姓葉,有什么差別?說起來,我倒覺得姓葉更好聽一點!
誰叫他前世曾經叫葉磊?他覺得入贅葉家,自己的兒女以后姓葉,他一點兒也不吃磨。
吳庸這心思外人自然不知,聽他這樣一說,蕭韶反而不好再勸他,心里更是同情吳庸,覺得他真是命不好,真正的姓氏不敢公開,最后還干脆自暴自棄要入贅去了。
王氏畢竟是葉綾舞的母親,聽說公主府這么高貴的門第要為吳庸撐腰,頓時覺得再反對也無效了,而且她一向幽居內宅少問世事,很害怕與官家打交道。
所以,她勉強笑著對蕭韶說:“如果是公主替小女做大媒,那可真是小民之家的榮耀,那……那這婚事就這么定了吧!
葉綾舞卻微微皺眉,她原本還在考慮是否答應這門婚事,現在被壓迫著答應,心里反而有了微微的不愿。
她直視著吳庸,略帶點挑釁地說:“吳老板這么有誠意的話,我也就直說了,成親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入贅葉家,而且以后家事,我說了算!”
蕭韶大怒:“你這女人,好不識趣!”
女人真是不能寵,稍微給她點好臉色,她就爬到你頭上來了,簡直豈有此理。吳庸按住蕭韶的肩膀,同樣直視著葉綾舞,說:“入贅沒問題,你是一家之主也沒問題,不過,如果日后遇到我倆意見不合,我保留反駁的權利!
他可以寵著她,讓著她,但是不會毫無底線。
哪怕他來自男女平權的后世,他畢竟還是個——
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