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聽范雨棠說劇懷安來了,姜珛貞打心里高興,她和懷安雖相識不久,但個性溫和的兩人十分投緣,之前她和范雨棠成親得倉促,沒能通知他一聲,如今他來了,她當然想盡一下地主之誼,好好款待他一番。
原想著親自下廚為他接風,可范雨棠卻說不必麻煩,只要到茶樓茶敘就好。
誰知她依約來到茶樓,非但沒看見劇懷安,等著她的竟是那教她震驚又痛心的一幕。在范雨棠還未到佟家之前,他意欲追求的對象便是沈宣青,而沈宣青也對他十分傾心,甚至曾為了橫刀奪愛而找人擄走她,可當時范雨棠表明了他愛的是她、想娶的也是她,而她……相信了他。
可現(xiàn)在,沈宣青卻找上門來擺明愿意做小,范雨棠還給了她肯定的回應。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先是歌妓水月,如今又來了個沈宣青,男人變心的速度竟如風馳電掣,教人措手不及。
一直以來,她始終抱持著一個信念,相信他這陣子以來的反常言行都只是為了與她疏遠,以保護她不被范許氏迫害,但如今,這樣的信念瓦解了,喔不,也許她早已知道這殘酷的事實,只是自欺欺人,選擇逃避。
不管是身為姜珛貞還是佟袖珍,她都曾經(jīng)歷過另一半的背叛及傷害,可她從來不恨,也總是能自我療愈。她以為她夠堅強,絕不會輕易被打敗,她以為不管遭遇到什么,她總能走出自己的路,可現(xiàn)在,她不再那么確定了。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直到她整個人癱在床上,小翠進來看她,她才回過神來。
她環(huán)顧著房內(nèi),這兒雖不如范府、不如佟府,只是平凡又普通的小屋,可在他們剛搬進來時,這兒充滿著歡聲笑語,對他們來說猶如人間天堂。
怎料轉眼瞬間,人事全非。
一開始便是個錯誤嗎?她不該愛上他、不該相信他,也不該嫁他嗎?她以為這是老天爺為她做的主、鋪的路,她只要一路走下去便是,巖知如今滿地荊觫,教她寸步難行。
也許該是放下的時候了,她不該如此孤注一擲、執(zhí)迷不悟,若范雨棠不是她的歸屬,那么她不如歸去。
頓時,姜珛貞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佟冬秀、佟丁氏、佟老太太及許許多多人的和善面孔。她好想他們……
“少奶奶呢?”突然,她聽見外面?zhèn)鱽矸队晏牡穆曇簟?br />
“少奶奶在房里……”小翠應著。
只一眨眼的時間,范雨棠走了進來,但他不是一個人,沈宣青跟在他身后一
姜珛貞一怔,;蟮目粗。
看著她那哭紅了的雙眼、憔悴失落的神情,范雨棠的心猶如被針刺蟲噬般的痛苦?伤荒茉谶@時心軟或放棄,因為就差這臨門一腳,他便能將她送回松嶺城去了。
“我有話跟你說!彼谱约河仓模Z氣冷淡地道。
姜珛貞神情憂傷地回道:“我聽著……”
“我要納宣青為平妻!狈队晏牡馈
聞言,姜珛貞以為自己會激動憤怒,但不知怎地,她莫名的平靜
古人所說的三妻是為一正妻、兩平妻,他納沈宣青為平妻,擺明是要與她平起平坐。
見她不說話,臉上也沒什么表情,答應幫忙的沈宣青趨前,故意譏嘲道:“佟袖珍,你沒意見吧?我可是天馬莊莊主的拿上明珠,叫你一聲大姐算是委屈了,可因為我真心愛著雨棠便也認了,你可別不知好歹!
