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掌燈時,難得闔家同桌用膳的大廳,當家的軒轅徹早已入座,義子軒轅子矜亦守在一旁,桌面珍食美饈,只等著至今尚未見著人的花弄月。
「子矜,你可有告知她?」目光落在手中帳本,軒轅徹眼也不抬地問著。
「我說了!管庌@子矜一雙有型的濃眉微惱地攬緊。
那女人該不會是記恨他午后對她做的事,故意拿喬不來了吧?!
「數宇。」翻頁,軒轅徹輕喚著。
「奴才在!故卦趶d門外的數宇快步而來。
「去探探。」
「是!箶涤铑I命而去,快步往燦亮如晝的小徑走,然而走沒兩步,卻發出了驚叫聲!竿郯
軒轅徹微抬眼,軒轅子矜已經快步沖出廳門外,正要詢問發生何事,眼角余光卻瞥見一旁小徑上一大一小的身影,登時傻了眼,定住腳步。
「什么態度?沒禮貌。」經過石化的兩人身旁,花弄月沒好氣地啐了一口,隨即牽著愈走愈沉重的如鳳往大廳而去。「怎么了?愈走愈慢?」
軒轅如鳳一雙大眼盈盈!概碌顾⌒÷暤卣f,抿住小嘴。
「爹爹有什么好怕的?」這么怕?「有我在,不用怕!
「可是……」
「不怕、不怕,咱們走!顾芫o張,卻假裝很自在。
其實如果可以,她是不太想來的,但一想到他們一家三口問題好多,就不得不來。唉,他是個成熟的男人,肯定不會笑話她,但她自己很別扭啊……
才剛踏近大廳,瞥見軒轅徹目光瞬間陰沉了幾分,隨即起身朝自己走來,花弄月二話不說將如鳳護在身后,面帶不悅地說:「喂,是你說要吃飯的,我帶小姐來有什么不對?你何必臭著臉……咦、咦?你干么?」
「誰許你穿這樣外出的?!」他惱聲低斥,將脫下的外袍往她肩上一套。
「我?」她垂眼看著自己的裝扮!高@樣有什么不對?」
「大大的不對!這是什么裙子!」他怒眼瞪著那不及踝的裙。
原本細致精繡的花裙,裙擺竟然只及膝,露出她一大截嫩白小腿,上頭只穿了件湛藍繡花短衫,腰間結細帶,將她曼妙的身段襯托得引人無限遐想,他頭一次發現自己的意志力薄弱得嚇人。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想她。
他決定選擇,豈料她,竟驚世駭俗得很!
「天氣熱啊。」她一臉無辜。
「這穿著不合禮教!」替她將袍子穿好,順便將繩結系得緊緊的,不許露半點春光在外。
她這一路走來,有多少長工下人瞧見她這模樣?該死的妒意在軒轅徹體內不斷發酵,幾乎將他的意志侵蝕。
「哪可能?這時代不是最開放的嗎?」騙她不知道喔,她穿得已經算保守了,印象中,她記得還有更透明更引人遐想的穿著。
「什么開放?」為何有時她總是說他聽不懂的話?
「拜托,京城里袒胸露孔的一大堆,我這樣穿還好而已吧!勾╅L裙很麻煩,老是走沒兩步就差點被絆倒,走在樹叢間還會被刮破,多累贅!改憧矗@裙擺還是我自己縫的,花了我不少時間呢!
說著,她掀開衣袍,拉起裙擺,有點獻寶意味。
然而看在軒轅徹的眸里,卻是全然不同的含意——「你在暗示我?」他嗓音粗啞,一把早已醞釀許久的火燒得他渾身發痛。
「暗示你?」暗示什么?