姜珛貞抬起眼眸看著她,依舊不言不語。
古代的女人愿與人共事一夫,可她辦不到,死巴著一個已經(jīng)變心的男人,多可悲一
“我可告訴你,不準給我端大姐的架子,我沈家財勢雄大,還能出資幫雨棠買下兩家茶樓,讓他當個真真正正的店東,這可是你佟袖珍辦不到的!鄙蛐蛞荒樲I傲地道。
是,事實就是這么殘酷,昔時,范雨棠舍沈宣青而選了她,如今終究是不敵現(xiàn)實。
“袖珍,這事你允也好,不允也罷,無論如何,我都決定……”
“辦不到!蓖蝗唬嬝懹挠耐鲁隽巳齻字。
她抬起眼眸,兩行痛徹心扉的眼淚瞬間滑落,熱燙著她的臉,燒著他的心。
“范雨棠,我辦不到……”姜珛貞抽著氣,聲線顫抖地道:“我要的是一個完整的你,如此支離破碎的婚姻,我不要了……我曾對你說過,婚姻若沒有愛便是交易,而如今我倆的婚姻卻連交易都談不上了……”
她凄然一笑,“我以為與你同悲同喜、患難與共、不棄不離便是我下半生的使命,可現(xiàn)在你不需要我了!
說著,她倕抽了一口氣,淚如雨下卻目光凜凜,“我佟袖珍從來不是個可悲的女人,可你卻讓我變得如此可悲……我不再乞求你的愛,我不再執(zhí)迷不悟,你把休書給我,我即刻便回松嶺城去!
聞言,范雨棠心頭一喜一慟,喜的是她終于愿意回松嶺城了,難過的是,他愛她都來不及了,又怎有辦法接受兩人又重回陌生人一途?
就在他沉吟之際,姜珛貞靜靜的走到他面前,隨即揚起手來,啪的一聲,給了他結實的一巴拿。
他心頭一震,但臉上卻沒有太多驚色。
“范雨棠,我們……互不相欠!彼龍詮姸湴恋奶鹣掳,眼淚卻順著兩頰滑下,接著她轉過頭,無怨無恨的看著沈宣青,“沈姑娘,我將他交托給你,希望你們白頭到老!
迎上她那真誠澄澈卻又悲哀幽怨的哞子,沈宣青的胸a一陣抽緊,這一瞬間,她才赫然發(fā)現(xiàn),佟袖珍對他,才是真正的愛。
誠如范雨棠所說,她對他的癡纏只是不甘心、只是闡別扭,是何其膚淺又不成熟的迷戀,真正的愛是輛牲,不是索求,看著這樣的佟袖珍,她于心不忍,幾乎想沖a說出實情,可范雨棠像是發(fā)現(xiàn)了般,立刻用眼神咀止了她。
沈宣青實在受不了了,其至覺得快不能呼吸,轉過身,她快步走了出去。
范雨棠正要尾隨出去,忽聽身后傳來聲音,轉頭一看,佟袖珍競鍤地昏厥,他連忙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撈了起來,并大喊道:“小翠!快去請大夫!”
小翠聽聞連忙沖進房內(nèi),見小姐不省人事,應了一聲,焦急的又沖了出去。
看著懷中神情憔悴蒼白、眉心緊鎖著的佟袖珍,范雨棠心如刀割。
范雨棠坐在床沿,靜靜凝視著仍來蘇匾的佟袖珍,想著大夫不久前說的話,心里百感交集!肮卜抖贍,少夫人已經(jīng)懷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他本該歡喜,也確實歡喜,可他的心卻更疼了,如今她懷上他的孩子,可他卻傷透了她的心,還教她悲不可抑,甚而昏厥。
他真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如果可以,他多么想在她醒來的那一刻便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心里只有她,什么水月還是宣青,全是虛假,但偏偏情況不容許他這么做。
她已有兩個多月身孕,肚子恐怕再兩個月便藏不住,范雨鵬雖有妻妾三人,至今卻仍未有子嗣,范許氏心急如焚,此刻若是被她知道袖珍懷上孩子,不知又會做出什么樣可怕的事情。
為了袖珍跟她腹中骨肉的安全,他必須將她送走,刻不容緩。
且他猜想袖珍可能還未發(fā)現(xiàn)自己已懷孕一事,為了不讓她受到更大的沖擊,他打算先瞞著她,幸而剛才大夫為她把脈診斷時,小翠并不在場,他不必擔心小翠會說溜嘴。
“唔……”突地,姜珛貞發(fā)出囈語,幽幽轉醒。
范雨棠立刻起身移往門口,假意正要進來。
她睜開眼睛,一時之間有點回不了神,聽見門口的沙沙聲響,她將頭一轉,只見范雨棠正走了進來,她這才憶起稍早前的事,也想起自己終于認清事實,決定退讓。
“你醒了?”范雨棠故意冷淡地道:“我已經(jīng)請大夫來看過,他說你的身體沒有大礙……這兩天你跟小翠收拾一下,我找人送你們回松嶺城!
姜珛貞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他們曾經(jīng)恩愛,如今卻恩斷義絕,互不相干,也好,既然無愛,那便各分東西吧!
人生在世,不就是生離死別嗎?總要分開的,只是早晚。
“你給我寫射休書……”姜珛貞幽幽地說,“我爹娘總得知道你是為了什么不要我!
他沒有不要她,當然也寫不出什么休書來,可她要,他g能不給?
“我琢磨琢磨,你離開前會給你的。”就在他轉身要離開之際,他聽見她的嘆息,而他痛苦煎熬的淚水也難忍而下。
這時,幫佟袖珍熬了藥的小翠走了過來,為免她發(fā)現(xiàn),范雨棠迅速抹去淚水,鎮(zhèn)定心神,吩咐道:“好好看著少奶奶,我出去了!
小翠怨恨的看著他,應了一聲,“是!北懔⒖套哌M房里。
范雨棠深呼吸了一口氣,試著緩和翻塍的情緒。他不能在此時亂了套,他必須為袖珍做最好的安排,他得找一個信得過的人箱他將她平安送回松擇
而此刻,他腦海中只有一個人選……
劇懷安和沈宣白密會過后,先回到客棧更衣,正要出門前往茶樓,卻見沈宣青哭喪著臉回來。她走到他跟前,兩眼濕潤紅腫,很明顯大哭過一場,直覺告訴他,肯定又是為了那愛不到、求不得的范雨棠。
總是看著宣青為愛所苦、為情所傷,他的心實在不好過,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她能得償所愿,可這卻是不可能也不可為之事,畢竟范雨棠已經(jīng)有了佟袖珍,而他們的感情堅不可摧。
“唉……”他滿是愛憐的瞅著她,輕聲向道:“你又怎么了?”
“懷安哥……”沈宣青只叫了這么一聲,便大哭著撲進他懷里。
劇懷安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兩只手還不知道往哪里擺。
“我討厭他們……我討厭他們……”
她沒頭沒腦的哭著、嚷著,他不明就里,有些傻愣的向道:“討厭……誰?”
“當然是范雨棠跟佟袖珍!”沈宣青站直身子,沒好氣地回道。
他這才看清她滿臉淚痕,雙眼瞪得又圓又大,但表情看起來不像是在生氣,可她又說討厭范雨棠跟佟袖珍,該不是她又做了什么或說了什么,惹來范雨棠一頓修理了吧?
劇懷安輕嘆一聲,苦口婆心地勸道:“宣青,忘了雨棠吧,世間男子何其多,何必單戀一枝草?”
沈宣青怨怨的瞪著他!澳阍诤f什么?”
“誰要巴著他不放啦!”她氣惱地道,“我對他哪里是愛?我只是不甘心!”聞言,劇懷安先是一愣,旋即一笑!澳憧偹阆胪?沒錯,你只是不甘心,只是鬧別扭……”說著,他又覺得不太對勁,“不對啊,既然你已經(jīng)想通了,為何還氣他們?”
他一閱起這事,沈宣青腦海里便浮現(xiàn)佟袖珍那張痛徹心扉卻無怨無悔的臉龐,好不容易暫歇的淚水又傾瀉而下。
“嗚……”她又哭著撲進他懷里,又氣又難過地道:“可惡的范雨棠,為什么讓我當壞人?我、我看著她,真的好慚愧、好內(nèi)疚、好……嗚……”
她說得斷斷續(xù)續(xù)的,劇懷安實在聽不明白!靶,你到底在說什么?”
沈宣青順了順氣,這才抽抽噎噎地道:“范雨棠怕他大娘對佟袖珍不利,想送她回松嶺城,可又知道她一定會執(zhí)意留下來與他為伴,他就使計想逼她離開……”
劇懷安是個聰明人,只聽到這兒便已約略猜到!澳阏f什么?他該不是利用你去激她吧?”
“他沒利用我,他、他跪下來求我……”說著,她又淚眼汪汪的,“懷安哥,你說他們是怎么了?范雨棠為了她不惜跪求我,她為了成全他,居然、居然愿意退讓,還祝福我跟他白頭到老……嗚……他們是笨蛋!是討厭的笨蛋!他們、他們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個可惡的壞女人!”他聽著,心里雖十分激動,卻一點都不意外。
“宣青,真正愛著一個人,便是犧牲自己,成全對方呀!彼p播著她,柔聲安慰,“你不懂的事,他們給你做了活生生的示范,不也很好嗎?再說,你一點都不壞,如果你壞,又怎會為了他們而難過?”