看他似乎沒興趣欣賞她的女紅,花弄月干脆把裙擺拉下,牽著如鳳準備落坐!笇α耍瑛P,叫爹了沒?」
一被點到名,軒轅如鳳立即一溜煙地躲到她身后。
花弄月挑起有型的眉,回頭瞧著快要躲進她袍子里的小肉團。小歸小,圓歸圓,真要動起來,還是挺俐落的嘛。
「你嚇到她了!瓜肓讼,她抬眼睇向軒轅徹。
「哼,你不是說要將她好生調教?」軒轅徹有些僵硬的別開眼。
別說如鳳別扭,就連他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女兒。這些年,他見她沒幾回,每見一回,總覺得她大了些,眸里的駭懼又深了些,這份認知總教他難受,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和她相處。
「沒辦法,她怕了六年,恐懼幾乎是根深蒂固,哪可能和我相處幾個月便消失?」換言之,這是他造的孽。
「你是說,那是我造成的?」這女人為何老是要與他杠上?
「不是嗎?」看他坐下,她也不客氣,自己找了個位子坐,順便將如鳳撈上椅子!改翘煳液头蜃涌範幥,如鳳還很大膽的問過夫子為什么呢,是不是啊,如鳳?」
軒轅如鳳瑟縮地往她身上靠,瞬間變成啞巴。
「大方一點,你爹不會吃人!
「你在和她胡說什么?」軒轅徹狠目瞪去,驀然發現女兒的樣子像個小野人,而且穿著打扮與她如出一轍!改憔尤话阉蛇@個樣子……」像個不知道打哪來的野丫頭!
他是不是所托非人?
「這樣很可愛啊!顾龏^力把如鳳抱起,往他懷里塞。
軒轅如鳳很想掙扎,但當棲息地改換成那不曾抱她愛她的爹爹懷里時,瞬間化為硬石,動也不敢動,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如鳳,喊爹!够ㄅ聯P笑說著!缚煺f呀,否則今天不許你吃飯!
「你不許我女兒吃飯?」軒轅徹驀地抬眼。
「看狀況嘍,她已經有點過胖了,我想也許她應該適度減肥一下!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負主子!」他下意識地將窩在懷里動也不動的女兒摟緊。
這女兒,是他想疼卻不知道該怎么疼的,而她居然如此大膽地在他府里欺負他的女兒?
身上突來的溫暖力道讓軒轅如鳳有點受寵若驚,僵硬的大眼動了動,眨了眨眼,瞧向那從來不正眼看她的爹。難道說,弄月說的都是真的?她說爹是很愛她的……
「哪有?」花弄月又是一臉無辜。
「你當著我的面說不準她吃飯,你把如鳳當什么了?她是我的女兒,是軒轅莊的千金,是你的主子,你怎能如此對她?!」
「喔~~原來莊主很疼如鳳呢!顾腥淮笪,表情超假超蓄意。
「別跟我打哈哈,你……」軒轅徹瞇起黑眸,卻突地發現懷里有股蠻力拽著他,然后有道很虛卻很甜的嗓音喊著——
「爹爹~~」
他的心霎時化為一攤春泥,被女兒嬌嬌的一聲輕喚給喊得心都快融了。
天,這還是他頭一次聽如鳳喊他爹爹,恁地甜,滋味是恁地美好……
他輕輕撫著她的辮子頭,將雙臂收攏,發覺她竟是如此柔軟可人。
表面上他神色不動,但內心早已心緒翻涌,五味雜陳。
「爹爹~~」叫了一回之后,再叫更順了。軒轅如鳳愛嬌地喚著,圓圓小手攀上他的頸項,在他耳邊不斷地喚著。
軒轅徹激動著,雙眼發熱。這女兒太像素青,每見她,便想起素青,想起恥辱,但那些恥辱是非都與女兒無關,他不該讓她這六年來獨自在院落里度過,從未與她好好親近過。
想來,花弄月是在幫他化解如鳳的心結,若不是她,也許他永遠也聽不見如鳳 喊他一聲爹,得不到如鳳一記粘乎乎的頰吻,一記濕答答的嘴對嘴……
他二話不說將女兒拉離,難以置信他的女兒方才竟親了他的嘴!溉瑛P,你……」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跟她溝通,如何和她說話,支吾了半天,語不成句。
「弄月說,對最喜歡的人都是這樣的!管庌@如鳳童言童語,天真可愛得緊。在喚出了爹爹兩字,恍若也解開了她身上的束縛,再也不怕了。
軒轅徹聞言,目光橫去,卻見花弄月在他這個主子尚未動箸之前,竟敢先行大快朵頤,還邊吃邊笑說:「莊主,這菜好好吃喔,快點吃吧!
他唇角微微抽搐,也許趕明兒個得要杏娘教教她學點下人的規矩,但她那性子,怎么看也不會像個下人吧。
「你在胡扯些什么?我問你,你為什么胡亂教如鳳?」
「我哪里胡亂教了?」咬著筷子,她很是不解。
「還說沒有!」他咬牙,想耍恨又怕嚇到女兒,只能勉強自己微笑,額角卻忍不住直爆青筋。「你教她親、親……」
花弄月恍然大悟!赣H嘴呀?對喜歡的人就親親嘴,有什么不對?在我那兒都是這樣的,一種國際禮儀,沒什么大不了,況且你們還是父女,有什么不可以?」
父女親嘴還沒什么大不了的?他真想問她,她那兒是哪里!但礙于女兒在場,他再忍,努力露出父親該有的和藹可親嘴臉。
花弄月見他想發飆又發不得,不禁掩嘴偷笑,但看他額上青筋爆動著,趕緊轉了話題。「莊主,如鳳不是不會說話,而是能陪她說話的人太少,才會害她話說得不好,她也不是真的怕你,只是你每次都擺臭臉,有距離算正常的,但往后別這樣就好了。」
在她去陪如鳳之前,就只有數宇的妻子杏娘充當奶娘照顧她,除此之外也沒見什么丫鬟小婢,誰能教她說話?
也許她還不是很清楚他,但她百分百肯定他絕不是惡人,在他冷漠不擅表達的面容底下,其實有著細膩的心眼,將一切都安排完善,把每個人都擱在心上。
軒轅徹不語地瞅著她百轉千回的神情。果真不是錯覺,她的眉眼果真噙染著憐惜,她竟對一個大男人感覺憐惜?他哪里需要人憐了?
「干么一直看著我?」花弄月故意笑得促狹,掩飾跳動過躁的心跳!笎凵衔伊耍俊
這樣近距離的目光交戰實在是太具殺傷力,每次她總是會敗下陣,被他的目光逗得不知所措,再多來幾次,她真怕自己會不小心……
那可不行,絕對不行!因為她并不屬于大唐,她的未來很茫然,完全無法掌握。
軒轅徹冷睇著她。「你好大的膽子,我這個主子都還沒用膳,你倒是先吃了起來。」淡漠的語氣像是根本沒被她影響,但實際上,他內心早已大亂。
他不想承認心跳得如此急烈,是因為一個愛字。
但,是了、是了,感覺對了。
「是你要子矜邀我一道用膳的,我干么客氣?」如果是現代,那就叫做約會,共度燭光晚餐嘛,只是在古代,嗯……氣氛是差強人意了點,但是這些菜還真是好吃得讓她想吞下舌頭。
「子矜?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豈能直喚男子之名?」一股酸意莫名泛濫。
「欸,這樣也不行啊?」規矩會不會太多了一點?「應該沒關系吧,好歹我也大了他六七歲!
「嗄?!」發出疑惑聲的,不是軒轅徹,而是甫踏進廳內的數宇和軒轅子矜。
「干么喊那么大聲?有那么奇怪嗎?」拜托,承認自己年紀大也是需要勇氣的好嗎?
「你看起來根本和我差不多大!」軒轅子矜難以置信極了。
「噢,真的嗎?」沒有一個女人會討厭被贊美年輕的。
「哇,算了算,原來你也差不多雙十年華,這年紀再不嫁就沒人要了!箶涤钜痪湓挼莱霈F實。
花弄月臉上立即飄上三條線。
人家項少龍穿越時空,是為了變成項羽的爸爸;凱羅爾穿越時空,是為了尋找曼菲士;而她咧?她是來給人羞辱的!