“可是我曾對她做了那么不好的事……”她滿臉愧疚。
“你那時不懂事嘛!眲寻草p拍著她的背,“宣青,總有一天你會找到一個你愿意為他粞牲,而他也愿意為你粞牲,并包容你所有好與壞的人
“若有個人愿意為我粞牲,包容我的一切,那便是……愛我嗎?”沈宣青抬起臉龐,定定的望著他。
劇懷安溫柔一笑,用指腹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爱斎弧!
她微微孩眉,細細的嬙詳他!澳憧偸侨萑涛、維護我,不管我多任性妄為,你從不對我生氣,那也茸是一種粞牲嗎?”
“算吧!彼f。
“所以說……你愛我?”她眨巴著大眼,困惑嬌憨的望著他
迎上她那盈著淚光、澄明清亮的黑眸,劇懷安一時語塞,緊接著一抹羞色染上他的雙頰。
翌日,范雨棠到客棧找劇懷安,還未說明來意,劇懷安便搶白道:“說吧,你要我?guī)褪裁疵Γ俊甭勓,范雨棠不禁一怔!靶嘁呀?jīng)告訴你了?”
“嗯!眲寻不瘴㈩h首,神情有點凝肅,“雨棠,那真是沒有辦法中的唯一辦法嗎?”
“是!狈队晏恼Z氣堅定地回道,“她絕不能待在我身邊!
“可用這種傷她心的方法,會不會太——”
“我不能冒險!彼驍嗟溃抗庖荒,“懷安,袖珍已經(jīng)懷了我的孩子。”
劇懷安陡地一震,先是滿臉驚疑,旋即忍不住為他高興!罢娴?你……你要當?shù)??br />
“是,可我高興不起來!狈队晏拿嫒莩林兀叭羲^續(xù)待在這里,她跟孩子都有不可預知的危險!
“范許氏真有這種能耐?”劇懷安濃眉一糾,“雨棠,不如讓我跟我爹……”
“懷安!狈队晏膿u頭一笑,“你討厭官場、厭惡政治,若是動用到你爹的關系,勢必得沽惹你一直以來所逃避之事,身為兄弟,我不會讓你這么做!
“可是你……”
“我是范許氏的眼中釘,而她是我的肉中刺,只要拔掉她的利爪及尖牙,她便再也不能傷人。她至今還能呼風喚雨,揉弄他人,便是因為她手上還握著權柄,只要我奪回醍醐居,教她一無所有,她便再也不能害人!
劇懷安與他相識多年,相信他絕對有這樣的能耐,身為好朋友、好兄弟,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支持他、支援他,想通了這一層,他的心情也冷靜許多!昂茫悄阆M胰绾螏湍?”
范雨棠從袖中取出一射信交給他。
他有些疑惑的接過。“這是……”
“我要你送袖珍回松嶺城,那封信是她要求我寫的休書!
“什……”劇懷安陡地一驚,“你真給她寫了休書?”
“她要我寫封休書以對她爹娘交代,但我寫給她爹的不是休書,而是家書!狈队晏睦m(xù)道:“我在信里向他解釋原委,并請求在我去將她接回來之前,代我好好照顧她……懷安,這封信不能讓袖珍知道或看到,你也斷不能感情用事將實情吿知她,你知道她的性子,她天不怕地不怕,若是知道,定會想方設法又回來找我。”
劇懷安無奈一嘆,“放心吧,我會守口如瓶,將她平安的送回佟家!
范雨棠伸出手,緊緊抓住他的手!昂眯值,有勞你了。”
劇懷安與他相視一笑,雖沒有說話,彼此卻已心領神會。
又一日,劇懷安親自駕了輛馬車來到范雨棠住所的巷口,他下了車,來到了屋前,見你袖珍從屋里正要出來!百《〗恪彼念^一震,不為別的,只因她是如此的惟悴。
他記得在松嶺城的時候,她是多么的容光煥發(fā),常展笑顏,可現(xiàn)在的她,憔悴寡歡,令人心疼不忍。他終于可以明白沈宣青為何為她感到難過,同是女人,縱然曾是情敵,還是能感同深受對方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